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了,穆煙蘆的傷也一點一點地好轉了,但是,由于身體受到的傷害實在是太嚴重,她一直沒有機會走出這間艙房,甚至連下床這樣簡單的動作也必須有人幫助才能完成。
每日里靜靜地躺在床上,聽海鷗的聲音,聽海浪的聲音,聽海風的聲音……聽一切能聽到的聲音,甚至是人們走路時的腳步聲,幾乎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這天清晨,服侍她用餐的丫鬟走后,她終于忍耐不住,掙扎著起了床。雖然非常吃力,但是畢竟能倚靠著艙壁走幾步了。
她的終極目標是不遠處的窗戶,依照她的想象,只要打開它,就能聞到海的味道,看到海的風景。
想要到達窗戶,必須經過一個梳妝臺,她打算在那兒稍歇一會兒,喘一口氣再繼續(xù)前行。
梳妝臺上有一面銅鏡,當她停在梳妝臺前時,便看到了那面銅鏡。
此刻,鏡子里有一個長相非常奇怪的人正瞪大著眼睛好奇地看著她。說她長相奇怪,是因為她的五官已經變形,光禿禿的眉毛,歪塌的鼻梁,紅腫的嘴唇,結痂的臉頰,讓人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第二眼。
她是誰?怎么會出現在鏡子里?
她轉過頭,身后沒有人。
她愣住了,復又轉回頭,吃驚地瞪著鏡子里的人,鏡子里的人也吃驚地瞪著她。
好半天,她才醒悟過來,鏡子里這個長相奇怪的人原來是她自己。
“呵呵呵!”她不由自主地笑起來,笑個不停,直到笑出眼淚。怪不得,曾在香山與她有過一面之
緣的尚柔兒和無痕不認得她了,原來,她竟變成了這樣,變得連她自己也不認得她自己了。
“你,怎么起來了?”身后傳來了尚青云的聲音。
穆煙蘆抹干眼角的淚水,慢慢地轉過身來。
“你哭了,是因為臉上的傷嗎?”尚青云問。
穆煙蘆卻搖了搖頭。
“撒謊了吧,這世上,哪一個女子不愛美呢。”尚青云說道,內心有隱隱的痛,為這個女子所表現出來的堅強。
“這樣也好,沒有人再認識我,我便又是一個全新的我。”穆煙蘆說。
或許,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于她而言,美麗又有何用,倒不如安安靜靜過一生,這才是真正的幸福。如果,這世上所有曾經認識她的人都不再認識她,她的世界是不是從此就安靜了,她的人生是不是從此就幸福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她寧愿選擇丑陋。
輕輕地觸碰她的臉頰,尚青云柔聲說道:“放心,我會讓你的五官回到原來的位置,也會努力修復你臉上的疤痕,只是想要完好如初,怕是有點困難。”
“謝謝你,尚先生。長相只不過皮囊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我真的不在乎。”穆煙蘆說,但是,控制不住地,眼角仍然溢出了一滴淚水。或許,她不是為丑陋的容貌而哭泣,而是為了那段生命的歷程而哭泣,就讓她用淚水埋葬它們吧。
“傻丫頭!”尚青云輕輕地擦去了她眼角的淚水。
傻丫頭?曾經,有一個男子總喜歡這樣稱呼她,而她也喜歡聽他這樣稱呼自己,只是,
一切已如過眼云煙,再不復返了。
“吱呀”一聲,艙房的門被人推開了。
當無痕看到尚青云的手竟落在穆煙蘆的臉上,而兩人的距離又靠得如此之近時,莫名地,手便握緊了,竟然有打人的沖動。
意識到無痕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手上,尚青云尷尬地縮回手,問無痕:“找我嗎?還是煙蘆?”
無痕卻什么也沒有說,掉頭就走。
尚青云不由得搖了搖頭,他閱人無數,卻不得不承認,無痕是一個奇怪的人,一個奇怪得讓他看不懂的人。就像現在,他應該是來找煙蘆的吧,可是為什么又一聲不吭地掉頭離去呢?
無痕迅速離開船艙,直到踏上甲板,深深吸了一口夾裹著海腥味的新鮮氣息時,才覺得心里不若剛才那般堵得慌了。
穆煙蘆?你究竟是誰?為何,我會覺得我們似曾相識?
“無痕。”尚柔兒又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并且一如既往地將頭擱在了他的肩膀上。
無痕努力克制住想要推開她的念頭,目光牢牢地鎖定了遠方的海面。她說,她和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說,她是他的未婚妻,和他兩情相悅,可是,為什么,他竟害怕見到她,甚至厭惡她的觸碰。
“無痕,哥哥說了,等船行駛到下一個港口時,便替我們把婚事辦了。”尚柔兒嬌羞地說著。一想到即將披上紅蓋頭,成為他的新娘,她便忍不住雀躍起來。
無痕的身子幾不可察地顫了顫。婚事?他以為那將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卻原來已經離他如此之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