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沈然過了這么久,還是從廁所里走出來的,陸城倒是有些疑惑。
他一直都沒有出過廁所么?
如果他沒有出廁所,他要怎么尋找證據呢?
不,他一定出去了。
可是,他在外面找到了證據為什么又回到廁所,而且還示意警方到廁所里去。
證據可不好移動,會被污染,他不可能不知道。難道證據就在廁所里?
陸城走到廁所門口往里掃了一眼,就是一間打掃干凈的廁所,其余的什么也沒看見。
“證據,在哪里?”
沈然沒有立刻回話,他走到水池邊,稍稍彎腰,指著水池臺面下邊陰影遮擋的部位,不緊不慢地說:“這里,有一根長發,應該是陳鈺雯留下來的。”
所有人在聽到沈然說的這句話以后,全都仿佛被定格了一般,驚訝地立在那里。
包括陸城,還有周浩軒。
也是他們兩人最先反應了過來,只半秒時間,陸城和周浩軒就動了起來。
二人不約而同朝水池的方向走去,周浩軒的步子則邁得越來越快。
這時候陸城停下了腳步,一抬手,小美和胖子立刻會意,倆人一同上前一步,從背后一左一右擒住了周浩軒。
“周浩軒,你涉嫌陳鈺雯失蹤一案,現在需要你配合調查。”二人行動的時候,陸城的指令也同步說出,并掏出了一副手銬。
所有這些動作都發生在一秒鐘的時間。
一秒之內,周浩軒由剛才待客的主人,立刻變成了被限制行動的嫌疑人。
在周浩軒表明自己不會有任何進一步逾矩的舉動,陸城才放下了手里的手銬。
此時,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即便沈然指證了周浩軒,但這還不足以構成明確的證據。
這是未經驗證的懷疑。
而且這事咋一聽還真說不好要相信誰,周浩軒剛才快步上前的反應固然感覺有些反常,但是沈然就在廁所里解了個手,然后看見一根長頭發就說這是受害人的頭發。那說不定是哪個來做客的女生留下的呢?再說了,誰能第一眼就確定那是一根女人的頭發,這樣一想,就感覺沈然更不靠譜了呢。
陸城也不偏袒任何一人,只客觀地說道:“現在有人指認這是失蹤女孩的頭發,我們需要帶回檢驗。周浩軒,對于這根頭發,你有什么解釋嗎?”
胖子站在周浩軒身邊,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小美則拿出自己一直帶在身上的乳膠手套和透明袋子,小心將那根頭發撿了起來。
陸城拿出手機,拍了照,留了底。
周浩軒和沈然則像兩個見證者一般,靜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沈然抬眼看向周浩軒,他看著正在發生的這一切,目光里有些不可置信,有些沮喪空洞,但是整個人的呼吸和狀態,依然保持在相對沉穩的狀態之下。
仿佛一切發生得突然,卻都早已在他的料想之內,沒有超過他承受的極限,也沒有失控。
只是那么發生了,一切都屬自然,只是不太情愿。
沉默了許久,他才慢慢開口回答陸城的問題:“沒有解釋。”
所有人再次詫異。
陸城也重新轉頭看向他。
這么說,頭發真的是陳鈺雯的?
因為知道遲早會被檢驗出來,所以干脆承認了?
這就破案了?
眾人都下意識產生了一點欣喜,但是很快又冷靜了下來。
事情似乎不是更簡單,而是更復雜了。
周浩軒為什么一句解釋和辯解也沒有?
沈然,究竟是怎么發現這根頭發的?
周浩軒全然沒有在意幾人之間暗涌的氣氛,他只是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沈然,說了一句:“但是不是我。”
他的目光是對準沈然的,但話中的意思卻也是對著陸城說的。
頭發的事情,他沒有解釋,也不否認。
唯一的辯解就是后面這句,“但是不是我。”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他是說什么不是他,總不會說頭發不是他的吧!那就是說,事情不是他做的了?
也就是說他承認了這是被害人的頭發,而且他很可能知道在被害人身上發生了什么,但是這些事并不是他做的?
這里面信息量有些大。
首先是他知道一些事情,和案情有關的事,其次,是他否認自己做了這件事。
陸城很快在腦中閃過了這兩層含義。
進一步的疑問就是他究竟知道些什么,如果不是他做的,那又是誰,他在其中參與了多少?
而此刻,沈然腦中想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頭發我們要帶去警局檢驗,也請你配合我們調查。”
周浩軒沒有再做爭辯,他仍舊保持著斯文和儀態,似乎已經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嫌疑,亦或自信嫌疑不會被坐實,自己很快就將重拾清白。
就在胖子押著周浩軒往浴室外走去的時候,沈然開口說話了。
他對著周浩軒的后背問道:“你是周浩軒嗎?”
這個問題再次讓現場的幾人都迷惑了。
剛才沈然是如何找到那絲頭發的謎團尚未解開,一個問題又再次將眾人推入新的迷霧中。
這個人不是周浩軒是誰?
這個大家不是在一早開始調查的時候就知道了嗎?
難道連這件事都還有疑問嗎?
“他是周……”
胖子順口就要替他回答出來,但轉眼一看陸城和小美都還安靜沒有說話,他立刻也停住不說了。轉而自我懷疑地想到了這個問題:難道這件事,還有疑問嗎?
周浩軒此時也和陸城,小美一樣,轉頭靜靜看著沈然。
他也對沈然的問題有些訝異。但是很快,他就理解了這個問題,他轉過身,看著沈然,回答道:“我是周浩軒,也不是。”這句話不長,但是聽著卻意味深長。說完這句,他又環顧了一下其他正在看著他的人,只淡淡地補了一句:“我解釋不清,你們是警察,你們自己可以去查我的身份信息。”
接著他又轉回頭去,不再準備解釋這個問題。
“你說不是你,不就是希望有人相信事情不是你做的嗎?”沈然再次喊住了周浩軒。“我能聽得懂,你可以和我說。”
周浩軒果然停住了。
他怔了半晌,才再一次轉過頭來,他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詫異而動容的眼神凝視沈然。
“你……”周浩軒第一次對他們警方中的一員產生了對等的好奇。他想問,沈然是怎么知道的?
沈然卻先他一步,反問了一句:“你說不是你做的,那會是誰?”
周浩軒站在那兒,一時間似乎不知道如何辯駁。
隨后,他用一句只有沈然可能聽得懂的話,回答道:“你被他騙了,他說的不是真的。”
站在一旁的幾人此時已經如聞天書,完全聽不懂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了,每個字都是中文,但是拼在一起就怎么就理解不了呢?
陸城也在腦中快速拼湊著他們話語中的邏輯,然而縱使他的思維再敏捷,邏輯再嚴密,卻也難以揣度出這段對話前后語句間的關聯。
沈然剛才到底去了哪里,他知道了什么?
陸城想要馬上和沈然對話。
但他知道現在不能打斷沈然和周浩軒的交流,只要條件允許,他要盡可能地讓他們對話下去。
可是沈然在此時卻沉默了。
他不知道沈然在思考什么,但是他們的工作不能因此停頓。
“胖子,一會兒把人帶去警局。沈然,你……”
“我也一起過去。”沈然道。
“好。小美你先留在這里,一會兒我會再派人來這里。這里我們需要先做封鎖。”陸城做著這些安排的時候,周浩軒并沒有提出異議。
“等一下。周浩軒,你還有事情沒有告訴我們吧。”沈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了周浩軒。
“你想要知道什么?”周浩軒語氣平靜。
沒有人知道沈然為什么在這時著急問話,等不到他們到了警局再談。
“除了陳鈺雯以外,還有一個人的下落也和你有關吧。”
所有人都注視著沈然和周浩軒,期待著從他們的談話中繼續探出與案情有關的意外信息。
“你想說什么?”周浩軒反問。
見周浩軒不想自己開口說出,沈然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那不見蹤影的父親,現在應該下落不明了吧。這事,也和你有關吧?”
“剛才,我見過他父親了……”陸城一聽沈然的話,立刻就想到剛才沈然一直在衛生間里沒有出來,所以沒有見到周浩軒的父親,或許是產生了什么誤會。
但他轉念,卻突然停住了。
未說完的那句話懸在半空,在他的腦中蕩起余響。
我是見到他父親了,但是,只有一瞥……
難道?
沈然篤定的眼神仍然沒有改變,依舊緊緊盯著眼前的周浩軒。
“小美,你上去看一眼他的父親,是不是還在房里睡著?周浩軒,如果我們還打不開房門,就不要怪我們破壞了。”
說完這句話,周浩軒已經明白陸城他們準備要做什么,他淡淡地說出一句:“房門還沒鎖,你們可以打開。”
先前他見父親臥室的門竟然沒有關上,讓陸城隨意進入了臥房,當時他的確想把房門鎖上,但是見陸城已經出來,他便暫時作罷。
小美上到二樓,敲了敲那間主臥的房門,沒人應門,她便旋開把手,推門而入。
“啊!”一聲驚叫隨即在房內響起。
是小美的聲音。
“陸隊,人已經死了!”她沖出房間,扒在走廊邊上朝下大喊。
所有人抬頭望她。陸城眼睛圓睜,看了看她,又看向周浩軒。
周浩軒神態依舊平靜,顯然對于目前發生的狀況絲毫未感意外。
“臉色已經發青了,呼吸沒有了,身上還有異味……”小美繼續描述著,陸城則快步沖上二樓,進屋查看情況。
在這短暫的瞬間,陸城已經在腦中回放了數次先前他自己進入臥房的情景。
那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周浩軒的父親,安詳地躺在被褥之中,呼吸均勻緩慢,臉色沒有發青,身上也沒有異味。
如果以剛才的印象來看,這個男人并沒有死,他怎么就死了呢?
他是什么時候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