我想要沉沉睡去,忘卻這一切的塵世煩擾,在夢中覓一安寧之所。可心緒難平,覺總是睡不安穩。朦朦朧朧中,耳邊隱約傳來王爺的聲音,厚重低沉,疲憊不堪。他終于回來了!
“夕顏,本王沒能請到戚漠離,對不起。”他的嗓音有些暗啞,滿腹愧疚。我的眼眶莫名地盈滿了淚水,幾欲落下成決堤之勢。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悲戚之感,待到淚潮退去,我才緩聲開口。十日未發一言,第一句卻只是短短三字,“沖哥哥。”這聲喚,我憋在心里太久太久,久到快要發酵、腐敗。若再不開口,我怕今生都沒有這個機會了。
他訝然失神,目光渙散,倏而才問道,“你……你方才喚的人是本王么?”
我微微勾了勾嘴角,唇畔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靨。溫聲道,“十一年前,長安街頭,玉面少年郎……”
“你……你是那個迷了路的笨丫頭?”他糾結的眉宇忽地舒展開來,瞳仁中綻放出欣喜的神采,“怪不得,初聽到‘夕顏’這個名字就覺得似曾耳聞,原來是你。”倏而,他忽又黯然惆悵,緊攥住我的手,徹骨的冰涼,“夕顏,尋不到戚漠離,本王就張榜天下懸賞神醫妙手,定要將你醫好,還本王一個鮮活如初的舞妃。”
我有些悵然若失,在他記憶中原來我只是個笨丫頭,僅此而已。正欲開口,陳公公忽然急匆匆跑了進來,也顧不上王爺慍怒的臉色,大聲嚷著,“王爺,王爺,天大的喜事啊!”
“大膽奴才,舞妃病成這樣,你還說是什么好事?”
“不……不是,奴才是說,舞妃娘娘有救了!”
“什么?”王爺一把將他拽起,揪住他的衣領厲聲問道,“快說,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爺莫急,方才傳來喜訊,武平侯快馬加鞭從迷蝶谷帶回了解藥,正對娘娘所中之毒。他現在就在傾樂宮外候著吶。”
“哦?武平侯?本王都求不來的東西,他竟能輕而易舉地拿到手,果然不一般吶。
”王爺這話,意味深長。這武平侯名為段裕軒,是大將軍段隨的二公子,淑妃的同母胞弟。雖有顯赫的家世,可他年少時離家出走,孤身入軍營,更名改姓化身平民,隨同右衛大將軍凌寒征戰沙場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后提拔為驃騎將軍,位居正四品。王爺知曉他的真實身份后,顧及到他與段大將軍的關系,又封他為武平侯。如此殊榮,恐怕天下除了段氏一族再無二家。只是,如王爺所說,他都無能為力的事武平侯卻能輕易辦到,實在有些折了他的面子。
陳公公亦覺察到王爺神色有變,試探地問道,“王爺,那……要不要傳侯爺進宮來?”
“傳!”
不多時,寢宮門外傳來一聲聲靴子踏在地板上的聲響,鏗鏘有力,悠悠回響,從前殿一直傳到內室外。武平侯雖是淑妃的胞弟王爺的小舅子,但礙于宮規不得面見宮中女眷,便用一扇屏風相隔。屏風后隱約可見一位身軀凜凜將軍模樣的男子,只是看不清面容。他躬身抱拳,語話軒昂,“微臣拜見王爺,娘娘。”
“武平侯,免禮。”王爺身子向后稍趨,底氣十足,一派君主威儀,“侯爺,你所說的解藥果真能救本王的舞妃嗎?”
“當然能,王爺。微臣早年曾拜在高人門下學習醫術,根據娘娘的病征推斷應是中了聚魂香。此毒物無色無臭,人初吸入時會致暈眩,精神渙散全身乏力。不出一月毒性便可盡數散發全身,輕者咳血昏迷,重者不治而亡。但因其出自西域人之手,中原很少有人識得。若想解此毒,惟有用迷蝶谷的金裳鳳蝶作引。而這解藥的秘方,只有蝶谷公子一人知曉。”
“侯爺能文能武,果真是一員福將吶。只是本王還有一處疑惑,那戚漠離油鹽不進頑固不化,你究竟是怎樣勸服他的?”
武平侯舒然一笑,有些羞澀地道,“王爺有所不知,微臣的師父正是天下第一妙手云中仙,而那戚漠離就是微臣的大師兄。雖然微臣后來棄醫從戎,辜負了師父的期望,可畢竟
是同門師兄弟,大師兄還是念及些情分的。”
“好,甚好!”王爺倏然起身,撫掌而笑,“來人吶,快快將武平侯呈來的解藥喂娘娘服下。”
“是,王爺。”洛兒接過武平侯手中的墨黑色匣子,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端端正正放著一個藏青色小瓷瓶,那應該就是解藥了。她扶我坐起身子,有些吃力,王爺這時突然走了過來,奪下那瓶解藥,“本王親自來喂。”
“王爺……是。”洛兒恭謹地退到一旁,正站在屏風側面,她不經意地瞥了眼那傲然佇立的武平侯,“呀”的叫出了聲。
王爺剛喂我服下幾粒藥丸,溫存盡泄的眼神因她這聲驚叫猛地回頭,怒喝一聲,“你亂嚷什么?”
“沒,沒,奴婢剛才是被一只跑過的耗子嚇了一跳,求王爺贖罪。”
“耗子?這宮里哪里來的耗子?”王爺的眉峰一挑,目光轉向身側的陳公公,“你是怎么訓導手下奴才的?竟然連耗子都抓不盡?”
“是奴才失職,奴才這就……這就去命人徹底清掃……”陳公公慌慌張張地小跑了出去,驚魂未定。
“王爺,政務要緊,別因夕顏耽誤了國事。”我強作歡顏,溫聲勸他離開。
“那……好吧。本王先行回宮,晚上再來看你。”他也盡量柔著嗓音,將方才的些微怒氣盡數消散。轉身又沖著洛兒斥道,“還有你,悉心照顧娘娘,別再一驚一乍的。”
“是,是。”洛兒連聲應允,小胸脯一起一伏。
待王爺和武平侯等悉數離去,我瞇起眼睛緊盯著洛兒,并不開口。她被我盯得有些發毛,顫著嗓音道,“主子,我……”
“你剛才……看到了什么?”
洛兒遲疑地左右看看,吞吞吐吐道,“我看見那武平侯的臉……”
“怎么,美如冠玉,還是……丑陋不堪?”
“都不是,他的臉上……罩著一副銅質面具。”
“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