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就看了杜懷瑾一眼。
這話雖不是什么秘密,可當著杜懷瑾說出來,還是覺得有些尷尬。沈紫言見得分明,因杜懷瑾背對著墨書,也未曾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只是聽著墨書不答沈紫言的話,有些奇怪,也未在意。沈紫言眨了眨眼,就推了推杜懷瑾:“我和墨書說會體己話,你先出去走走。”話說的非常直接。
經(jīng)過這么些日子的相處,沈紫言對杜懷瑾的脾性也摸清了幾分。對待杜懷瑾這樣的人,說話越是隱晦,他就越來勁,相反,若是開門見山的,他倒是能聽上幾分。這個人雖然聰明,看著不羈,可到底還是有幾分性情中人的味道。因而沈紫言到最后也不和他打花槍,索性挑明了說。
杜懷瑾聽著沈紫言笑語,眉梢微挑,瞪了她一眼,“你倒是會拿大了。”沈紫言坦然的回視她,也是學(xué)著他微挑眉梢,“那也是三少爺慣出來的。”杜懷瑾一聽,哈哈大笑,摸了摸她的頭,轉(zhuǎn)身走了出去,臨走前又吩咐墨書:“好生照看著夫人。”墨書忙應(yīng)了。
隨著滿繡審子被放下,沈紫言就指了指床邊的小杭子,“坐下慢慢說。
“墨書告了罪,半坐在小機子上,說道:“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大夫人那邊太醫(yī)來來往往的,看樣子似乎有些嚴重的樣子。”
沈紫言不由默然。
大夫人才從自己這里離開不久,走時還是好好的,現(xiàn)在能出了什么事? 難道是因為來去的奔波,動了胎氣?沈紫言越想越覺得在理,越想越覺得愧疚,說起來都是自己的臥病在床的緣故,不止是杜懷瑾跟著熬油上火,日夜沒個消停,就是福王妃,也屢屢遣了林媽媽和纓格來看,想必心頭一時半會是放不下了。
心生暖意的司時,又覺得心里有些不安。總是要養(yǎng)好身子才好.一直這樣下去,也著實讓人沒個安寧。
嘆了一口氣,吩咐墨書:“待太醫(yī)走后,你去尋個知道的人問問,看看是怎生光景。”墨書忙應(yīng)了一聲,又湊近了些,細細察看沈紫言的臉色,“小姐今日臉色可算是紅潤些了。”不管真話還是假話,這話落在沈紫言耳中,都覺得十分受用,她捂著雙靨,笑了笑,“那就好。”
大夫人那里,人來人往,福王妃坐在碧紗櫥后,細聽著太醫(yī)診脈,待太醫(yī)退下去開藥時,林媽媽就扶著福王妃從碧紗櫥后走了出來,坐在了炕邊,眉宇間是抹不去的憂慮,“怎么突然就見紅了?”
大夫人已經(jīng)是臉色煞白,她懷上這一胎已經(jīng)十分不易,現(xiàn)在眼看著見紅了,淚流不止,再也沒有了從前的從容,忽然掙扎著起身,緊緊握住了福王妃的手,“娘,我要這個孩子,您和太醫(yī)說,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這個孩子......”她望子心切,福王妃又何嘗不是望孫心切,見著她神色倉皇,眼里也是水光泛起,“好好好,我和太醫(yī)說,你先好生躺著,別又出了岔子了。”
大夫人的眼淚簌簌的落下來,映著她雪白的臉色,更是讓人覺得無比凄涼,她喃喃自語:“都是我不好,我看著這幾日身子爽利,又聽
說三弟妹臥病在床有些時日了,就想要親自去看看她,誰知道回來不久就覺得不對勁......”
福王妃也聽說大夫人是從沈紫言處回來的,聽到這話,強忍著沒有責備出聲,嘆道:“你們一個見紅了,一個久病不愈,這可讓人怎么著,注定為你們心都要操碎了。”大夫人忍不住放聲大哭,“娘,這些年您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外人,一直是親女兒一般的疼愛,我沒有子嗣,您到處上香祈愿,早幾年就開始吃素,就是親娘也不過如此。都是我沒有福氣,這樣好的婆婆,這樣好的夫君,我卻沒有那個命……”
聽她說得哀婉,福王妃忍不住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強板著臉斥道:“說什么胡話呢,你還年輕,有的是時候,這孩子一定保得住的。”大夫人一瞬之間想到許多前塵往事,想到自己小產(chǎn)的那一次大少爺?shù)哪抗猓窒氲蕉蛉诵覟?zāi)樂禍的臉色,一利那間,悲從中來,竟暈了過去。
福王妃忙命太醫(yī)進來再次診脈,緊張的坐在碧紗櫥后,看著太醫(yī)的一舉一動,心急如焚。這一胎要是再小產(chǎn)了,就怕日后小產(chǎn)成了慣性,再也保不住了。這可是福王府的嫡長孫,哪能就這樣白白流了......
“什么?”沈紫言目瞪口呆,“見紅了?”墨書點了點頭,“奴婢去廚房的路上正遇到大夫人的丫鬟小*,是她親口告訴奴婢的。”淀紫言一時點間地有些惋惜。想到大夫人的不易,長長的嘆了口氣,“我們也去看看吧。”
墨書卻面露難色,“小姐,您身子不好,現(xiàn)在大夫人那里又是兵荒馬亂的......”沈紫言頓時沉默了,也是,她現(xiàn)在是帶病之人,也不知大夫人這次經(jīng)歷的險惡和她是否有關(guān),自己就這樣去,說不定還會惹得大夫人不高興。想了想,也不再堅持,輕聲問:“大少爺回來了沒有?”
墨書一陣沉默,許久才說道:“沒有,小咖說起這話時,就抹了抹眼淚,叫人看著心里真不是個滋味。”沈紫言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大夫人出了這事,情緒正脆弱,也需要一個主心骨來安慰安慰她,說上幾句貼心的話,比什么都管用,可是身為夫君的大少爺居然不在府上......
這話雖然不該沈紫言問,可到底還是有些忍不住,問道:“大少爺現(xiàn)在在哪里?”墨書就垂下頭,欲言又止。沈紫言目光一點點冷了下去,“在哪?”墨書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出了遠門,之前只說是出去一趟,福王妃自然不好攔著。哪知竟五六日都沒有歸家,福王妃連夜審問了大少爺屋里的人,這才知道大少爺拿了兩千兩銀子,就匆匆出去了,連換洗衣裳也沒有帶,不知道是去哪里了。”
沈紫言頓時語凝,努力不想往那臉攢之處想,可還是忍不住深深一聲嘆息,心里只覺一股寒意襲來。她素來不是悲天憫人的人,這次卻深深為大夫人難過。一個爺們,拿了銀子出去,未帶換洗衣裳,五六日未歸家,難免叫人遐想翩翩。
說不準就是流連在花叢里了......
只是這話,沈紫言也不過是放在心里嘀咕罷了,哪里好說出來,“讓秋水去看看,送些藥物過去。”想一想,還是覺得不妥,“算了吧,先暫且這么看著吧。”孕婦吃的藥都要格外小心,沈紫言雖沒有害人之心,可就怕自己弄巧成拙,到時候自己送去的藥反而害了大夫人,那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福王府太醫(yī)來來往往,門庭若市。
沈紫言忍不住吩咐墨書:“你扶著我去窗口坐坐,我成天躺著,都快生霉了。”墨書只是不敢,耐心的寬慰她:“您臉色已經(jīng)有所好轉(zhuǎn),今日胃口也好了些,只怕再將養(yǎng)幾日,您就該好了。現(xiàn)在暫且忍一忍,也不過就是幾日的光景罷了,也值不上什么。”說著,促狹的掩柚而笑,“再說,三少爺千叮呤萬囑咐的,千萬不能讓您吹風,奴婢哪里敢不從。”
沈紫言臉上微熱,忍不住斜了她一眼,“你現(xiàn)在可是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墨書也不懼,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夫人的話自然是要聽的,可少爺?shù)脑挘膊荒懿宦犙健!鄙蜃涎圆挥墒Γ@丫頭,私底下一直叫著小姐,只有人前才叫夫人,現(xiàn)在倒是叫夫人叫的挺順溜,“我可養(yǎng)不起你這么大架子的丫頭,不如趁早離了去吧。”
“小姐!”墨書面紅耳赤的,神情微窘,“奴婢去給您端藥。”沈紫言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伏在被中吃吃直笑,一口氣上不來,連咳嗽了幾聲。恰巧在此時杜懷瑾撩簾進來,見著她如斯光景,一面撫著她的后背替她順氣,一面搖頭,“怎么和小孩子似的,也不知道收斂收斂,笑得滿面通紅的。”
沈紫言就眨了眨眼睛,待氣順了,靠在大迎枕上,笑道:“你可有什么好的小廝要介紹的,我身邊的幾個大丫鬟都到了年紀了。”杜懷瑾想也沒想,笑道:“我的貼身小廝,阿羅就還沒有家室。”沈紫言白了他一眼,“我出閣前就應(yīng)過的,墨書日后是要做我的管事媽媽的,許了阿羅,以后還怎么當差?”夫妻二人,一般不會在內(nèi)院同時當差,這是慣例。
杜懷瑾笑了起來,“你別急,我留意著就是了。”沈紫言心頭微松,杜懷瑾說會留意著,可不是就開玩笑那么簡單,也就瞥了他一眼,“你可得仔細留意著,我身邊這幾個丫鬟,都是我極看重的,她們?nèi)羰羌薜牟缓茫倚睦镆膊煌纯臁!?
杜懷瑾連聲應(yīng)了,墨書正端著藥進來,恰巧聽見沈紫言這一句話,頓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在簾外輕咳了一聲,“夫人,該吃藥了。”沈紫言忍不住和杜懷瑾對視一眼,輕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