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神的右手是慈愛的,但是他的左手卻可怕。』
何岑臻所料不差,安易是真的信誓旦旦不思其反了,也確實是對他。但他沒料到的是,安易違反的不是那個下不為例的跪咬,而是又跑出去喝酒了。
“小易!”在安易看不見的地方,何岑臻滿臉陰沉,眉毛緊擰,咬牙切齒又不敢重責。
“我知道,我知道?!卑惨自陔娫捓锵仁钦J錯,再好聲好氣地解釋,“我知道昨晚才去了,今晚又去實在是不對。但是你知道么?我昨晚鼓勵阿步去表白,結果今天他就被拒絕了。”
安易的聲音有些懊悔,“唉,早知道我就不勸他表白了,這小子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就差沒哭出來了。長這么大,還沒見過他這么傷心的,不陪他說不過去啊。”
安易學著撒嬌:“岑臻……”
話已至此,何岑臻還有什么能說的?只能答應。掛了電話,何岑臻只覺得薛步辭就是他天生的死對頭,真恨不得下一刻就叫他消失在世界上。
應該消失在地球上的薛步辭同學此刻正愁眉苦臉地坐在時光酒吧里,小K和安易坐在旁邊,一臉的愛莫能助。
“什么也不用說?!毖Σ睫o同學一開始就說了,“要么跟我喝酒,要么就這么坐著陪我!哦,我要喝醉了記得幫我付賬并且扛我回去!誰敢說什么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支花之類的話,老子掛他上東南枝!”
豪言壯語說完,先給自己灌了一大瓶酒。
于是安易和小K兩人只能坐在旁邊看著,時不時被薛步辭抓著碰一杯。從下午四點到晚上八半點,薛步辭同學發揮一不怕苦二不怕累,不把自己喝死也要把安易和小K喝窮的精神,把自己灌了個爛醉。
安易看不下去了,拉住他罵道:“喂!你夠了!想把自己醉死么?再喝我打電話告訴大哥了啊?起來!給我回家去!”
薛步辭喝得醉眼朦朧,轉頭一看就抱住安易,醉言醉語地道:“社長,那首《鳳求凰》雖然簡單,但是我笨啊,我真的練了好多年啊……你……你為什么一點也不感動呢?”
“薛步辭!”安易怒了,和小K一起試圖將他從安易身上撕下來,奈何薛步辭就像一只大型狗熊加八爪章魚一樣壓著安易,扯也扯不下,撕也撕不了,還抱著安易涕泗橫流哇哇大叫。
“社長……社長我第一眼看見你就喜歡你,所以我才去古琴社的!社長我喜歡你四年了,我什么也不敢說……我就是想叫你知道我喜歡你而已啊!社長!我……我沒奢望你和我在一起,你……你不要趕我走!我以后一定更聽你的話……社長……”
“……”安易恨不得一巴掌扇醒他,最后忍了忍,只能拍拍他他的頭,試圖溫和一點地安撫他?!把Σ睫o,你起來,聽話一點?!?
“社長……我聽話,你不趕我走的對么?”薛步辭抱著安易又蹭了蹭,一個狗熊后翻身由趴在了桌上,望著安易傻笑?!昂俸?,社長,你彈琴的樣子,最好看啦!”
安易額上眉一跳,長這么大還沒被薛步辭這樣癡迷地看過,只看得他渾身起毛。正準備掄個托盤將人砸暈了扔回家的時候,薛步辭莫名其妙地又哭了。
“社長,你不喜歡我是不是因為喜歡你的那個竹馬!社長,你不要跟那個竹馬在一起!他是壞人!他混□□的!社長……你不要趕我走……”
安易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受不了這個醉得要死要活哭得稀里嘩啦的男人。扔了錢包給小K叫他付賬,安易拖著爛醉如泥的薛步辭走出酒吧,將人扔在路燈下,從他身上找出手機翻開通訊錄,想也不想直接撥了那個名片為A字母的電話。
依照安易對薛步辭的了解,這個A字要不是他家社長,安易愿意滾到街上給車撞。
嘟的一聲,那邊接電話十分迅速。一個錚錚然如天山冰雪的聲音應道:“什么事?”
安易一聽,心里先哼了一聲,給這害得自家太子如此傷心還如此冷清的人打負分,但還是很禮貌地說:“請問是薛步辭的社長先生么?”
大約是聽到了陌生的聲音使用熟悉的號碼,又聽到了酒吧的嘈雜,那頭一下子就警惕了起來,安易清楚地聽出了他聲音里的冰冷。“薛步辭呢?他怎么了?”
“不要緊張,我是阿步的兄弟,不是壞人。嗯,阿易,我是阿易,阿步跟你提過么?”安易笑道,“阿步喝醉了,可以麻煩你來XX路時光酒吧接他嗎?我與戀人住在一起,恐怕不好將他帶回去?!?
那位社長重重地呼了口氣,明顯知道阿易是誰。道:“好的,請稍等,我會盡快趕到。在我到達之前請照顧好他,可以嗎?”
還是對他家阿步有些關心的么,安易微笑,應道:“你放心?!?
那邊道了聲再見,電話隨即掛斷。
小K結了帳走出來,看著靠在墻壁等人的安易和坐在路燈下的薛步辭,有些擔心地問:“你要扛他回去?”
安易揚了揚薛步辭的手機,道:“叫了他家社長來接他。嘿嘿,讓他家鐵石心腸的社長來聽聽阿步小忠犬的酒后真言,看看能不能感動得稀里嘩啦,最后以身相許。”
小K無語:“我覺得不大可能,都四年了,要感動早就感動了。”
“有量的積累才有質的飛躍,”安易搖了搖手指,笑道?!拔耶敵醪灰彩氰F石心腸一動不動么?最后還不是質變了?愛情這種事啊,說不準的,你最清楚了,對么?”
小K笑了笑---確實,他不也是守了許多年,然后就質變的么?
安易看了看時間,已經將近十點,便對小K說:“你先回去工作吧,別給我們連累了?!?
小K笑道:“沒事,自從何先生解決了你的事,老板對我客氣得很,大約何先生來頭真的不小?!?
話雖這樣說,他也是不肯要這種便宜的人,叮囑了一聲安易,就進酒吧去了。剩安易拖著醉得滿口咕嚕咕嚕胡話的人,站在酒吧門口不遠處的路燈下等人。十點差幾分鐘的時候,手機就響了。
“在哪里呢?”那頭的聲音有些嚴厲,“這么晚了怎么不在家?”
“在酒吧門口,”安易道,“準備把醉死了的阿步扔上車就回去?!?
“這樣……”何岑臻松了口氣,“告訴我地址,我去接你?!?
安易道:“就是原來上班的時光?!?
何岑臻應了一聲,又叮囑了一聲小心安全,這才掛了電話。
安易握著掛斷的電話,在黑暗的墻壁上靠著,仰頭傻傻的笑。有人催著趕著擔心,被人關心著,感覺真好。
那一邊,薛步辭抱著路燈一直在叫社長。
愛情呀,愛情。安易輕輕地笑了,何岑臻呀,何岑臻……
他還是很幸運的,不是么?至少他的愛情沒有經歷什么傷痛,而生活已經如此美滿。
等待的時間不算短。
半個小時之后,一道車燈打來,一輛白色的車在路燈前停下,一個還穿著白色直裾中衣的男子打開車門匆匆走下來?,F代人穿漢服,尤其是剪了短發穿漢服,多少有些別扭,但那人身上一份凜然古意,未見其面,已覺得驚艷。
安易站直了身子,準備打量著叫薛步辭要死要活的社長究竟是何方神圣,那人的目光自然先落在抱著路燈的薛步辭身上,再抬起頭來。
看到對方的一剎那,安易和那人都愣了一愣。
“你……”那人道。
“你……”安易道。
兩人面對面站著,街角的光明暗分割,恰好把兩人分在兩處。安易在黑暗的墻角,那人在街燈的光里。兩人只覺得眼前立著一面鏡子,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觸碰鏡面,借以驗證眼前所見究竟是真人還是鏡像。
面對面的人,同時伸出了右手,竟不能像鏡像那樣在同一側。
居然是真人。
兩人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你是那個孩子……”那人喃喃道。
“你是聞家的那……”安易喃喃道。
正在這時,另一輛車在后邊停下,另一個男人走下車來,舉目四望,他驚訝道:“小易?你怎么在外面?”
安易和眼前的男人同時轉身回答道:
“在外面等你……”
“來接步辭……”
兩人的話都頓住,轉過頭來看了對方一眼,眼里的驚訝已經掩不住。
那人眼里閃過刀鋒般銳利的憤怒,又瞬間消散。
安易只覺得腦子里嗡的響了一下,頓時一片空白,轉頭看向停在不遠處的何岑臻,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何岑臻也愣住了,站在車門附近抿緊了嘴唇,沒有說話,看不清楚眼神。
四下里悄無人聲,只有時光酒吧里的歌聲在喧嘩,不知是誰在唱王菲的《影子》。
“……你有個名字,我只是影子。你的心有個影子,我只是個名字。說不清楚什么意思,這件事并非解釋??床磺宄裁次蛔?,只是一場錯以為是……”
悠悠的口琴聲里,世界靜止,大約連世界也失去了方寸,不知所措。只有醉醺醺不省人事的薛步辭放開了一直抱著的路燈柱子,轉頭看看安易,又看看身著中衣的男子,醉醺醺地疑惑著:
“咦?兩個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