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熙這些年來不知多少次夢里遇見那明眸皓齒,顧盼生輝的小人兒,可每次午夜夢回,都驚覺是一場夢,屢屢在夜涼如水之時,止不住的心痛難忍。久而久之,連對面相逢都變得難以置信起來,生怕這又是一場美麗的夢,夢醒了,便碎了。修長的手指反復(fù)摩挲著帕子的一角,突突兀兀的,觸感十分真實,眼前是一張張或諂媚,或熱情,或羨慕的面孔,耳邊是熙熙攘攘的噪雜聲,一切似乎都昭示著這不是一場夢。許熙心里卻又患得患失起來,害怕在她眼中看到一個陌生的自己。
沈紫言卻渾然未覺,在正殿里上了香,望著那永遠平和慈祥的觀音像,想到眉目慈和的母親,心中微微有些酸楚。
一滴淚落在空蕩蕩的正殿中。
沈紫言突然想起許久許久之前,有個男子對自己說過,心里傷心而難以自抑的時候,就拼命的笑出來,這樣哪怕是苦笑,也比哭泣來得好看。他的話聲聲入耳,恍若昨日發(fā)生的事情一般,只是已經(jīng)忘記那男子的面目,只記得他的聲音似潺潺流水般的溫厚。
那時自己多大呢?似乎是七歲,又似乎是八歲,終是難以確定。
沈紫言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什么時候,自己竟已忘記了這許多的事情,零星的片段在腦海里拂過,似驚鴻的一瞥。
墨書見了沈紫言面色黯淡,知道她必是又想起了過世沈夫人,忙拿別話岔開,“好容易出來這一回,小姐不如越性看看這空明寺的碑帖,據(jù)說是極有名的,那影墻上還有歷代才子的墨跡。還有那碧波池的荷花,也比別處開得早,現(xiàn)在也正是怒放的時候。”沈紫言一向?qū)苫ㄇ橛歇氱姡勓灶H有些心動,點了點頭,“看看也好。”說完,便望著沈紫諾。
沈紫諾忙擺了擺手,“我坐了一早上的轎子,渾身酸疼,好歹容我在這里坐坐,歇歇腳。”個人有個人的習(xí)慣,沈紫言也不強她,出了殿門,金燦燦的陽光閃爍著,幾乎令人睜不開眼睛。沈紫言突然長長的嘆了口氣,“大姐馬上就十六歲了。”默秋不解的望著她,不知她為什么傷心
沈紫言扶著墨書慢慢走在那青石板鋪成的小道上,一股陰寒之氣撲面而來,饒是大夏天的,還是讓人止不住的生出一股寒意,小道兩旁還有青苔的痕跡,顯見得是人跡罕至了。古木森森,不知這蜿蜒曲折的小道延伸到何方。
默秋就問:“我們沒走錯吧?”秋水看了看那蟠龍一般的古木,笑道:“想來是沒錯了,那僧人方才的確是指的這條路,出家人不打誑語,難道還會欺哄我們不成?”墨書也深以為然,不住的點頭,“這條路走到盡頭也就差不多是碧波池了。”
果然,繞過一株三人也難以環(huán)抱的古木,眼前豁然開朗,陽光下的碧波池水波粼粼,平靜的水面上似是灑滿了碎銀子。默秋眉開眼笑的跟在沈紫言身后,笑道:“也不枉我們走了這么遠。”
沈紫言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覺得心里的郁氣消散了些,瞇著眼看著湖面上朵朵紅白相間的荷花,半晌沒有說話。
微微側(cè)過臉,微風(fēng)拂過,全身上下無不服帖。眼角余光卻瞥見不遠處一人緩緩而至,定睛一看,竟然是在廟門前遇見過的許公子,只見他雙睫微垂,淡淡的盯著腳下,眉頭微蹙,似是化不開的心事。
沈紫言在山門前遠遠的瞥了他一眼,那時就覺得他風(fēng)神俊秀,此刻走近了看,更是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氣韻,但在這地方見著外男終是不妥,轉(zhuǎn)身就欲回避,許熙卻突然抬起頭來,見是她,微微一怔之后,眼里是洶涌而至的歡喜。
適才他在山門前見到她,不過是出了一回神的工夫,她便消失不見,他心里空落落的,若有所失,唯恐身邊人驚擾了她,便命小廝在山門前候著,自己獨身入了寺中,四處尋她不著,剛剛浮起的希望又慢慢沉了下去,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到底要去何方,就這樣不知不覺的到了碧波池。
許熙走的是另一條路,自然不會遇見沈紫言,此刻在這開滿荷花的碧波池見著她,竟是恍然身在夢中。見沈紫言轉(zhuǎn)身就要走,心中一急,在也顧不得許多,忙喚了一聲:“姑娘”沈紫言腳下一頓。
許熙癡癡的看著她,別后重逢的喜悅縈繞在心間,饒是他平時再冷靜自持,此刻卻也怔怔的說不出話來。若是平時,沈紫言見了陌生男子這樣直愣愣盯著自己,定會扭頭就走,可不知為何,竟會對這男子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似是在哪里見過一般,只是一時想不起來。鬼使神差的,她竟然沒有離開。
遠處走來一個天青色身影,身邊還有一個大紅色的身影,不緊不慢的走在他身邊。沈紫言有心回避,但想著自己與許熙這樣孤男寡女的,與其矯揉造作的尋了地方躲著,白白叫人心中生疑,索性落落大方的看著那二人到來。
來人竟是杜懷瑾,一身天青色的袍衫,暗繡數(shù)片金絲祥云,腰間掛著羊脂玉牌,隱隱透著矜貴。他本就是眉目似畫的男子,與許熙站在一起,也是一時伯仲,難分上下。身邊那人卻顯得格外輕狂,眼角微微上挑,臉上盡是柔媚,眼里卻十分淡漠,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股邪魅之氣。
“杜公子。”許熙淡淡一笑,不動聲色的將沈紫言擋在自己身后,杜懷瑾顯見得明白他的用心,也不多說,只點了點頭,便帶著那美貌男子離開了。許熙望著他的背影,眼里是復(fù)雜難辨的色彩,唏噓一嘆:“杜家中流砥柱,大約也就是這位三公子了”沈紫言一愣,心里卻起了疑,杜水云曾經(jīng)說起,她三哥是斷袖,常年包著戲子玩樂,自己那時也只當(dāng)杜懷瑾是那紈绔子弟,竟不知許熙如此推崇他。
許熙看著她眼里的困惑,微微一笑,“杜家三位公子我從小就識得,大公子寬厚,二公子深沉,都是一目了然的人物,唯有這三公子,這么些年也沒看透,適才見著他步履輕盈,衣袂飄飄,似乎武功又進益了不少。”隨即又想到在閨閣女子面前提到這些有些不妥,輕咳了一聲,不著痕跡的錯開了話題,“這荷花雖然漂亮,運送淤泥卻極費工夫……”二人之間原本生疏的氣氛不復(fù)存在,竟然一見如故。
“想不到許熙也有上心的女子了。”紅衣男子勾唇一笑,一股天然的嫵媚自眼角化開,“我只當(dāng)他是無心之人。”杜懷瑾輕飄飄瞅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紅衣男子看著他,戲笑道:“你似乎不大高興?”許熙面沉如水,雙手負(fù)在身后,遠遠的眺望天際,沉聲說道:“晨風(fēng),宮里傳來消息,皇上身子有些不好……”
西晨風(fēng)心里咯噔一跳,玩笑的神色從臉上漸漸褪去,“這樣說來,不久的將來,又是一場紛爭了。你父親是皇上的胞弟,說什么也難以幸免了。”許熙微微頷首,“幾個皇子哪個不是蠢蠢欲動,我們福王府從來行事低調(diào),就是為了避免這一日的到來,也不知能否置身事外。”說著,長長的嘆了口氣。
西晨風(fēng)唇邊泛起一絲譏諷的笑,“你大哥還不知道吧?”杜懷瑾悵然的搖頭,“他自然是不知道,這事我才略略和父親提了提。”西晨風(fēng)難得的正色說道:“你大哥是世子,難道你父親真打算讓他做個富貴閑人不成?殊不知要做富貴閑人,也要先有這條命呢”杜懷瑾眉頭緊鎖,久久沒有說話。
這宮廷秘聞泄露出去就是身家性命的事情,西晨風(fēng)也不欲多說,又是一笑,“你說方才那美人兒是誰?竟能入了許熙那小子的眼。”杜懷瑾淡然一笑,“是沈家的三小姐。”西晨風(fēng)微微一怔,隨即大笑,“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你的心上人啊”見杜懷瑾冷蕭蕭的目光飄來,笑意收斂了些,“你若是對人家無心,何至于將人家的畫掛在那里?”
沈大太太屏退了眾人,悄悄問沈佩春:“你這些日子葵水可還有來?”沈佩春臉色微紅,但隨即又是一白,趴在圓桌上低低抽泣起來,說不出的委屈。沈大太太對這個女兒一向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十分的溺愛,聽得她哭,自己便慌了手腳,不住問:“你這是怎么了?”
沈佩春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抽抽搭搭的,卻是說不出話來。沈大太太越發(fā)著了慌,連連追問:“你個傻丫頭,倒是說啊,有什么委屈不能和娘說的?”沈佩春就撲進大太太懷中,鼻涕眼淚蹭了她滿身,將那玫紅色遍地金的褂子揉搓得如同一塊皺巴巴的肉干,“娘,王崢,他,他不能人道……”
此語猶如一道驚雷擊中了沈大太太,一時間她心里一片空白,怔怔的一句話也說不出,王崢是她千挑百選的佳婿,還不止一次的在親朋故交面前炫耀,這要是他不能人道的消息傳了出去,自己這張老臉也就丟盡了。
五點半起床來圖書館碼字,被圖書館的空調(diào)凍得瑟瑟發(fā)抖……
碼完字出去吃早飯,不知道會不會被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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