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衆人皆靜,最後賀逸軒一聲嘆:“算了,炎魔之事若有九黎族出手定然已經解決,還是繼續說這裡的事情吧。我之所以提到九黎族的‘以身獻祭’,也是與我接下來要說的大有關聯。”
封魔大戰,封印炎魔之戰,相隔五十年,強大的魔尊竟然沒有九黎族人蔘與,這著實令人感到驚詫。
“爲了困住七煞,十六個方位分別由兩到三個門派共同設陣守衛。林天澤所在的修儀門和其妻子所在的門派共守一處。因爲與林天澤曾有過一些交集,所以對他印象頗爲深刻,現在知曉了,另一個門派便是雲鼎閣,爲首的英雄名爲君遙。”
先輩君遙,當爲英豪,只是可惜,英名不再,還被外家人詬病。
“那一晚我按例巡遊,在一處遠離守衛線的地界見到兩個女子圍著林天澤,從他們對話來看,其中一個是林天澤的妻子,而另一個是與他私會的女子。說來慚愧,當時一心除魔未曾細看也不曾在意其長相如何,只記得她雖然憤慨卻略顯沉穩,沒有大吵大鬧,只是讓林天澤自行向兩個家族致歉並說明情況。”
君諾微微有些汗顏,這些年聽過無數傳言,早已明白道聽途說和惡意中傷的傷害,卻依舊信了那傳言,心中隱隱生出一絲愧疚感。
賀逸軒繼續道:“旁人家事我也不好現身,便欲悄然離去,卻沒想那林天澤突然對他妻子發難,一時沒有收住力道,破了結界屏障,不知那魔衆是否早有準備,立刻從四處竄出朝那缺口奔涌而出。沒想她妻子實力在他之上,輕鬆便將他制服轉身立刻去修補屏障,我也在那時趕去幫忙替她護法擊退魔衆。當時林天澤逃竄之時的神情分明是略有得意,只怕那謠言是他自己所傳。”
君諾心底憤慨,若此事了結,還能再回雲鼎,便將此事通告,以還女閣主英名。但轉念一想,除非那個時候父親君黎默能信任自己,否則說了也白說。一念至此,心中便又忍不住難受。
“屏障修復如初,我和她也不過點頭之交,便又匆匆趕往另一處火光之處,也就是另一個被突破的缺口。可自那一時開始,魔衆便未停止過沖擊,直到次日午間我又一次見到了這女子。當時她看起來很是憔悴,悲傷之情溢滿雙目,大有要同歸於盡之神色。”
“她直奔此處找到洞口不由分說便奔了進來,很快,我便感受到這洞中瀰漫出來的異樣,不少仙門人士紛紛跟了下來。結果……哎……”
左良睿也跟著悠長嘆息:“哎……”
君諾這才發現,那個總喜歡叨叨的左良睿好像好一陣沒有講話了。
“接下來我來說吧,我清楚一些。”左良睿道:“當時我以爲是魔尊七煞在這洞中,生怕她一時錯亂被魔氣侵襲做下什麼錯事,便跟著追了進來。到了底層卻發現此處大有玄機,整個驚霧山地下,從驚霧峰到小琴峰到明陽峰再到寶瓶峰,地底全部中空相連,形成一個巨大的陣法。整個陣法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就……很感慨……先輩們著實厲害。”
“不過我和其他仙友找到她時,她已經在全身割滿了七處傷口,鮮血淋漓十分可怖。我不知道她這麼做是有什麼別的意圖,又聽她一直恍恍惚惚唸叨,說什麼“你陷害我”、“不能讓你得逞之類的”莫名其妙的話。”
“當時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就想阻止她,誰知道她突然將劍刺入心臟,我都沒想到那麼瘦瘦小小的一個女子竟然可以那麼狠心地對待自己。隨著她生命力和靈力一點點被吸入陣法之中,越來越多的魔衆被陣法吸入進去。這時她才說:‘高人指點,此乃先人們留下以身獻祭陣法,可以封印魔尊。’”
聽到此處,君諾已經大致有所猜測。百年以前雲鼎閣主君遙與修儀門聯姻,卻在封魔大戰之時無意中撞見丈夫林天澤與人私會。林天澤爲了避免兩派責難,便惡人先告狀,污衊君遙與當時正好在場的賀逸軒有私。
君遙定是百口莫辯,憤然離開,至此雲鼎世代相傳的故事到此爲止。
可事實上,她可能在離開後又有奇遇,得知了地底深處的封魔大陣又重新折返。只嘆她英勇無畏,捨身獻祭,卻連名都不曾留下。
恍惚感嘆間,卻聽左良睿又道:“但所有人面臨一個很大的抉擇,是出去將這個消息告訴所有人,還是留下並以己身獻祭。”
君諾一聲嘆息,道:“這就意味著,如果出去宣揚,有可能導致陣法被破壞。就算封印了魔尊,封魔洞入口也暴露在外。”
“對。所以跟下去的十幾個人發生了分歧,最後……以一方將另一方擊敗,並強制將其放置於陣法之中作爲獻祭者而結束。”左良睿講到此處忽而停了下來,雖然聽來一直覺得他爲人灑脫隨意,卻在這個時候顯得沉穩有加。
好一陣後,他才複道:“很遺憾……我是獲勝的那一方。”
賀逸軒嘆息道:“當我趕到的時候,所見駭然,卻做出了和他們一樣的決定。我們將那些被殺死的人安置在個個陣眼之處,一層層將封魔大陣啓動,最後我二人也以身獻祭。”
左良睿嘆道:“我師傅是九黎族人,我當然知道這陣法定非凡物,可沒想到,我二人因爲修到了神識境,竟然沒有死,而是融入這山中,親眼得見陣法啓動,將魔尊七煞生生拉扯到地底深處。”
聽話敘述,君諾心頭感慨,世人皆知那一戰慘烈,卻不知慘到這種地步。
左良睿忽而話鋒一轉,略帶興奮地道:“最開始的時候啊,特別無聊。你知道麼,同爲獻祭,其他人轉世了又獲新生,我們兩個呢,卻因爲神識而與這山融爲一體。偶爾有人進來啊,我們也試著跟他們說話勸說他們不要下去,可是就是沒人聽得見。眼見著這些人下去了就出不來了,既心痛又可笑。”
賀逸軒道:“所以……兩位啊,我們廢話這麼多是不想讓你們繼續走下去。任何人都可以進來,都可以深入地底,可一旦進去就會淪爲魔尊美食,何必送死?魔尊被重重封印所困,又何必冒險去給他增加出去的機會?”
地底深處傳來呼呼風聲,似是在嘲諷賀逸軒所言。容傾忽而一聲冷笑:“你確定魔出不去?是太瞧得起自己還是太相信這陣法?”
“你什麼意思?”左良睿道:“在你眼裡我們一無是處?”
“愚蠢!”容傾冷笑:“你們與山融爲一體,可僅僅只是融於驚霧峰罷了,驚霧峰之外,炎魔作亂小琴峰,驚霧峰與小琴峰谷底裂縫常年溢出魔氣,還有適才這洞口處四處瀰漫的魔氣,你們全然不知,竟然好意思自認陣法穩固!”
除此以外,還有剛纔將凜捲入洞中的魔氣,以及那個一直引君諾前來的魔,都是在他們所知之外的威脅。
“這……”賀逸軒驚道:“怎麼可能?”
“就是!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左良睿道:“魔氣在哪裡?魔在哪裡?你讓他出來啊,你說有就有啊!”
話音剛落,忽聽得一聲尖嘯,一陣旋風從地底席捲而出,直接將君諾所見的冰層擊破。
冰四散崩壞,容傾將君諾一帶,退向一旁的小道,將她護在身後,朝那深淵看去,雙眸忽而閃動,似是能見到那深黑之中的場景。
旋風越來越洶涌,從地底升騰而起,直衝洞頂而去,伴隨那席捲而來的風,一隻巨大肥碩的鳥忽而振翅而上,在容傾和君諾面前急停。
那鳥雙頭四翼,一頭雙目呈紅色,另一頭雙目呈藍色,正不約而同轉過來看著兩人。忽而又一聲尖嘯,紅眸那個頭一張嘴突出一口火焰,熊熊滾滾撲面而來。
容傾衣袖一揮,狂風乍起,直接將那火焰倒逼回去。
君諾卻嘻嘻一笑,對那雙頭鳥道:“你莫不是忘了這裡水源豐沛?”
言罷,她一捏手決,一直潺潺而下的溪水陡然間變成滂沱之勢,“轟隆”一聲將那雙頭鳥擊落,一聲尖嘯伴著水聲落下黑沉沉的深淵。
“嘿!還行嘛。”左良睿難得誇讚起來:“有點小厲害,不過沒我厲害。當年它在外面呼風喚雨好不威風,這裡地形受限它施展不開,而且因爲封印力量未能恢復,纔會被你們這麼一擊打敗。”
賀逸軒怒道:“又沒正形胡說八道,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麼?岐鳥能夠衝破地底的封印來到此處,魔尊七煞的力量恐怕也在恢復了。”
容傾一聲冷笑,補了一句:“它是特意出來給你們看的。”這話是說給左良睿聽的,看來容傾確實是被他氣到了,抓住時機地反嗆回去。
君諾一旁偷笑,只覺得之前心事重重的容傾回來了,心中歡喜倒也沒有管顧左良睿情緒如何了。
賀逸軒也不管左良睿還在抱怨,權當他是自言自語,問道:“兩位到底爲何要深入洞穴?適才從恍惚間清醒過來聽到一些,卻不太清晰。”
“這……說來話長。”那麼長的恩怨情仇豈是幾句話能說清的,君諾只能道:“有一個魔人,能夠斷定與這魔尊七煞有一定淵源,煞費苦心處處佈局,以蒼生性命、親友安危作爲威脅引我到此。其目的我不得而知,可非去不可。”
“蒼生?”左良睿又嗆道:“蒼生輪得到你來救?你當你是……”
賀逸軒忽而打斷:“妖王,有件事拜託一下。從現在開始,他若是再懟,你直接打,千萬不要手軟。”
“你……哪頭的?”左良睿氣急敗壞。
容傾卻回道:“樂意之至。”
賀逸軒道:“其實我們雖然神識尚存,卻都是死了一百年的人了,後世如何,塵世如何,我們又能怎麼樣呢?作爲獻祭者,我們當然希望魔尊被永遠封印在此,可上天註定,天命如此。進或退都不會錯,因爲最終邪不會勝正。”
“……謝謝!”君諾想了好一陣,只說出了這兩個字,謝他的理解,謝他的鼓勵。
左良睿卻忽而又激動地道:“不過你們若真的下去,那便是最後跟你說話了,我可得多說幾句。”
容傾雙目一瞪,握拳在手。
左良睿卻大笑:“打之前先聽我說完,這丫頭體內的神識只有一半,便很容易被魔氣侵襲,你作爲妖王肯定懂,可是你竟讓不阻止她,嘿嘿,這個就好玩了。”
容傾一聽拳頭握得更緊,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