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念簫翻身下馬,問史瑜,“瑜公子怎么不跟著端公主一同去謝府看看?”
史瑜說道:“晚點再去也來得及,免得打擾了人家。”
知道他話里的意思,溫念簫看了他一眼,史瑜年紀小小的,懂的倒是挺多,轉而一想,史瑜從小長于婦人之手,心思就是比一般男孩子要來得細膩。他見史瑜手里空空如也,便說道:“我方才聽端公主吩咐過你的話,讓你要練至少二十次的射箭。”
“……”史瑜揮揮手,嘴里說著,“不過是隨口吩咐的而已,我帶你遛馬玩怎么樣?”
溫念簫當然是一口拒絕,被那些宮人看到像什么樣子!正想著怎么脫身,秋泠雙手抱著滿滿的羽箭,肩上挎著那把弓箭走了過來,目不斜視,只看著溫念簫,說道:“莫御侍,這是你要的弓箭,要去練箭嗎?”
簡直就是救星般的存在,溫念簫一把接過那小巧的弓箭,朝靶場走去了。史瑜現在一看到弓箭就想吐,見人家不領自己的情,也就不黏過去了,免得讓她難做人。
溫念簫見他沒有跟過來,長舒一口氣,都沒發現自己這個表外甥原來這么難纏,看來要給他說一門親事了,但想想年紀,史瑜也還是太小了,還得等上兩三年。
一邊想著,一邊舉起弓箭,瞄準了中央的紅靶,拉滿弓弦,羽箭呼嘯而出,直中靶子紅心,堪堪碰到之際,又無力著陸,最后滑落在地。
原來是這身體的手臂弱小無力,溫念簫雖射箭技術高妙,終究不敵這弱小的臂力,眼睜睜看著那羽箭栽落在地,頓時無比懊喪,真切體會到了人小力弱的尷尬處境。
一旁的秋泠卻看出了一些門道,再看向這位莫御侍的目光都變得不一樣,卻也沒有說什么,只默默地遞上手中的羽箭。
溫念簫接過來,不信這個邪,又拉滿弓弦,射了一箭,這次連靶子都沒有沾到邊,直接在半途栽落了。
秋泠又默默地遞上一支。
再來!
依舊如此。
這次秋泠不遞羽箭了,小心翼翼地問道:“莫御侍還射嗎?”
“再遞!”溫念簫咬牙,額頭已是香汗淋漓。
如此試了十來支羽箭,雙臂吃重酸透,再也舉不起弓箭,溫念簫才肯罷休,知道自己還是心急了,嘴唇都氣得蒼白干裂了。
秋泠遞給他一方帕子,“莫御侍,不要急,這是男兒才玩的,我們女子來這里不過是湊個熱鬧,學這個也無用。”也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執著要把羽箭射到靶子上去。
那教習的幾個宮廷武師,卻都在馬棚一邊看著,看完了全過程,互相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是同一個意思:這是個好苗子。雖是女子,但身形風流輕巧,耐心又足,技巧更是占了優勢,可見是個對武學有天賦的人。
他們低聲商量著,后來有個武師說這位將來可能是皇帝陛下的妃嬪,以后不指著這個吃飯,于是嘆了一聲可惜。偏有個癡的,不肯白白浪費了這株好苗子,于是極力攛掇其他幾位武師,“管她將來是什么身份,皇帝陛下既然肯讓她進來練習,想來也不會阻攔的,我們只管教她,將來一來能防身,二來能隨身護駕,她聽了,豈有不樂意的理,只希望她是個能吃苦的,練個幾年,想必大有所成。”
“瞧她身法,身形,是個天生練武的好苗子,只是力氣太小了點。但若學了巧勁,年紀再大點,身形長開了,也不用擔心這一點。”一個專門教習宮廷劍術的武師點頭說道,他是武進士出身,在宮廷武師里頗有身份。
“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先派個人探探她的口風,若她愿意,便讓她每天都來這里練習。”
“皇帝陛下也是個愛武的,應當不會阻攔。就怕她吃不了這個苦,回頭跟陛下怨我們……”
“說起來,也真是奇怪,我們怎么就這么熱心要教這個御侍宮女?”聊到最后,終于意識到這個問題,簡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道,大概是剛才看她一口氣射了十五支箭,雖一支也沒射中,但也沒氣餒的緣故吧,好久沒見到這種人才了。”一個武師感嘆道。
“那我們還收她當徒弟?!”
“收,當然要收,沒看到她拿弓射箭的那姿勢和技法嗎,活脫脫的就像跟我們的蔣武師學過好幾年一樣!”
那封號為神箭手的蔣武師臉上也露出迷一樣的微笑,“像,實在是太像了!我敢保證,我可從來沒教過這個宮女!”
“那大概是陛下教的。”
幾個武師八卦起來,也是沒完沒了的。
之后這幾位武師就行動了起來,不像文人做事,這些武人辦事就講究個單槍直入的,直接讓護衛大隊長展影把這件事跟陛下提議提議。
展影本就一心護著莫珠,一聽這幾位武師一個勁地夸獎莫珠,夸得他都差點不認識這個莫珠了,他自然是一口答應,于是尋了個機會,在皇帝下朝回琉光殿的路上,走近了他。
莫珠專心走路,一心想要趕去見溫念簫。展影走過去,喚了一聲:“陛下!”
莫珠連忙站定,后面跟著的宮人也屏息站立,垂手等候。禮公公走過來,問道:“展護衛有何事要稟告?”
展影行了禮,這才開口:“陛下,方才馬場的武師大人們派了宮人來,說了一些關于莫御侍的事情。”
莫珠看著這位護衛大哥哥,原本還笑瞇瞇的,甚至想扶他不讓他行禮,一聽是關于溫念簫的,一顆心馬上提到嗓子眼里,緊張地問道:“他怎么了?”
旁邊的宮人都察覺到皇帝的緊張了,禮公公在心里默默記上一筆,這莫御侍確實是讓皇帝上心了。
展影連忙解釋道:“是武師大人們見莫御侍根骨清奇,有武學天賦,因此特意向陛下請示,可否收莫御侍為徒!”
原來是好事啊,莫珠遂放心,心想不愧是皇帝陛下啊,短短半天,就折服了這群武師大人,她大手一揮,霸氣地說道:“準了!”
展影沒想到皇帝陛下這么爽快就答應了,也有些受寵若驚,連忙稱謝,然后又退回自己的位置,皇帝忽然喚住了他,“展護衛,你跟朕一起走,朕想跟你說說話。”
展影再次受寵若驚,垂手跟在了皇帝身邊,旁邊的禮公公又在心里默默記上一筆,皇帝對展護衛很信任。
在前往馬場的路上,莫珠極力保持鎮定,但還是沒忍住,跟展影一路叨叨不停,問的都是展影這幾天吃了什么,練武怎么樣了,晚上睡覺冷不冷之類家常問話。
展影感覺自己就像跟著一個女性長輩走在一起一樣,卻不敢不答,就一一如實答了。暗想皇帝這問話的風格怎么似曾相識呢……
莫珠見他把自己照顧得挺好的,心想也算替他那個在家中的妹妹放了一份心。她忽然心里一動,自己不是皇帝了嗎,應該可以有權讓展影的妹妹進宮一趟吧!
于是就略帶興奮地說道:“展護衛,改日有空,可接你妹妹入宮一趟,見見你。”
展影一愣,不知皇帝是何意,硬著頭皮糾正道:“陛下,臣家中只有姐姐,并沒有妹妹,嗯,她如今已經是二十芳華。”特意加了一句,就是怕皇帝突然對自己姐姐感興趣!
莫珠“咦”了一聲,“是姐姐,不是妹妹?”原來一直搞錯了嗎……
“那這位姐姐可是嫁人了?”莫珠又問了一句。
展影卻是警鈴大作,皇帝無端端的,問什么婚嫁與否,難道真是打上自己姐姐的主意了,應該不可能,天下美人多得是,怎么會對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女子惦記上,應該是自己多心了,但為了以防萬一,展影硬著頭皮說道:“臣的姐姐已有婚約。”
“原來如此,嫁娶之日,要跟我說一聲,我要賞賜你姐姐。”莫珠點點頭,叮囑他。
展影壓下滿腹疑惑,先謝恩了。
莫珠又問了他許多在宮里生活的事情,一再叮囑若是有需要的地方都可以開口。
展影聽得壓力巨大,不知道皇帝到底怎么了,怎么忽然對自己這么關心……
隨駕的禮公公也變得憂心忡忡起來。
到了馬場,莫珠正在尋找溫念簫,一個小宮女跑過來,行禮說道:“陛下,莫御侍在那邊呢,我帶您過去。”
原來是阿甜,笑容甜美地看著皇帝。
莫珠一看到是她,當初兩個人是一同進琉光殿做事的,但后來不知何故,反而生疏了起來。應該是妙蕊安排了她伺候溫念簫,只是不知道她心里作何感想,昔日的小伙伴一夜之間變成了自己的主子。
莫珠陷入自己的思緒里,眼睛凝視著她,旁邊的宮人都保持沉默,無人提醒。
阿甜臉上的笑容越發甜美了,也斗膽與皇帝對視了起來。
另外一邊,秋泠提醒溫念簫,“莫御侍,陛下來了,你看阿甜那小蹄子,跑得比誰都快。”
溫念簫回頭一看,果然一堆的人立在圍欄入口的地方。
阿甜那小姑娘正抬著頭,望著高高大大的少年皇帝。
莫珠見她眼光熱切又含羞的樣子,腦子一抽,伸手就拍拍了阿甜的頭頂,說道:“帶我去找莫御侍。”
阿甜的心冷了一絲,但還是殷切地笑著,“陛下隨奴婢來。”
在皇帝把手放在阿甜頭發上的時候,秋泠忽然冷笑了一聲,對身旁的溫念簫說道:“莫御侍,這小蹄子太猖狂了,您還在這里呢,待會我去敲打敲打她,不然她都要忘了自己身份了!”
溫念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