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一陣冷風從微啟的窗臺吹了進來,蒼瀾淵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
守在一旁的太監,連忙上前,壓低嗓子諾諾道:“殿下,夜深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那被刻意壓低卻又透著尖銳的嗓音驟然響起,蒼瀾淵不由得皺眉,抬頭定睛一看,才憶起眼前的這個小順子是冷玉給撥過來的。初時小順子是在冷玉身邊伺候著,可后來冷玉嫌棄他跟前的那些小太監,沒什么規矩,又不仔細便安排了小順子過來。
他雖說不太愿意,可到底是不忍拂了她的好意。
只不過以往他近身的事都是風暮伺候著,如今換做這明明尖銳著嗓子卻又可以壓低的小順子,他怎么能習慣?
想起風暮,蒼瀾淵的心頭又是一陣煩躁。
小順子見他沒有搭腔,怯怯地抬頭,再次喚道:“殿下……”
蒼瀾淵不耐地揮了揮手,打發道:“你先下去吧!本宮還有事要處理。”
“可是殿下……”小順子有些著急,這主子不就寢,他這個做奴才的怎么敢隨便退下?要是這話傳來到太子妃的耳朵里,定然是要責怪他伺候不周的。
“夠了,本宮說了,下去。”蒼瀾淵面露厭煩。
小順子本就膽子小,看到太子像是真的不高興了,這才哭喪著臉退了出去。
蒼瀾淵不禁暗暗搖頭。
他實在不明白,就這樣一個整天唯唯諾諾的奴才,冷玉究竟看重了他哪一點。
蒼瀾淵一聲輕嘆,微微轉過頭,卻看到屏風似乎微微一動,不由得眉頭一緊,冷聲道:“出來吧!”
……
一陣靜默。
蒼瀾淵閉上眼,薄唇輕啟,信心十足地開口:“軒兒,你就不要躲了。”
“父,父親……”弘軒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從屏風后面探出腦袋來。
“你什么時候進來的?”蒼瀾淵驀然睜開雙眼,眼神中的凌厲直直地落在弘軒的身上。
他不敢有所隱瞞,老實說道:“皇奶奶傳晚膳的時候,我就跑了回來找父親,不過剛才太困了,所以一不小心睡著了……”
蒼瀾淵的眉頭越擰越緊。
弘軒連忙說道:“我來的時候跟皇姑姑說過了,所以不會讓皇奶奶著急的。”
蒼瀾淵又是一聲長嘆。
他知道弘軒說的是實情,否則這么久的時間,只怕皇后那邊早就滿皇宮找人了。仔細想一想,或許弘軒之所以輕而易舉地過來,也是皇后故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結果。
她似乎挺看重靜妃的。
弘軒已經做好了挨罰的準備,可等了許久,卻未曾見蒼瀾淵開口,心頭的膽怯越是沉重,終于還是忍不住怯怯地開口:“父親……”
“這么晚了,我讓小順子送你回去休息。”蒼瀾淵收起思緒,面無表情地說道。
“不,我不走。”弘軒緊緊地抓住屏風,小臉上滿是戒備。
“軒兒……”蒼瀾淵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父親,你相信我的,娘親她一定不會害你的……”弘軒幾乎快要哭了出來。
蒼瀾淵早就料想到弘軒來是為了求情,看到兒子這副模樣,他的心頭不由得一顫。可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不管誰求情都沒用。
“軒兒,這件事我會處理,你還是早點回去休息。”蒼瀾淵耐著性子敷衍道。
可弘軒根本就聽不進去,他一個勁地搖頭道:“不,我不要回去休息,父親,弘軒求求你了,你就讓娘親回來陪我吧!”
他不知道天牢在哪里,可聽嬤嬤說,那個地方是一個很恐怖的地方。
一想到娘親會被人欺負,弘軒的眼淚就忍不住在眼眶中直打轉。
蒼瀾淵看在眼里,卻是不快:“我記得我跟你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模樣……”
或許他不該再任由弘軒這般下去了。
當初弘軒年幼,他又無暇顧及,所以丟給了皇后娘娘照顧。再后來他出征又將弘軒丟在了木府,而朱靜進宮后,弘軒又大部分的時候是跟了她。
許是一直跟在女人身邊的緣故,弘軒總是動不動就愛掉眼淚。
看來以后他需要親自教導他了……
拿定了主意,蒼瀾淵緩緩地收緊雙眸,淡淡說道:“既然你不愿意去皇后娘娘那邊,就留在東宮吧!以后,我會親自教導你……”
弘軒的眸中掠過一絲驚恐。
“現在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下去休息。”蒼瀾淵徑自吩咐道。
弘軒心中著急,聽到蒼瀾淵這么一說,也顧不得許多,直直地沖上前,一把抱住蒼瀾淵的大腿,急急哀求道:“父親,我求求你了,你就放娘親出來吧!只要你放娘親出來,我什么都答應你,我一定會好好念書,也一定會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蒼瀾淵捏緊拳頭。
弘軒得不到回應,干脆跪了下去,那小小的額頭碰上冰冷的地轉,沒兩下已經青了一大片,嘴里還在一個勁地呢喃著:“求求你,父親,弘軒求求你了……”
蒼瀾淵終于忍無可忍,厲呵一聲:“夠了,你給我起來,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像什么樣子?”
弘軒到底年幼,看到父親勃然大怒的模樣,咬了咬唇,不敢再說話。
蒼瀾淵強忍住心中的沖動,閉著眼深吸一口氣后才又睜開雙眼,眉頭深鎖地問道:“她就這么重要?”
話一出口,他分明感受到自己的心中竟冒出一個小小的聲音,回答著:是,她很重要。
蒼瀾淵的身形不由得一晃。
弘軒并沒有看出他的異樣,只是重重地點了點小小的腦袋,毫不遲疑地說道:“是,娘親她真的很重要。”
“可是她給你的是毒藥……”蒼瀾淵面色鐵青,憤怒不已。
他恨她,卻不是因為她想毒死他。說到底,她進宮只不過是因為他的威逼利誘,何況,對于木家,他或許做的有些過分了。
可是……
弘軒有什么錯?
如果她要他的命,盡管自己來取罷了!
為什么卻讓利用弘軒對她的信任?
他想不明白,所以他絕對不能原諒她。
可弘軒卻挺直了背脊,斬釘截鐵地說道:“不會的,娘親絕對不會讓把毒藥給父親,我相信娘親,她是愛我的,也是愛父親的……”
“愛?呵呵?你說她愛我?”蒼瀾淵卻好像聽到天大的笑話一般。
弘軒的小臉皺成一團,他實在不明白,父親為什么會這樣的反應。娘親分明就是在意父親的,為什么他卻感受不到?
“父親……”弘軒想要解釋。
蒼瀾淵卻揮了揮手,打斷道:“既然如此,我這就帶你去親自問問她,也好讓你死心。”
說完大開闊步,扭頭就走。
“父親?”弘軒一時沒回過神來。
“怎么?你不是很想你娘親嗎?我現在就帶你去親自問問她,這毒藥到底是不是她給你的。”蒼瀾淵惡狠狠地說著。
可心里卻有些期待。
也許,她會有解釋?或許,那毒藥是在弘軒手里被掉包了?
心里這么想著,他的眼里不免流露出一絲著急。
或許這是給她一個機會,也是在給他自己一個機會吧!
弘軒不敢有所遲疑,連忙起身卻雙腿一軟,再回神已經被蒼瀾淵抱在了懷里。弘軒眨了眨眼,沒有再說話。
一路沉默。
天牢中,朱靜搖了搖頭,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好幾次悄悄給蒼瀾淵把過脈,可以肯定的是他確實中了迷迭香無疑,就算他不曾失憶,那毒也足以讓他慢慢忘記過去,何況他腦中本就有一出淤血未散。
想來他是恨極了自己,所以才將她押入天牢吧!
思及此,朱靜不由得眸色黯淡,下意識地一聲輕嘆:“唉……”
“怎么了?你有心思?”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朱靜眉色一凜,等回過神來,才松了口氣,取出袖中的凝魂珠,試探地問道:“是你嗎?白子寒。”
“是我。”珠子閃了閃,聲音里透露出一絲疲憊。
“你還好吧?對不起,我應該早點把你收到凝魂珠來的……”朱靜有一絲擔憂,更多的是愧疚。
孤魂半縷飄著的痛苦,她能夠體會。
“唉!這也不能怪你,其實木清漓那么做也是有原因的……”白子寒正準備解釋,卻又突然話鋒一轉:“有人來了。”
“這深更半夜還有誰會來天牢?”朱靜皺了皺眉。
白子寒的聲音變得急促:“朱靜你聽我說,我在外面飄的時間太久了,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要在凝魂珠中休養一番,更重要的是,這樣白子烈才不容易發現我的存在。這段時間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有些話,等以后我再細細告訴你……”
話音未完,凝魂珠已經突然黯淡了下去。
朱靜心中疑惑卻不敢有所遲疑,立即將凝魂珠收回了袖子中,然后在角落坐下閉眼假寐。
很快,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身為一名出色的雇傭兵,朱靜習慣性地分析出此次來的是兩個人,而且聽腳步聲,似乎還有一個是年幼的孩童……
難道……
一個念頭劃過腦海,朱靜也顧不上許多,驀然睜開雙眼。
耳邊很快傳來焦急的呼喚:“娘親,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