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明白,諸位都是誓死效忠我大秦的良臣勇士,我王黎若亦不是為了兒女私情便輕易叛國的小人。我等出生入死潛伏于中山這么多年，其中辛酸本宮不比諸位承受得少。后宮的爾虞我詐你死我活，本宮受夠了也不愿再受，即使這樣低調(diào)從事不與人爭也逃不過那些歹人的毒手。當(dāng)初巫蠱一案本宮遭人陷害困于牢籠，若不是夕顏施計救我一命，今時今日恐怕諸位面見的便是本宮的靈位了吧。她對我有恩，我怎可恩將仇報？如今，本宮只想保這一人，拋開恩情不論，她亦是這些年來唯一一個能讓本宮暫時放下肩上重任與之品茗弈棋的女子。她待我有如知己，而我，亦待她勝過姐妹。況且，本宮曾經(jīng)許諾，若是有朝一日我負(fù)了她，那，我便以死謝罪……”
“郡主，這怎么可以啊！”
“不過是落難時不得已發(fā)下的誓，郡主又何必當(dāng)真吶！”
“是啊，郡主，卑職仍然覺得舞妃不能例外……”
“夠了！既是誓言，就沒有隨意背棄的道理。本宮已經(jīng)說了，愿以中山與秦此戰(zhàn)的情報做交換，你們還不滿意嗎？難道一戰(zhàn)的勝負(fù)都抵不過一個妃子的王嗣嗎？本宮已然做了最大的讓步，多余的話不想再說。”她突然發(fā)怒，聲音有些歇斯底里。
尷尬的氣氛中忽有一人冷冷地拋出一句，“對舞妃娘娘郡主下不了手，那么，對王爺您就肯嗎？容妃娘娘……”
眾人皆啞然，不敢接話。我亦愣住，一方面是驚訝于此人的膽量，如此肆無忌憚地提起“容妃”二字，正是要強(qiáng)調(diào)她如今的身份；另一方面，這人的聲音聽來耳熟，令我不得不想起那個男人……
“本宮……當(dāng)然不舍得……”若雪的聲音低了下去，暗淡無光全無方才怒火中燒的凌厲。“王爺他，一直待本宮很好，可我偏偏……是我對不起他，全是我的錯。”
“郡主，要以大局為重啊。中山王無論如何
都是敵國的君主，您萬萬不能對他動了真情啊。”
“諸位放心，既然本宮已然做了傷害他的事，便無所謂再次三次。你們都先下去吧，本宮累了，想先休息。”
“遵命！”
“郡主，卑職還有一句話要說。”那個熟悉的男聲清晰傳來，雄渾有力卻略帶滄桑。
“陳副將，直言便是。”
他頓了頓，溫言道，“卑職能夠體會郡主此刻的心情，定是百爪撓心般的痛吧。”
“哦？你……”
“呵，郡主不必驚訝，只因這不得已欺騙心頭所愛的艱難，卑職也曾經(jīng)歷過。”
“是嗎？想不到我們竟同是天涯淪落人，只可惜，相逢又相識。”若雪的嗓音漸漸哽咽，房內(nèi)也漸漸沒了聲響，許是旁人皆已離去。
不，我想我應(yīng)稱她為“郡主”或是……王黎若。聽她方才所言，“大秦”“王黎若”，倘使我猜得不錯，她應(yīng)該就是秦國丞相王猛的千金，因其父的顯赫地位十二歲時便被封為弋陽郡主，卻在不久之后離奇失蹤下落不明。仿若人間蒸發(fā)的黎若郡主，如今，竟赫然出現(xiàn)在中山的王宮大殿之內(nèi)，而且早已成為中山王的妃子若雪。苦心經(jīng)營這么多年絲毫未露馬腳，她的耐力與謀略確實不可小覷。
我只嘆，這唯一的知己，竟是一直欺瞞我的敵國細(xì)作。在這王宮中尚存的最后一個可信賴的人，一朝成了敵手。我甚至和本該為敵的她做了朋友成了知己，幫她逃出生天洗清罪責(zé)。原來我才是那個敵我不分的傻瓜，傻到不可救藥的地步。
而我也終于醒悟，之前見王爺總是對若雪處處尋疵，許是他早已發(fā)現(xiàn)了若雪的秘密，只是苦于沒有證據(jù)無法將她捉拿定罪。亦或許，他不忍心，不忍心傷害這么一個纖纖弱質(zhì)冰清玉潔的女子，不忍心傷害他曾經(jīng)的所愛。
她愛他，我一直知道；他亦仍是愛著她的，我到今天才明
白。
原來我不過是個突然跳出的小丑，扯斷了他們之間的情分，卻沒能扯斷那情分背后的千絲萬縷。他們是壁人一對，那么，我又算什么呢？
“大膽，是何人敢在此躲避？”忽然一陣嘈雜聲傳來，似是朝著我這個方向。糟了，難道我被侍衛(wèi)發(fā)現(xiàn)了？雖然我謀害王后的罪名尚未落實，但若是深夜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綺影宮內(nèi)，不得不令人懷疑我有串供之嫌。況且，若侍衛(wèi)驚動了黎若郡主的那一班手下，即使她再有心護(hù)我，怕也難保我周全。畢竟，那些我不該聽到的秘密，即使封上了我的嘴，恐怕也無法令他們安心吧。
好不容易躲開一隊巡守侍衛(wèi)，我藏到了一處墻角下，恰巧被灌木叢遮掩住身子，不會被守衛(wèi)發(fā)現(xiàn)。然而,“撕拉”的一聲隨之傳來。我想，應(yīng)是衣角無意間被灌木的枝椏扯住了吧。可是此時，我已顧不得那么許多，不得不狠心一把扯斷糾纏在枝杈間的衣袂，倉皇潛行。
從未想過，我竟也會遭遇這樣衣衫不整的狼狽。
風(fēng)，愈加霸道橫行，暗夜中躲躲閃閃茫然四顧的我，簌簌發(fā)抖哆嗦不止。禁不住一股涼氣由肺腑中襲來，竟是滿腹的寒涼。可任是再凄冷的夜，怕也敵不過此時積聚在我內(nèi)心的孤寂。我想念長眠地下的娘親，掛念流落在外的洛兒，亦，擔(dān)心我那冷面鐵血的爹爹。還有，王爺。若是黎若果真出賣情報給秦國，我怕，中山會敗，他會受傷，不論是肉體還是那顆心，他都會痛吧。這一派大好河山，他得來不易，怎肯輕易棄之不顧。更何況那出征在外拼死沙場的數(shù)萬將士，還有守在家中翹首以待的幾十萬百姓，那都是他的臣民他的兒女。若他們流離失所橫尸遍野，他，怎能安心臥榻之上。
可是，沖，若有一日你知曉這一切磨難只為了換我一個孕育子嗣的機(jī)會。你，能原諒我嗎？
原來我這顆止水般的心，終究還是會疼，會痛，會流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