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不敢抬頭看臺上

坐在臺上的林校長臉色很難看，他一點也不愿意召開這個批斗會。

副校長朱林和體育老師到他辦公室找他。朱副校長說：“林校長，徐望生的事究竟怎么辦？”

林校長面無表情地問：“什么事？就那個謎語？……”

林副校長沒等他把話說完，急急地說：“這是活靈活現的反革命行為，不迅速批斗，還哪來的階級敵人？”

體育老師接著說：“我們不能缺乏政治敏感性，放松了階級斗爭這根弦?！?

這架勢，如果林校長不同意召開批斗大會，他們就要把矛頭指向林校長，說他有包庇現行反革命的嫌疑……

林校長不是害怕承擔包庇的責任，但他確實不愿在校內搞起派別斗爭，那樣學校就會全面停課，到頭來遭殃的還是學生，這一個個嫩娃娃知道什么呢。他想了想，妥協的同意在班上讓事先準備好了的學生簡單揭發批斗幾句算了。沒想到今天的批斗會場面這么大，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多說。這時他只想趕快結束這場批斗會，于是他示意體育老師過來。體育老師趕緊跑過去彎下腰，聽林校長的指示。

得到指示，他馬上走向前臺，向同學們說：“現在開始揭發檢舉?！彼捯魟偮?，臺上一個紅衛兵跑上前指著徐望生說：“他要我們猜一字謎，‘小人出了頭，張開膀子吼，中間黑心腸，四腳到處游’我們班的同學全都猜不著，他哈哈大笑以后說，你們這些人啦，以后還是要好好學習，中國的文字復雜哩，這是繁體字，是個共產黨的“?”字。我們以前從來沒學過繁體字，覺得很有意思，也不知道這是一句反革命反黨的話，我也到處要別人猜這個字謎?！闭f著這個學生“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體育老師將學生拉到后臺，又跑到前臺說：“同學們，他是何等的居心叵測，用心良苦啊，他巧妙地在學生中煽動，分明是說我們黨在抗日戰爭時期，在白鷺湖開展的游擊戰是四腳到處游。同學們，抗日戰爭時期我們犧牲了多少先烈多少好同志，他這是挖空心思地污蔑我們的黨，他為什么要說是共產黨的‘黨’而不是國民黨的‘黨’呢？”說著說著他自己先激動起來，大聲高呼：“打倒現行反革命！打倒徐望生！”

在一陣陣的口號聲下，副校長朱林走上前，用力一次次地將徐望生的頭往低處壓。心里想：我讓你高談闊論，我讓你英俊瀟灑，我讓你談情說愛。其實，這“談情說愛”才是他心里最記恨的事。他大徐望生一歲，對王芳老師他早已暗戀在心，不料，徐望生搶先一步，全校都風傳他與王芳戀愛。他知道王芳在自己與徐望生兩人中，肯定看重徐望生，因為他除了自己是副校長這一點優勢外，各個方面都不如徐望生。他只有一米六五的個子，他恨死了這個高高的白白的一天到晚笑哈哈的徐望生。

今天，機會終于來了，朱副校長終于可以出這口惡氣。他飛起一腳踢了過去，恨之入骨地說：“叫你反黨，叫你狂妄?！边@時他又想起徐望生的爺爺。很小的時候他就聽自己的爺爺說過，望生的爺爺雖然幫共產黨做過一些事，也當過農會主席，但也當過國民黨的保長，是個有名的“兩頭光”。解放后，只是因為他救過很多人，沒有惡名聲，才沒有追究他……想到這里，朱副校長更來勁了，他有了一個更好的批斗依據，于是他又抬起一腳并大聲高呼：“打倒漏網地主的狗崽仔……”

體育老師最看不慣的是徐望生與學生在一起打乒乓球，看不慣他一天到晚精神抖擻，看不慣他一天到晚穿得周周正正。于是他也一腳踢了過去，跟著喊：“叫你狂妄，叫你反黨，打倒地主的狗崽仔。”

那個揭發的學生也上前來用腳猛踢。臺下跳上來幾個學生護著徐老師。頓時，臺上臺下一片混亂。

朱林帶領高呼：“打倒現行反革命，打倒徐望生，將徐望生趕出學校……”

臺下有一個一直抱緊雙臂低頭抽泣的小姑娘，臺上每一句口號聲，都如五雷轟頂使她像要墜入深淵，而每一句口號都使她想沖上臺去為他辯護，他不是反革命，他決不是反革命！可她最終連抬起頭向臺上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

這個姑娘就是徐望生的小妹妹――徐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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