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城已經聯系了精神科醫生,卻還是說想聽沈然的看法。
顯然,陸城還是看重沈然的意見的,陸城會以沈然的觀點作為參考,如果另一位精神科醫生的說法和沈然的看法差不太多,則二人說法應該都沒有大的差錯,不過,如果這二人的判斷大相徑庭,對于沈然來說,恐怕就會是一個尷尬或者危機。
如果真出現那種情況,陸城會選擇相信誰的意見還真不一定,雖然從工作領域來說,鑒定機構對于病人的鑒定有著絕對的權威。
在心理醫學的領域,精神科醫生主要負責診斷和鑒別病人是否患有精神疾患,他們有處方權,可以給有需要的病人開藥,而心理咨詢師雖然也對心理有困擾的人群進行治療,但是咨詢師并沒有處方權也沒有出具精神鑒定的資格,病人需要到指定的精神衛生機構進行精神鑒定才具有法律效力。
只是陸城信任沈然的專業經驗,所以想參考他的意見。
沈然的看法則更為謹慎保守,他認為這或許是陸城對他的一個測試,測試他的專業能力。
雖然心里這么想,他倒也沒有什么緊張。
“僅從剛才他的表現來看,老實說,我無法得出確切的結論。”沈然坦誠地道出自己的分析:“當時那位年輕警官大聲地呵斥,尋求他的反應,他似乎完全沒有接收到,沒有受到任何驚嚇,看著倒不像是裝出來的。
人一般很難掩藏自己的潛意識,也就是下意識的反應,從他的肢體動作來看,他沒有一個即時的反應。這一點我們在自閉癥患者的人群中也能觀察到類似的癥狀,病情較重的患者,會完全封閉在自我的世界里,對外界的刺激自動屏蔽,而一旦他們感受到自我空間受到侵入,就有可能因為強烈不適而尖叫。我并不是指這位嫌疑人有自閉癥,而是說,他表現出來的封閉,多少有些類似精神疾病的癥狀。
但這也不能確定他一定患上了精神疾病,人在強烈刺激下,出現短暫的,急性的精神病性癥狀也是有可能的。”
當沈然這么有條不紊地分析時,陸城覺得自己問對了人。
“還有,我聽見你們在對話的時候,他好像喃喃自語的在說什么,我不知道他念叨的話語是否有完整的含義,這個倒是可以分析分析,或者是向他確認一下。”
“向他確認?”陸城沒有想到過這一點。
“嗯,就是他反復念叨的那幾句。雖然他看上去沒法對話,不過,如果他對其他的事情都不關心,而他念叨的那幾句是他現在唯一關心的,那或許可以解釋他目前注意力變窄的問題,也就是說,這是你們之間唯一可以對話的事情。”
又是一連串的推論,沈然在講述的過程中,一直看著那間已經空無一人的審訊室,雙手插兜,沒有表情。
等這分析說完,才轉頭看向陸城。
只是當他看向陸城的那一刻,他又馬上將視線移開了。他發現陸城正看著他,而且看了他許久,他知道這沒什么,陸城只是一直在專心聽他說話,但眼神還是在第一時間躲開了。
他不太適應這樣近的注視,尤其是陸城……
“啊。”陸城突然從嗓子里蹦出一個聲音,目光終于從沈然的臉上移開了,他似乎在沈然的提醒下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在他審訊嫌疑人的時候,就是距離嫌疑人最近的時候,他努力在腦中還原著當時的場景。
為了進一步確認自己的記憶,他走到一臺電腦前,調取出剛才審訊的錄像。
把進度調整到幾處嫌疑人有開口說話的地方。
一開始嫌疑人的聲音很輕,好像在說“我沒有”什么的。 _ ttкan_ ℃ O
后面那句就很清楚了,他在大叫:“你們串通好的,是你們……”
這是什么意思?
“串通?他是指誰?”陸城按下暫停鍵,直起環抱雙臂,思考著:“也就是說,他不承認自己做了這些事……他是在暗示,我們之中有人在陷害他?”
陸城擰起了眉頭,雖然這個想法聽上去很荒唐,但是作為警察,任何一種可能性都應該在他的考慮范圍內。
有沒有這種可能呢?他抬起一手拖著下巴。
“最新的一案是當場抓獲拘捕,證據確鑿,不存在疑問。若他真的覺得有冤,那就是前幾案?可是,同樣的手法,還有相同證據,也都是他接觸過的女性,還有可能出錯嗎?不太不可能啊……如果真的有人害人,那就復雜了。”
他像是在和沈然對話,又像在自語。
終于,他抬起頭來,拍拍沈然的肩膀,“走吧,先去吃飯,今天實在怠慢,案子的事看來一時半會兒也完不了了了,我們路上再討論吧。”
沈然發現陸城對他的觸碰真是信手就來,全無顧忌,不知道他是完全忘了沈然的警告,還是知道也不在意。
沈然不知道陸城是否有留意到自己的這些舉動,只是陸城的每一次碰觸,他都記得清楚。
“好。”陸城把他當作尋常朋友一樣對待,他也沒有拒絕,順勢就這么接下,試著讓自己慢慢去習慣這種觸碰和距離。
走出監控室,沈然跟著陸城一起乘坐電梯,陸城的辦公室在旁邊另一幢更矮的樓里。
“去看看小美他們有沒有在。”對于陸城的安排,沈然沒有什么想法,沒有異議。
出了電梯間,陸城又將案情簡單地與沈然梳理了一番。
嫌疑人利用工作之便認識了幾名被害人,第一位被害人多日沒回家,被人發現的時候,陳尸荒林,已經死亡多日。后又有兩名女性接連失蹤,經調查,她們在失蹤前都去過同一間酒吧,再對比第一名被害人,發現她也曾出入過那間酒吧,這為警方鎖定嫌疑人范圍提供了重要線索。
他們現在拘捕的嫌疑人,就是嫌疑人名單當中的一名。
然而,事情的進展完全出乎了他們的預料,不知該說是順還是不順,他們比想象中更快地抓住了嫌疑人。
可以說全無費力。
嫌疑人最后一次對被害人下手的時候,因為動靜太大,被路過的鄰居聽見了,報了警。
警察趕到一看,全都心下一驚。沒想到嫌疑人就在家中作案,被害人已經死亡,來不及搶救,嫌疑人就在旁邊,還未處理尸體,就被當場拘捕了。
“他被拘的時候,有反抗嗎?”沈然聽完,旋即問道。
陸城很快明白了這個問題的用意,他沉思片刻,道:“當時我在忙,是讓虎子先去的,我還沒有詢問過他這個細節。的確還需要了解更多。”
一般的犯罪分子,在看見警察以后,正常的反應是逃竄或者反抗,但是今天的嫌疑人看起來精神比較恍惚,如果他被抓獲的當天,也是這般恍惚,倒是能進一步證明嫌疑人的精神狀況異常。還有,他為什么會在作案的時候弄出那么大的動靜?
這些都需要進一步確認。隨著嫌疑人的否認,這個案子一下子進入到了一種極為復雜的情況,遠遠不像最初看上去的那樣輕松簡單。
走到陸城的辦公樓層,其實陸城有一間自己單獨的辦公室,但是他總是喜歡和手下的人泡在同一間辦公室里。
他領著沈然很自然地出現在了二隊的辦公室門口,習慣性地吼了一聲:“小美,胖子!”
“小美還在現場收尾沒回來,陸隊,什么指令?”
“哦,你呢,在忙什么?”
“還在整理現場監控,至少得再兩個小時吧,有什么急事嗎陸隊?”胖子一抬眼就看見了陸城身邊的沈然。
沈然也看見了他,沈然對他有印象,他是陸城的手下,很得陸城的信任,曾經在陸城和他都“睡著”的時候,進入到審訊室,就坐在許光遠的旁邊,看著他。
沈然看過來的眼神在胖子看來很冰冷,沈然沒有笑的時候,就會讓人產生生人勿進的感覺,這點比陸城還要嚴重。
這時候陸城介紹了一句,“這是我們新來的沈顧問,沈然。”
“沈大專家,久仰大名!”胖子向來是看陸城臉色說話的。人是陸城親自請來的,現在要專門設宴歡迎,自然是不一般的角色。
再加上小美曾經和他說過……
“這是我們隊的王胖子,王鵬,我們都叫他胖子。”陸城對胖子也做了介紹。
“你好,王警官。”沈然微笑示意,但是沒有伸出手來。
但是胖子絲毫沒有留意到這個細節,他這才發現,原來沈然是會笑的!
雖然沈然的笑很親切,但是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惹到這個神秘的心理學家,否則下場應該比惹了陸城更難預料。
他們……是不是真的像小美說的……
“本來想著約大家中午一起吃飯,認識認識,沒想到今天案子又有新進展,哎,我們二隊的人真是難聚齊。”
陸隊這是在暗示什么……人聚不齊,那他們兩個……
“陸隊要請客啊,我可以!”丁一這個時候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了出來。脫下白袍,他穿著一身潮牌,加上剛燙的煙花燙造型,騷氣外露。非要說的話,這群人里邊他的性取向看著最可疑。
不過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除了工作,他最熱愛的就是女人。最想挑戰的事情就是幫助陸城實現從直男到海王的蛻變。
胖子見這貨突然冒出頭來,連忙扣住他的肩膀,把他按了下去,“他沒空,他今天還有報告沒有寫完……”
“我沒有,我可以……”丁一還想掙扎,卻被胖子勒住了脖子,往門外拖拽離去。
沈然看出他的這些手下都不太對勁,腦子不太好使的樣子。
不應該啊,陸城的手下……不過也可能是陸城有什么安排。
沈然猜測是陸城讓他的手下去做別的事情。
陸城抓抓腦袋,看上去對此狀況毫無預兆,“今天真是不巧,這樣吧,我請客,以后有機會再和他們聚也不遲。”
沈然愣了愣,沒有猶豫太久,答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