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似乎爲了這次談判做準備,張宇生顯得很繁忙,像要做一次學術(shù)研討一樣準備著,我也表示要去。阿姨在家大掃除,她不願讓李博誠看到自己因爲他的事而頹廢的樣子,並且坐在鏡子前提前開始演練似的,講著自己的種種理由,準備以毒辣的語言攻擊那個導致她家庭破裂、從中作梗的女人,她在房間裡來回地查看這,甚至對著鏡子畫了一次裝,以此來告訴別人自己過得很好。
星期天到了,早上阿姨突然變得緊張起來,她從來沒有如此的緊張過,何況現(xiàn)在是要與自己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男人談判。她在房間裡來回走動,喝了一杯水,做著深呼吸,使自己慢慢的放鬆下來,並且提前預(yù)想著待會怎樣去說。
我和張宇生也早早地來到茹雪家,茹雪仍然睡著,阿姨見我們來了,就去催促茹雪,一會茹雪也起來了,阿姨說要去做飯,被我們止住了,其實她現(xiàn)在也沒有心思。
我們靜靜地坐著,時不時地看看錶,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幾句簡短的話。分針已經(jīng)轉(zhuǎn)了兩圈了,我們估摸著快要來了,更加顯得嚴肅和沉靜起來。
門鈴終於響了,我們一時激動起來,茹雪去開門,原來是找錯門的,四人頓時鬆懈下來,阿姨趕緊鬆了鬆僵硬的臉。
門鈴第二次被按響了,這次是真的來了,不可能有一天之內(nèi)按錯兩次門鈴的鬧劇,本來這就是家屬區(qū)。阿姨有些遲疑地讓茹雪開門,隨時準備了滿臉怨氣相對,茹雪在門口叫了聲爸,阿姨立即擺出另一幅表情。李博誠慢慢地走進來,我們同時站起來,接著走進來一個人,李博誠用手扶著她,阿姨一時激動,準備說讓這個女人滾出去,但她震驚的叫出了聲:“張少茵是你?”
“你們認識?”我一時腦筋短路,這是什麼狗血的一幕啊。
“郝如芳,有什麼事我們坐下來談。”李博誠用手扶著張少茵坐在沙發(fā)上說道。
張少茵用耳朵聽著聲音說:“郝如芳,我們二十年沒見了。”
“你,你眼睛怎麼了?”
“有一年得了眼膜炎感染至盲的。”
“你瞎了?”
李博誠說:“不要問這些了,試試擺在眼前還有假嗎?”
阿姨又鎮(zhèn)定下來,她事先的準備在這一次意外中失去了應(yīng)負的作用,一時半會變得慌亂起來,我趕緊過去扶著她。他說:“李博誠,想不到你要和我離婚是因爲張少茵?”
她想起來他們?nèi)齻€一起上大學那會,自己和張少茵是最要好的朋友,李博誠是他們的大學同學,他們兩同時愛上了李博誠,但李博誠卻喜歡張少茵,這樣她自己就在那吃悶草,無人理會了,爲了得到李博誠的愛情,她私自搗鬼弄得他們兩分開,自己趁虛而入,最後和李博誠走進婚姻的殿堂。畢業(yè)後張少茵也不知所蹤,現(xiàn)在突兀地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讓她不知所措,原本以爲這件事就算被知道,那也是二十幾年的事情了,誰會把它揪出來,沒想到這一幕真的就在眼前。她不願讓人察覺出她的不安,故意顯得很平靜。
李博誠回到道:“不是的,郝如芳我告訴你,就算沒有張少茵我也會和你離婚的,我們實在沒辦法生活下去了,現(xiàn)在加上我遇到了張少茵,所以我才真正瞭解到當年我們錯過的那份感情,希望你不要把氣撒在她的頭上,她是無辜的。”
張少茵有些情緒激動,李博誠用手扶著她,繼續(xù)說道:“張少茵本來是不打算來的,但我說服了她,有些事情早晚得面對,不如現(xiàn)在把話說清楚,早點了解的好。”
“李博誠,”阿姨大聲地說,“我做錯了什麼,你就那麼討厭我?”
“你沒有做錯什麼,反而我還要感謝你這麼多年來照顧這個家。”
“那是爲什麼?”
“因爲我們不愛對方了,我們從來就沒有把真心袒露給對方,,我原以爲時間會把這一切都抹淡,但我錯了,我現(xiàn)在是一天也堅持不下去了。”
我原以爲今天來可以插上嘴,說幾句話,但我們的閱歷還是太短淺了,此刻只有聽話的份。
“難道我沒有真心待你嗎?我可是爲這個家盡心盡力了。”
“那是你的認爲,在生活方面,你確實做得很好,但是這不是全部,我們每天好像給對方演戲,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也累了,我提起這種生活簡直害怕起來,所以我不能再欺騙自己,希望你也不要太固執(zhí),該放手的就放手吧。”
“那我以後怎麼辦?你想過沒有?”
“這個你應(yīng)該有辦法的。”
然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在郝如芳面前,她接過紙,是一份離婚協(xié)議書,李博誠繼續(xù)說:“在上面籤個字吧,我們都會解脫的,我想好了,房子歸你,茹雪由我來撫養(yǎng),她可以選擇跟誰住在一起,我不會限制她跟我們彼此往來。”
郝如芳看著這份離婚協(xié)議書,愣在那裡,這一切對自己來說,彷彿設(shè)好的一個局,等著她去鑽,她感到失落和失敗,跟原先想的完全是兩個結(jié)果,令她一時難以接受,她傷心極了,李博誠看見她沒有要籤的一時,把張少茵扶起來說:“郝如芳,如果你沒有想好,就晚上籤吧,我明天來取,有什麼要求就添加上去。”然後朝著門口走去,回頭對著茹雪說,“女兒,爸爸明天再來看你,希望你能夠明白爸爸,原諒爸爸。”
郝如芳眼看著李博誠就要從門裡走出去了,她明白,李博誠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了,一時間,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失落,所有的憤怒和怨恨涌上心頭,激動的難以控制,大聲地叫道:“李博誠,你不能這樣對我,你是不是因爲這麼多年來,我沒有替你生個孩子而耿耿於懷,是不是因爲茹雪是撿來的就要與我離婚?”
“住口,你這個瘋子!你瘋了,你幹嘛要說這種話?”李博誠驚的尖叫起來,憤怒地看著郝如芳,眼裡的怒氣好像要噴出來。
郝如芳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看著茹雪說:“茹雪,媽騙你呢,媽一時心急就編了個理由,媽說的不是真的。”然後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所有的人都懵了,張宇生看著茹雪一臉茫然,竟一時不知做什麼好,我也呆站在那裡。
茹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茫然的看著阿姨,又看了看李博誠,然後哭著從門裡迅速的跑出去。阿姨立即明白了,哭著大驚失色地嘶啞著嗓子喊道:“快!李博誠,茹雪要尋短見啊,快去追她。”
李博誠一聽,頭一回向門外飛似的追了出去,隨後我們也緊跟了出去。
茹雪腦子裡一片空白,她的耳畔仍舊迴響著“你是撿來的”話語,這句話像個魔鬼一樣愈來愈響的鑽進她的耳孔,她雙手捂著耳朵,不顧街上的汽車,飛快地奔跑著。
“茹雪,你停下來,聽爸爸說,那不是真的,停下來,你聽爸爸說…”
車一輛接著一輛在街上飛馳而過,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傷心焦急的男人會橫闖路面。車噌地一聲剎了好遠。
“爸!”
“叔叔!”
“李博誠!”
所以的人同時驚叫起來,街上馬上有人圍了過來,李博誠倒在血泊裡,司機一看不妙,扔下車大奔而去。
“快,快叫救護車,叫救護車!”阿姨向四周喊道。馬上有人撥通了醫(yī)院的電話。
“爸,爸…”茹雪滿臉淚水的哭喊著。
李博誠終於睜開眼睛對茹雪有氣無力的說:“茹雪,答應(yīng)爸爸,別做傻事,你是個大人了,不要想不開。”
“爸爸,我答應(yīng)你,我答應(yīng)你,嗚嗚…”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郝如芳和張少茵,郝如芳哭喊著說:“我答應(yīng)你,我們現(xiàn)在就離婚,我馬上簽字。”
李博誠說:“原諒我。”
“我原諒你,我原諒你,你要振作起來,我們等你好起來。”
“張少茵,看來我要食言了,對不起。”然後頭垂了下去。
“爸!”
“李博誠,你不要嚇我,救護車來了,你看醫(yī)生來了。”
醫(yī)生迅速跳下車,檢查了一下,站起了宣佈傷者已經(jīng)死亡。隨後便是令人傷心欲絕的哭喊聲,生命就是這樣直白和慘烈結(jié)束的,遠不及它來時的興高采烈,失去了顏色的步調(diào),就像這衆(zhòng)人所展示的一份傷心,一份唸叨一樣,更有的是撕心裂肺的告別,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淚水把我的悲傷很純粹的展現(xiàn)出來,看著眼前的一切,除了駭然的張大嘴巴外,再沒有其它的思緒。
我已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結(jié)束的,因爲打擊之大。可想而知,這一切對於茹雪來說,就更深刻了,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夠經(jīng)受這樣的打擊,但我也無能爲力。除了安慰,別無他法,但這又顯得沒有必要,她需要清淨,而我需要重新調(diào)整心態(tài),冷靜睿智的面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