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小木屋前，李彥直正想著該如何欺騙那鄧大春，林道乾已經(jīng)道：“怎么，聽修女布道完了？你要不要皈依他們的天主啊？”

李彥直一聽就明白了，道：“她太啰嗦了。都不知道在說什么，我剛才都痛苦死了。”

鄧大春一聽，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彥直說著便要進(jìn)屋，海岸處忽然喧鬧了起來，林道乾說：“我去看看怎么回事。”過了一會回來，鄧大春問出了什么事情，林道乾道：“沒事，是何九回來了。他這段時間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這才駕著一艘漁船回來，被巡邏的船只看見，差點把他殺了。這會已經(jīng)去圣約翰號了。”

蔡三水這時已經(jīng)睡著了，李彥直在屋內(nèi)聽說卻大吃一驚，人走到了鄧大春身后，忽然伸出右手勒住了他的脖子，鄧大春吃急，但脖子被勒住了卻說不出話來，呼吸越來越困難，手就去抓兵器，卻早被李彥直以左手按住。

屋外林道乾，屋內(nèi)蔡三水眼見變起，都吃驚道：“怎么？”

李彥直道：“有變故！我得趕緊回去！”

蔡三水才驚醒過來，林道乾已經(jīng)摸出一把刀子來，一把扎進(jìn)鄧大春的心窩！鄧大春脖子被掐住，連大聲喊叫也發(fā)不出來，垂死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

林道乾殺了鄧大春，往周圍望望，見沒人發(fā)現(xiàn)，李彥直邊將尸體拖到屋內(nèi)，邊問林道乾：“這番鬼船隊中是不是有個叫何九的漢人頭目？”

“是有這么個人。”林道乾道：“這家伙很得賓松的信任，不過最近不知去了哪里，今晚才……怎么，這人有問題？”

蔡三水驚道：“何九得賓松信任？他不是那次發(fā)動人反抗佛郎機(jī)番鬼時被推下海的嗎？”

“什么啊！”林道乾道：“那件事情上他是叛徒，當(dāng)時我雖不在船上，但我來了之后曾聽一些福建老鄉(xiāng)暗中嘟噥，說若不是他事情是有可能成功的。再說我上船的時候那件事情早平息了，而他還在，怎么會是那時候被推下海的……”說到這里他望了望李彥直：“三公子，你怎么會知道何九？”

李彥直道：“這家伙消失的這段這段時間里就是去了澎湖灣！”

林道乾一聽到抽了一口冷氣，以他的聰明，也不用李彥直多說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李彥直沉聲道：“這個何九深通撒謊之道，跟我說的大部分都是真話，只是瞞住了一部分沒說。所以我竟然也沒聽出破綻來，甚至和你碰頭之后反而更相信了他的話！”

蔡三水道：“可是佛郎機(jī)人為什么要派他來呢？如果當(dāng)時他們直接沖進(jìn)來，我們措手不及之下，澎湖只怕早被攻破了。”

“那也得他們敢才行啊！”林道乾道：“他們聽了秀吉那倭奴的話，對三公子忌憚得要命，所以才派了個人先來打探消息。三公子，你沒讓何九知道多少機(jī)密吧？他知不知道你來？”說到這里已十分緊張！

“機(jī)密我倒沒讓他知道，我來的事情，他應(yīng)該也不知曉。可是他和吉貝嶼的淳樸漁民不同，既然是有心刺探，又在灣內(nèi)呆了那么久，澎湖水寨的虛實多半還是看出來了。我料是大路他們對何九防范不嚴(yán)，所以才讓他逃了出來！只要讓他見到了賓松，佛郎機(jī)人馬上就會知道澎湖是外強(qiáng)中干！我這個孝廉老爺是徒有虛名！只怕明天就要發(fā)動進(jìn)攻！”李彥直道：“所以我們得趕緊回去！現(xiàn)在多等一刻，便要多一分危險！道乾，我們必須在天亮之前離開！”

蔡三水道：“可是王晶凱兄弟呢？他怎么辦？他還在佛郎機(jī)人手里呢！”

林道乾看了李彥直一眼，道：“何九既然回來，王晶凱兄弟就沒機(jī)會脫身了！要是三公子失陷在此，別說王晶凱兄弟，你我也都得沒命！但三公子若能平安回去，王兄弟仍然有機(jī)會救回來！”

李彥直也不再廢話，道：“道乾說的對，不廢話，行動吧！”問林道乾：“能設(shè)法偷回我們的漁船嗎？”

“我可以帶你們到岸邊去。”林道乾說：“但得有個由頭，不然沒法開船離岸！”

李彥直略一沉吟，已有主意，道：“我去看看那個修女還在不在，若還在就劫了她做人質(zhì)！”

忽然不遠(yuǎn)處啊了一聲，希拉里的聲音道：“你……你不是天使！你也是惡魔！”

三人順著聲音望去，卻見希拉里站在屋外不遠(yuǎn)處，捂著嘴指著李彥直等顫抖著，林道乾就要撲過去，李彥直心道：“給她一大叫，就可能驚動附近的人！”一把拉住了林道乾，說：“我不是惡魔！我是官兵！大明的官兵！來這里是要對付這群強(qiáng)盜的！”

希拉里半信半疑，但見李彥直拉住了正要惡狠狠撲上來的林道乾，便沒高叫，卻走開了兩步，作出隨時要逃走的樣子，說：“可是你剛才跟我說了那么多的話，你……你是什么意思！”

李彥直道：“世俗的事情凱撒管，天堂的事情耶穌管。剛才我和你談的是天堂的事情，現(xiàn)在要做的卻是凱撒的功業(yè)！兩者并無沖突！”

希拉里聽他居然知道凱撒，心里和他的距離又拉近了兩分，腳下也不倒退了，心想：“他說的也有道理。”又想：“他有這樣的學(xué)識，看來多半不是普通的強(qiáng)盜海賊，說不定還真是官府的人啊。嗯，他也知道耶穌基督，難道他也是主的兒女？”

李彥直見她已經(jīng)漸漸被自己說動，便道：“我們這次來是要救出所有落難的人，要救出所有被那幾個惡魔壓迫的人。你幫不幫我？”

希拉里猶豫著，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彥直又道：“如果你不幫我，那你就跑出去大嚷大叫，把佛郎機(jī)人招來讓他們殺了我們吧。反正這種事情你又不是第一次做。”

希拉里輕輕噢了一聲，搖頭叫道：“不要！我不要！我不會害你們的。”

李彥直道：“那你就幫幫我們吧。”

希拉里問：“要我怎么幫你們呢？”

“如果你肯幫我們。”李彥直道：“就送我們回去。”

“可是……”希拉里想這件事情也不會害到誰，就說：“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送你們回去。”

“該怎么做我會教你。”李彥直道：“現(xiàn)在的問題是你有沒有心！”

希拉里低頭想了片刻，林道乾有好幾次都想趁機(jī)沖過去，卻被李彥直牢牢抓住，蔡三水也擔(dān)心這個修女作出不利于他們的決定，但李彥直卻表現(xiàn)得十分自信，仿佛知道希拉里一定會答應(yīng)似的。

這個夜很黑，希拉里看著小木屋前的這個男人，他眼睛的顏色也和黑夜這般，就像一個深淵一樣吞納著所有掉進(jìn)去的人。想想沙灘上的相處，想想背后火辣辣的疼痛，希拉里忽然覺得有些羞澀。

“我剛才為什么要到這里來啊？”她剛才告訴自己是要來尋找這個啟發(fā)她、鞭策她的天使，但這只是她告訴自己的理由罷了。

“他很危險！”在黑夜之中希拉里看到其中一個男人手上有鮮血，他甚至還親耳聽見李彥直剛才說要劫持她作人質(zhì)！

“他會劫持我的，他會俘虜我的！”希拉里的胸口有些起伏，很害怕，但又忍不住被李彥直那雙危險而深邃的眼睛所吸引：“不可以相信他！不可以的！他很危險！”但是她的雙腳卻慢慢地向小木屋移動。

李彥直卻還是沒有動，仿佛吃定了她。

“好，好吧。”希拉里說：“我答應(yīng)你……我相信你……希望這次我沒有選錯。”

她的聲音很低，但林道乾和蔡三水都現(xiàn)出狂喜來。希拉里有些惴惴不安地走到小木屋旁邊，林道乾想這下子你就是想喊也來不及了，看著李彥直，只要他一開口馬上就能撲過去制住希拉里。不想李彥直卻反而顯得和顏悅色，對希拉里說：“你不會選錯的，跟著我的人，都不會選錯。”

希拉里見他們已經(jīng)能動手卻沒傷害自己，這才真正地放了心。

林道乾見李彥直一番話下來收服了這個連賓松也擺不大平的修女，心中更生欽佩。李彥直對希拉里道：“剛剛我們才收到消息，賓松天一亮就要殺了我們，所以我們才決定先下手為強(qiáng)！不得已，殺了這看守。現(xiàn)在要奪船逃走。如果你真的愿意幫我們，就帶我們到岸邊找回漁船，尋個借口幫我們離岸。”

賓松等殺異教徒那是家常便飯，希拉里對此毫不懷疑，她心想這倒也不是什么難事，既救了幾條性命，又不會妨礙其他的人，就說：“好，不過你們得答應(yīng)我，待會不要再殺人了。”

林道乾心想：“這怎么能保證？”

李彥直想也不想便答應(yīng)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