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過阿夜,阿夜還笑話我太愛多管閒事,匆匆地把我?guī)щx了那裡。阿夜是個很奇怪的和尚,愛喝酒,愛吃肉,並且從來沒見他練過功。照他的說法,就是他已經(jīng)完全領悟了一切少林武學的精髓,“有就是無,無就是有”,所以“練就是不練,不練就是練”。
當時我特別嘲笑他,覺得他是個不學無術的大傻瓜,爲此他和我爭吵不休兩日兩夜。不過,雖然有點嫌棄他的懶惰,但我還是每天偷偷地給他買酒買肉,包好了送上山來。在少林寺的後牆那裡,有一個阿夜專門爲自己逃出去所用的暗門。
晚姐姐帶著我們逃出來之後,便是阿夜一直護送著我們離開。晚姐姐臨時接到任務便離開了,囑咐我和阿夜儘快回到鬼宮,說總舵的風使者雲(yún)因需要我們。
“阿夜,你就愛掐我!”
“我要是不掐掐你這嘴,你又在那裡胡說八道了,”他不滿地催促著胯下的馬兒,一邊瞪著我的眸子,“你要是嫌棄我禿頭,我就只能去找神醫(yī)努力想辦法咯!”
我不禁笑起來,揉了揉自己的左臉,蹭著阿夜的胸襟。他還穿著那日常穿的僧袍,上面的金片颳得我臉有些痛,逼得我又離開了一些。
誰想這樣的小動作都能被他察覺到,阿夜又問道:“娜莎,你覺得我需不需要換身衣服?”
“換身衣服……”我點了點頭,“前面有個小鎮(zhèn)子,我們到了那裡,就給你買一身衣服把僧袍換了,這樣目標也小一些?!?
“雖然師父揚言將我逐出少林,但師父這畢生的心血都傳給了我,若是我走了,就等於帶走了半個少林。師父又要費心思培養(yǎng)下一任接班人……”
阿夜說話的樣子有些憂愁,讓我覺得他就這樣和我走了並沒有感到特別開心,不免也有些失落,遂道:“阿夜,若是你想回去,我便隨你回少林。其實……娶不娶我並沒有關係,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夠了?!?
“傻瓜!”
腦袋被他敲了一下。
“我怎麼會回少林,又怎麼會不娶你呢?”阿夜的眸子裡又蒙上了一層溫柔,“我本就是蘇家弟子,並非少林真正的僧人。師父也只不過是看在我悟性高,不忍心讓自己的心血毀於無人繼承,才傳授於我?!?
聽他這麼說,我不免好奇,又問道:“你爲什麼會是蘇家弟子,而並非真正的僧人呢?”
“我的父親本是一名江湖遊士,年少時在江湖中也有著響噹噹的名號,雖然談不上是絕頂高手,但也在許多人之上,人也長得英俊。因爲他行事太過灑脫,很多時候並不按照規(guī)矩辦事,便被中原武林視作異類,逐出了中原武林?!?
“那後來呢?”
“後來……”他稍作停頓,重新拽了下繮繩,將我往懷裡攬了攬,“我爹無處可去,只好到了南疆,遇到了我娘。我娘是五仙教的教徒,跟著我爹回到中原之後,很快就遭到了武林人士的追殺?!?
“追殺?”我不理解,“爲什麼要平白無故地追殺你爹孃?”
阿夜似乎不想再回憶下去,但聽我問了,也便詳細地說與我聽:“你從小就在關外長大,自然不曉得中原武林一些不成文的規(guī)定。凡是被逐出中原的異類,都不得回到中原;反是與邪教人士勾結的,一律誅殺。我爹孃,一下子就犯了兩條……”
馬兒似乎是跑累了,漸漸
慢了下來,陣陣涼風拂過臉頰,我感覺到了一絲冰涼,心下詫異,都已經(jīng)五月初了,怎麼還會有這樣刺冷的涼風?
伸手摸了摸臉頰上的那抹涼意,才發(fā)覺原來是阿夜落下來的眼淚。中原人不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麼,若不是有絕頂?shù)耐葱闹隆?
我輕輕地撫上他的下頜,又是一抹清涼,滲入了我的指尖,一種難以言喻的哀愁順著肌理滑到了心裡。我情不自禁地坐起了身子,在他的臉頰上輕輕一吻。
阿夜頓時笑意盈盈。
很快就到了之前所說的那個小鎮(zhèn)子,然而這鎮(zhèn)子竟然比瓊州還要熱一些,難道我們竟是往南方來了,我朝阿夜投去了詫異的目光。只見他溫柔地笑了笑,也並沒有躲閃,反是扶著我下了馬。
“娜莎,我們只能往南邊走?!?
“爲什麼?”我有些生氣地甩開了他的手,大步朝著那鎮(zhèn)子走去。
阿夜衝上來抓住了我,解釋道:“你聽我說,我並非是不想和你回鬼宮總舵!”
我不悅地瞅了他一眼,嘟囔道:“可是你答應過我晚姐姐,和我一起回鬼宮總舵,現(xiàn)在總舵真的很需要我們,那些苦命的姐妹們一定受著皇軍侵擾的煎熬?!?
阿夜沉下了臉色,語氣變得有些沉重,說道:“聽說,陛下已經(jīng)派了一支強有力的軍隊朝關外去了,我們?nèi)羰乾F(xiàn)在回去,定然會被抓個正著,不僅幫不上忙,還有可能暴露了總舵的所在?!?
聽他這麼一說,我竟也覺得有些道理,剛踏進那小鎮(zhèn),便聞到了一股甜甜的香味,待我循香望去,竟是中原人最喜歡吃的糖葫蘆。我素來嘴饞,於是揪著阿夜愣是給我買了一根,嚐了一半才發(fā)覺和關外的甜果子沒什麼區(qū)別。
“我們現(xiàn)在去哪兒?”
“火蝶九娘可能去了南疆,所以我們往南疆走吧!”
“南疆?”我思索著點了點頭,“莫非你是想去找你的孃親?”
“笨!”腦袋又被阿夜打了一下,“都說你們宮主可能在往南疆去了,我們?nèi)ツ辖斎皇侨フ夷銈儗m主了!”
找……找九娘麼?
我不禁打了一個哆嗦,實在是不敢想若是被九娘知道我……會怎麼樣……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阿夜警覺地拉著我躍到了樹上。那些馬背上坐著黑衣人,從頭到腳除了兩隻眼睛就沒有露在外面的地方,看起來死氣沉沉毫無生氣,叫人不禁發(fā)寒。
一黑衣人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樣四四方方的東西,我看半天都沒有看明白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只見他胡亂地搗鼓了幾下,空中突然瀰漫起了濃濃的霧,我趕忙緊緊抓住身邊的阿夜,生怕那霧氣太重,讓我連阿夜都看不清了。
“他們在哪裡!”
突然一把匕首倏地從我耳邊飛過……
天青水碧,新魚戲池。
一隻青色彩尾大鳥朝苗疆飛來,越過了地界線,落在草地上。黑衣人扶著一位紅衣女子下得大鳥來,立時有許多名十來歲的苗疆姑娘擡著轎子走過來。那轎子用流仙紫紗裝飾著,支著頂棚的四根柱子上分別拴著一隻大銅鈴,前行時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領頭的苗疆女子朝著黑衣男子嫵媚一笑,說道:“阿然哥辦事,一向是最迅速的,這回陛下一定會好好嘉賞你的。”
黑衣男子冷哼一聲,說道:“琉
姑娘既然覺得在下辦事得力,不如且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幾句,也好在下次分派一些好的任務給我?!?
那叫“琉”的苗疆女子卻露出了嫉妒的神色,有些不屑道:“你是巫王殿下的貼身侍衛(wèi),又是大祭司的親傳弟子。而我只不過是大祭司手下衆(zhòng)神女中的一個,我的話阿然哥你覺得陛下會相信嗎?”
阿然拉下了蒙在臉上的黑布,英俊的臉全然露了出來,就看著琉的神情在微微變幻,冷峻的眸子突然變得諂媚起來。她看了看尚在昏迷之中的紅衣女子,尖酸地說道:“長得這麼漂亮,怪不得你到現(xiàn)在還抱著她!”
“琉,不要再耽誤時間了,”阿然突然有些緊張地看著靠在懷裡的女子,差人扶她坐上了轎子,吩咐道,“立刻將火蝶九娘送到祁月神殿,把爻姬叫來?!?
見那些侍女一動不動,琉微笑著揮了揮手,說道:“妹妹們今兒這是怎麼了,心不在焉的,沒聽見然總衛(wèi)的吩咐麼?非要等著我下令才肯動……”
這時,那些侍女才緩緩擡起轎子,火蝶九娘坐在轎子上,沿著蜿蜒的山路朝著祁月神殿而去……
“滴答!”
精美的茶壺在白嫩的手指間漸漸傾斜,絲綢般的液體從壺嘴中流出,倒入了竹筒茶杯之中,茶杯落到女子纖美的手上,遞到了巫王的嘴邊。
巫王喝罷,滿意地點了點頭,讚許道:“愛姬新尋來的這奶漿茶味道不錯,”說著便吩咐倒茶的侍女又倒了一杯,遞到爞姬手中。
爞姬頭上戴著繁複的銀冠,胸前綴著一隻雕銀的八腳螅,那是苗疆五毒之一。在巫王的登基的時候撤掉了蜈蚣“五毒之王”的封號,轉(zhuǎn)賜給了八腳螅,俗稱蜘蛛。那隻銀蜘蛛齜著牙齒,乍看上去有些可怖,但巫王一家卻視它爲神。
這隻百克銀的大蜘蛛,是苗疆女子中最佳地位的象徵,也是王姬的標誌。
“其實妾身早就喝過了,不過殿下賞賜,妾身就再喝一杯。”爞姬笑著接過了茶杯,緩緩飲下。
巫王擺擺手道:“這麼些年了,還是這麼規(guī)矩,就咱們兩,就不要這麼規(guī)矩了。說什麼‘妾身’聽著怪彆扭的。”
“哈哈,”爞姬聞言經(jīng)不住笑出聲來,示意在場的那些奴僕都先退下,遂坐近了靠在巫王的膝蓋上,嬌嗔道,“既然殿下不喜歡我那樣說,我不說便是?!?
巫王啄吻了一下爞姬的額頭,笑道:“看來還是愛姬有遠見,讓本王早早地放棄了對‘美人目’的爭奪,如今竟然真的將火蝶九娘迎到了南疆來。有了她,還怕沒有‘美人目’嗎?有了‘美人目’還怕拿不下整個武林嗎?”
聞言,嬌美的爞姬卻露出了些許失落,側(cè)了側(cè)身子,將臉朝外,撒嬌道:“那火蝶九娘也是美人一個,殿下莫不是想要將她納入宮中吧……”
“你怎麼犯傻了,”巫王輕輕拍了拍爞姬的臉蛋,解釋道,“那是奚華安的女人,我怎麼會要別人的女人呢?更何況,有你陪著我,就足夠了!”
爞姬滿意地笑了笑,又轉(zhuǎn)回身來,雙手掛在巫王的脖子上,印上了他的脣,將他按在榻上,佯怒道:“不許騙我,否則我就放我的蟲寶寶們咬死你噢!”
巫王瞇起了雙眼,緊緊抱住了爞姬的腰肢,認真地點了點頭,允諾道:“我絕對不會背叛我的女人,你就讓你的蟲寶寶們放過我吧,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