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裳整個的抱著自己，身體縮成一團，尹光耀看著她面色帶著痛楚便走上前用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灼熱的溫度瞬間燙到了他冰冷的手掌。
“你發熱了。”尹光耀收回手，看她這種狀態，不知道燒到了多少度。
“……”紅裳越來越不想說話，她垂著頭顱，不知道是不是睡了過去。
尹光耀把襯衫脫下來圍在她身上，繼而將她抱了起來。紅裳昏昏沉沉的看了他一眼，只覺得有涼涼的風從面頰處拂過，尹光耀抱著她施展輕功，在叢林間穿梭。
“我帶你去看大夫。”
這是紅裳昏睡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
天初破曉，光輝重回大地，清晨的村間放眼望去，錯落有致的農田如梯形環繞，遠處的花池里粉紅荷花苞飽滿待放，不知不覺中，夏天已漸漸臨近。
一旁的木門輕輕推開，早起的學徒將桶里的污水潑了出去，他打了哈欠，轉身進屋。
這是有幾間房子組成的村醫館，看上去有些簡陋，不過打掃的很干凈。
靠左邊的那間屋子，一名男子靜靜的靠在床邊，他單手托著頭，似是輕輕打盹兒。
床上的女子，呼吸均勻，面色也好了許多。
“公子。”醫館里的學徒輕輕敲了敲門。
尹光耀直起了身體，他微微伸了個懶腰，便站起身朝外走去。
學徒不過十二歲的模樣，卻很懂禮貌，他把手里的東西遞上去，道：“這是剛換好的冰敷帶，你給這位小姐再敷一敷，會好的快一些。”
尹光耀接了過來，詢問道：“她的燒什么時候才會退？”
“細心照料的話，應該用不來兩天吧。”
尹光耀點點頭，“好，知道了，謝謝。”
他轉身朝里走去。
學徒說了一句“不客氣”便離開了。
尹光耀又走至床邊，盤腿坐在了地上。這鄉下的醫館，是連放鞋子的床踏都沒有，屋里的凳子又太高，他除了坐地上別無選擇。
他剛坐下身，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不過卻是沒有出聲。
紅裳的臉上還帶有微微的紅潤。
他把她送來的時候，也不過是三四個小時之前的事吧。這平時看上去挺硬朗的，怎么生起病來轟轟烈烈。這里的大夫說，她的昏迷也跟肩上的傷有關。
“你的傷可不是我弄的……”尹光耀一邊將冰敷帶放到她頭上輕輕揉動，一邊嘟囔著：“再說了，我啊，我呢，我追那個人是為了驅鬼盤，你可別以為我是去救你。我回頭去給你松綁呢，是我正好路過。然后……我把你送這邊來，那是我，那是我……那是我心地善良，咱一大好青年，見死不救這件事咱、干不出來。”
紅裳迷迷糊糊的，也有點意識，她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忍不住皺眉。
尹光耀將冰敷帶挪到了她的臉上，左邊按按，右邊也按按，最后輕輕貼到下巴處。
若是普通的人的話，早就被冰起來了，她因為身上發熱所以很舒服。因此皺起的眉頭很快便舒緩了回去。
門外再次響起了敲門聲。
其實為了空氣好，這個屋子的門尹光耀一直都沒有關。所以來人也就是示意的敲兩下。
尹光耀知道來的人是誰，他沒有回頭，繼續做著手里的事。
“難得啊，讓人退避三舍的怨靈之王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在下今天真是好眼福。”
“大清早的來找我，不會就只是為了說這句話吧？”
“你、你是……”路過的學徒冷不防看到病員的門口多了一個男人，他呆呆的問道。
迦洛回過頭，初升的陽光全部落在他的身上，那一瞬間，學徒忍不住閉了閉眼。
“這位小哥，我是他們的朋友。”
“哦、哦……這樣啊……”學徒有些結巴，他看里面沒有什么回應，便點點頭兀自走開。
尹光耀的襯衫還在床頭放著，他里面就穿了件白色背心，不過他也不太在乎的樣子。
“什么事兒，說吧。”
“做我們的盟友吧，熾。”迦洛也不跟他兜圈子。
尹光耀將冰敷帶溫柔的放回紅裳的額頭上，他雙手揉了揉臉，嗯啊道：“好啊，可以。”
“……”迦洛有些驚訝。
他這次來，是做了百分之百被拒絕的準備，可他沒想到，這家伙竟然這么簡單就答應了？
“我是說，做我們，魔界的盟友——跟魔尊大人一起，推翻這個世界。”
“我知道啊，我說好啊，好啊好啊。”尹光耀怕他聽不清，又連著說了幾個“好啊”。
“你可是真心？”迦洛直視著他。尹光耀如此之快的答應，他很難相信這個男人的心里也是這么想的。
“你們想做的，是改變整個蒼無。而我只想看到，那個人慘敗。可是我知道，那個人一定會和人族仙族站在一起，我還有別的選擇么？”
“那個人？”迦洛的眸光暗了幾分，他稍略一想，唇上便染了一抹笑意：“弒魂是么？”
“對，所以他就交給我來解決，誰都不許插手。”
“沒問題。那我們從今天起，就算是盟友了喲。”迦洛的眼里閃過一抹興奮，之前猜疑之色一掃而去，他的臉上恢復了常有的笑容：“有時間的話，到域空來做客吧，魔尊大人可是很想見你呢。”
“放心，三日后，定登門拜訪。”
“那我就不打擾了，告辭。”話音剛落，倚在門旁的身影便轉瞬即逝，從門外回來的學徒路過時忍不住看了看，門還是敞著的，屋里服裝怪異的男人還在為他夫人降溫，好像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咦，奇怪了，那個紅衣男子呢？
他剛才一直在門外打掃，沒有見到他出去啊……
學徒疑惑的撓了撓額頭，拖著大掃把朝內院走去。
紅裳有些迷蒙的睜開眼。
尹光耀看到了，沒有過多表示，只是起身走到桌邊倒茶。
“喂……”紅裳的聲音很微弱，她有氣無力的說道：“為什么要答應……你這樣……會被所有人鄙棄……”
魔界，大家都在想著除魔，這個家伙難道不知道么？
他竟然答應跟魔界同盟，他是想怎樣，跟魔界同盟對他根本沒有好處。就像他所說，最多也只不過是由他來對付弒魂領主而已。
只是為了對付一個人，有必要付出這么大的代價么？
尹光耀端著茶杯走了過來，他的臉上帶有一貫的嘲諷。
“我早就被天下人鄙棄了，沐大小姐，你是第一天來到蒼無么？”
紅裳一瞬間啞口無言。
怨靈之王。
在她很小的時候，爹爹就告訴他，這個男人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惡靈，是蒼無大陸上所有的驅鬼師都要先除之而后快的男人。
可是……
尹光耀的手伸到她的后背，將她輕輕地拖了起來。
“發燒了就要多喝水，這樣會舒服些。”
紅裳看到抵到面前的茶杯，是用泥土燒制的但是做工很精致，握著茶杯的手指干凈而又修長。
嘴唇輕輕地含住茶杯邊緣，她連頭都不用低一下就把茶水一口口的喝進肚里。喝完后，他將她輕輕地放回到床上，這一系列的動作，讓她有點恍惚。
這些照顧人的事情，真的是他會做的么？
“沐紅裳。”尹光耀突然喊她。
“嗯？”她看向他。
“現在我們可以和平相處，因為你是病人。”
“……”紅裳的臉上浮現出疑惑。
“等下次我們再見面，就是兩個立場的人。”
“……”
“你，一定會為了你所謂的正義，用你的劍刺向我。”
“尹、光耀……”紅裳突然不想他說這些。
“要不要打賭？”尹光耀自己喝了一口水，笑覷著她。
“其實……我們可以……不這樣的。”
“怎么，你要放棄沐家放棄連翹，加入我們怨靈的隊伍？”
“你可以跟我們一起聯手啊！”紅裳突然很著急。
“那你覺得姜北臣會跟魔界聯手么？”
“他……”紅裳說不下去了。是的，他不會。弒魂領主肯定不會。雖然紅裳與他的接觸并不多，可是她能感覺到，弒魂領主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更何況，他跟連翹的關系還那么好。
“你就真的沒辦法，跟他和平共處么？”紅裳問這些的時候，心里很沉重。
“沒有。”尹光耀的語氣一直很淡，好像這些事情，他都不在意。
紅裳有些無力的閉上眼。
房間里陷入了沉默。
尹光耀又替自己倒了一杯水，他低頭去看杯子的時候，水面浮現出他模糊的面部倒影。
“尹光耀。”紅裳睜開了眼睛，她微微撐起身體，掀開了一側的被角。
尹光耀端著茶杯看她，只是眉頭微微皺起，仿佛對她的舉動很不滿。
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樣子，好好躺著就是，她現在是想干什么？
“你不會是想要現在就拿劍，消滅我這個禍害吧？”尹光耀的聲音充滿了嘲弄——他心里的確是這么想的。這女人一直勸他不要跟魔尊同盟，他不答應，她就想現在殺了他？
紅裳坐在了床邊，她的手扶在床欄上，眼睛定定的看著他。
“看著我。”
“干嘛？”尹光耀看著她，語氣不悅。
“干嘛？我不干嘛，我就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上你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