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救你們的那個黑衣姑娘。”
“黑衣姑娘?”夭智疑惑地搖了搖頭,“沒有見到什麼姑娘,我和你大嫂醒過來之後就在這城隍廟了。”
聞言,夭豐的大嫂突然湊過來,拉過夭豐的手放了三根銀針在他的手掌心裡,說道:“有個黑衣姑娘來過,但我不確定是不是她救了我。但是她給了我這三枚銀針,讓我交給你,說你會明白的!”
夭豐接過了那三枚銀針,覺得針面並不怎麼光滑,待他仔細一看,見每一根銀針面上都刻著一個字,若是連起來讀,正好是一個名字。
“火蝴蝶。”
他突然溫柔的笑了笑,九娘那傾城的半張臉忽然在他的腦海之中閃現,他緊緊地握著三枚銀針,暗自說道:“蝴蝶姑娘,你放心,我會做到我許諾的一切!”
月亮隱在薄雲之後,半面皎潔。
夭家四人從洛州的城隍廟出發,朝著秦關而去。
二月十七,立春之日,溫玉貴妃於百桃園的玉花臺設下宴席,邀後宮衆妃嬪一聚。各宮來得層次不齊,前前後後,但都在開宴之前就坐,唯獨齊美人來的最晚。
齊美人來的時候,各桌的第一盤點心都已用盡,她環視一眼,挑了個不怎麼起眼的位子坐下。這一桌,都是和她一樣位分卻不一樣受寵的。長得相對標緻的,就只有她身邊的這位羅美人了。
“齊姐姐來晚了,本該罰酒,不過還是妹妹先敬姐姐一杯吧!”羅美人說著就舉起了酒杯,笑了笑便一飲而盡。
“說來,還從未與妹妹飲過酒——”齊美人也端起了酒杯,剛湊到脣邊,忽然覺得有一縷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臉上,灼灼地發熱。她微微地扭過頭,看到了高坐之上的那個女人,心裡莫名地生出一絲嫉妒。
憑什麼!
她不過就是個花樓裡出來的低賤舞女,怎麼配成爲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怎麼配手握鳳印掌管後宮呢?
見齊美人慾飲又止,溫玉貴妃突然郎聲道:“齊妹妹不喜歡本宮備的酒麼?”
“不,很……很喜歡!”齊美人端著酒杯的手抖了兩下,幸而沒有把酒灑出來,她勉強地笑了笑,緩緩湊到脣邊。
“慢著——”溫玉貴妃突然叫住了她,示意蘭兒到跟前來,“去,給齊美人重新斟一壺酒,斟什麼呢?”她打著手指想了想,道:“嗯,就去把我最愛的‘伊人三笑’斟來吧!”
聞言,齊美人慌忙起身,叩謝道:“姐姐舍愛,妹妹我受不起。”
“受不起?”溫玉貴妃突然收起了笑容,扶著鎏金座椅站起來,犀利的目光活像一隻暗夜中的獅子,高傲卻又冷酷。她走下一級又一級的臺階,從她的寶座之上走下來。
不,於白霧而言,“溫玉貴妃”這名號也不足爲貴,這隻鎏金座椅也不是什麼寶座!
但是,對於齊美人來說,那是她夢寐以求的名號,那是夢寐以求的寶座,那兩樣所代表的一切,是她夢寐以求的榮華富貴。
這些本來遲早是會到她手裡的,可是……
“聽說齊妹妹的義父前兩天過世了。”
聽到溫玉貴妃的聲音,齊美人才發覺溫玉貴妃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桌邊。義父的死,她怎麼會知道?
不,全帝都的人都知道,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那麼,她當這麼衆妃嬪的面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齊美人也站了起來,欠了欠身,道:“多謝姐姐關心,妹妹的義父已經安葬了。”
“噢?安葬了麼?”溫玉貴妃從蘭兒手裡拿過那一壺“伊人三笑”
,斟滿了一杯酒,遞給了齊美人,“既然已經安葬,那本宮也要敬你一杯纔是,也算是做姐姐的略盡心意。”
“這酒……有,有……”
“怎麼,妹妹怕這酒有毒?”溫玉貴妃遺憾地嘆了口氣,“既然妹妹不願意喝,那麼不如就敬妹妹的義父吧!”
“多……多謝姐姐。”齊美人傾斜著酒杯,將“伊人三笑”灑了一地,算作是敬給了義父孫慶離。
溫玉貴妃滿意地離開了齊美人所在的席位,坐回到自己的鎏金座椅之上。不知道爲什麼,自溫玉貴妃轉身的那一刻起,齊美人就覺得怪怪的,也談不上是哪裡奇怪,就是身體不舒服。沒有人注意到她的指尖在慢慢變紫,直至血紅。
三日後,有宮女急匆匆地進了飛雪閣。
溫玉貴妃剝了顆葡萄扔進嘴裡,慢悠悠地問道:“她,去了嗎?”
“去了,去的很安靜。”
“可有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沒有。”
“很好,你去找蘭兒領賞吧!”
酉時三刻,聽得人報,齊美人因義父逝世悲傷過度,抑鬱而歿。
帝都孫府,陰鬱的氣氛中,劉管家握著宮裡來的帖子進入屋內。
孫慶離的大兒子孫照,也是齊美人的姐夫。孫照接過了劉管家手中的喪帖,立馬變了臉色,道:“娘娘她……真的,歿了?”
劉管家輕嘆一口氣,微微點了點頭。
奚華安見孫照不可置信地晃了晃身子,便搭手扶住,安慰道:“這件事情絕不可能就是抑鬱而亡這麼簡單!孫老爺的死,不是一般的情殺。他的死,牽扯著皇城內某位貴人的利益。”
某位貴人……
溫玉貴妃?
奚華安忽然眼前一亮,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指引著他走到某一個地方。是陰謀嗎?是圈套嗎?還是……她來了?
見他急匆匆地衝出了孫府,房文風急急跟上,問道:“華安,你要到哪裡去?”
“我去尋找真相。”
奚華安站在大街上,四處觀望,只見那縷金光從屋檐上泄出來,那人果然還在!他輕點地面,旋身而起,躍至房頂。追隨著那縷金光而去,掠過幾座房屋,最後掠至了一片樹林之中。
隱約可以看見一個修長的人影立在樹叢之中。
“朋友,請留步!”
奚華安想要叫住那個人影,但話一出口,原本站著的人影突然飄飛而起。他有些緊張地想要跟上,卻突然發現那人影已經落在了他的面前。
“我……不是你的朋友。”
“不是我的朋友,那麼就是比我的朋友還要親的人咯?”
那身影顫了顫,但沒有回頭,道:“不是朋友,自然是陌生人。”
“那麼姑娘,我要你做我的娘子!”
奚華安言罷,伸手抓上了那人影的肩膀,但出手稍慢,那人影已經側閃而過,奚華安輕哼一聲抓住了那玄色長袍。長袍滑落,露出了那襲熟悉而又刺眼的赤霞錦衫!
他想要靠近,想要抱住眼前的女子,不料女子背後的銀面二十四骨傘突然撐開,旋轉飄升。那女子拂袖回眸,鼻樑之上的金紋面具閃著金光,刺著奚華安的眼睛。但他沒有躲閃,而是溫柔一笑。
“九娘,下雨了。”
話音剛落,銀面二十四骨傘已經落入了奚華安的手中,他輕輕握住傘柄,攬過了九孃的肩膀。雨,便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我沒有想到,你真的會跟來。”
九娘沒有掙脫奚華安的懷抱,而是揚起了臉,靜靜地
看著他。
奚華安道:“你說過,你會回到我的身邊。”
九娘道:“對,可是我並沒有承諾過我一定會回來。”
“只有不信任,纔會承諾。”
奚華安靜靜地看著九娘那墨藍色的雙眸,她的眸子和烏娜莎一樣,是吐谷渾女子獨有的眸色。但九孃的頭髮卻是中原人標誌的黑髮,沒有參雜一絲的異族髮色,他的手順著九孃的秀髮滑落,撫上了她的背。
九娘笑道:“你若是信任我,又何須扣住我的命脈?”
奚華安道:“我……害怕。”
“怕什麼?”
“怕你再一次逃走!”
“你——”
奚華安一把將九娘抱入懷裡,雙雙飄離了地面。
雨,還在不停地下,泥土地上的四隻腳印坑很快就被雨水填滿了。矮樹叢中走出來一個頭頂斗笠的蓑衣劍客,腳步輕得就像是一陣微風,讓人不可察覺。依身形來看,是個瘦削的男子,頭髮被一根木簪輕輕挽住。
他看向九娘消失的方向,面紗下的眼睛露出了一絲疑惑。
“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手中的劍緩緩插入泥土地中,他呆呆地站了很久,半響才又開口。
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另一個看不見的人說話,道:“宮主竟然和鳳夕山莊的莊主在一起,要是再下不了手,‘那個人’的殺氣必要侵入大漠了。”
蓑衣劍客拔起了劍,跟來時一樣,行走如微風,輕易不可察覺。
雨水瓢潑而下,很快又填滿了泥土地上的那兩隻腳印坑……
九娘偎在奚華安的懷裡,任他抱著飄過叢林,落在了帝都郊外的一片田埂上。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奚華安溫柔一笑,道:“好不容易又找到你,自然要到一個不會被人打擾的地方,好好地跟你說說話。”
九娘道:“你要和我說什麼?”
奚華安道:“我,我想說……我想你!”
聞言,九娘不禁移開了目光,微微低下了頭,她感受得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耳根子不由自主地變紅。她忽然覺得心裡面焦躁難安,但隱隱地又透著一種渴望。她渴望這一刻的時間停留,停留足夠久。
久到,可以讓這一句“我想你”,永遠的地迴盪在她的耳畔。
可是,她今天來找他的事情,怕是會辜負了這一句飽含深情的“我想你”。
“奚莊主,你可不可以——”
“可以什麼?”
“不要再調查孫慶離和葉柳少的死因。”
“什麼?”奚華安突然很惶恐,似乎那個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測已經得到證實一般,他緊緊地抓著九孃的肩膀,瞪圓了雙眼,“真的,是你做的嗎?”
九娘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奚華安握著傘柄的手突然鬆開,銀面二十四骨傘跌落在地,光潔的傘面被泥土弄髒了,原本順滑的流蘇墜子也擰做了一團。九娘心疼地撿了起來,掏出手帕來試圖擦乾淨,雙手卻被奚華安緊緊地抓住。
他再一次問道:“九娘,你告訴我,是不是你乾的?”
九娘依舊是默不作聲。
“你沉默了,就代表你承認了。”
“如果你認爲是我殺的,那就是我殺的,現在我要走了。”
言罷,九娘撐著銀面二十四骨傘旋地而起,很快地消失在了風雨之中。
奚華安的聲音還在空中迴盪……
“他們是無辜的,你爲什麼要殺了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