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進來見著,臉色微紅,然而還是落落大方的托著盤子進來,舉手投足間并未因為沈紫言那一聲曖昧的笑容有什么異常。杜懷瑾見著暗暗頷首,也就將為墨書幾人看夫婿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沈紫言見著黑乎乎的藥汁,臉都皺成了一團,那苦味似手能一直滲透到人心里去,讓人見著口里就盈滿了苦澀。但杜懷瑾在跟前,說什么也不敢不喝,上次她不過就是偶爾抱怨了一句,杜懷瑾那廝就直愣愣的盯了她好久,最后竟端起藥碗,一口氣喝下了大半碗。
在沈紫言目瞪口呆之余,那廝就吻了上來,將滿口的藥汁渡了過來。自這事發生以后,沈紫言再也不敢重蹈覆轍,哪怕就是藥汁再苦,也不敢有一句怨言,誰知道杜懷瑾下一次又有什么怪招數。總之在這人跟前,千萬不能露出什么不妥之處,不然他永遠有法子讓人哭笑不得。
話雖是如此說,心里卻還是有那么一絲絲歡喜,只是這念頭說什么也是不能讓杜懷瑾瞧出來的,不然,他還不越發的得了意,最后得寸進尺!溫順的將青柚白底花瓷碗里黑手手的藥汁一點點喝完,幾乎是一滴不到,才擱在了茶幾上,舌頭苦得幾乎繞成了一團,再也不想伸開。
杜懷瑾見著她苦哈哈的笑臉,眉梢微挑,“很苦?”沈紫言白了他一眼,這不是明知故問,那日他自己也飲下了大半口,怎么可能不知道。也不過是在心里嘀咕了幾句而已,點了點頭,“很苦。”杜懷瑾笑了,陰森森的笑容讓沈紫言沒來由的覺得這秋意更涼了些,還未揣摩到杜懷瑾這廝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唇上就傳來微涼的壓覆感。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杜懷瑾沒臉沒皮的又偷吻了上來,沈紫言早已習以為常,伸出手掌,一點點將他推開。而他居然還在她嘴角啄了啄,眉目間都是自得,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這就叫同甘共苦。”沈紫言頓時無言,心里哀嘆了一聲,沈紫言就是說不過杜懷瑾......
只不過,聽到這句司甘共苦,還是有些愜意的。
杜懷瑾斜覷著她,“還板著臉呢,嘴都快翹成彎月亮了。”沈紫言立刻抿了抿嘴,強忍住沒有說話,果然,杜懷瑾這廝永遠不給人留余地,總是那么一針見血的點出她心里的小九九,讓人無所遁形。
杜懷瑾又耍賴似的將她抱住,胡亂在她腰間一陣亂掐,“紫言還是笑起來好看。”也不知杜懷瑾哪里來的本事,這一陣亂掐,讓人愣是沒忍住笑出聲來,一面躲著他的爪子一面笑,“別鬧。”語氣柔和,就像學堂里的先生對待不聽話的學生,雖然是責備的意思,口吻卻沒有什么威懾力。
杜懷瑾人精似的人物,哪里聽不出來這點貓膩,越發得意,得寸進尺,直鬧得她上氣不接下氣才停下手來,“以后還敢不敢不吃藥了?”合計著前面這么多事,都是為了這句話,沈紫言再次無言,輕撫額頭,哀怨的看著杜懷瑾,“我想歇息了。”
她才吃了藥,正是該歇息的時候,杜懷瑾也不攔著,親自扶著她躺下,掖好被子,又靜靜的看了她一陣,直到耳邊傳來她均勻的呼吸,才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剛剛走出院子,就見阿羅急匆匆迎了上來。
杜懷瑾面上的柔和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瞬間如司面罩寒霜,聲音也是格外的冷,“還沒有消息?”阿羅羞愧的搖了搖頭,“大少爺似乎不想讓人知道他去了何處,一路上不知換了多少馬車......”杜懷瑾冷哼了一聲,“給我仔仔細細的查!”阿羅見著他面色不虞,小心翼翼的應了。
杜懷瑾站在院子門口,望著北面的天空,久久沒有說話。直到耳邊傳來一道嬌俏的聲音,“三少爺,您站在這里做什么呢,這里風大,仔細著了涼。”杜懷瑾冷冷瞥了她一眼,見著是沈紫言身邊的綠萼,臉色好看了些,胡亂點了點頭,進了院子。
綠萼望著他挺拔的背影,目光微閃。
那邊秋水走了出來,揚聲說道:“綠萼,你做什么呢,讓你去廚房傳飯,怎么耽擱了這么久?”綠萼忙笑著迎了上去,“好姐姐,這可不是廚房的婆子拉著問了幾句話,就問我們夫人喜歡什么吃食,特意多做些。”秋水微微頷首,“也是,夫人吃的東西自然和我們下人不同,夫人吃的東西,有一半是我們吃不得的,我們吃得的,又有一半是那小丫頭和婆子吃不得的。
綠萼笑了起來,“還是姐姐會說話。”秋水深深望了她一眼,輕笑了笑,撩起簾子自己進了屋子。
墨書在屋子要也聽見秋水和綠萼的對話,想到秋水話里的未盡之意,又聽著綠萼話里帶著幾分討好的意思,眉頭蹙了蹙,待到無人時就和秋水私語:“你可又聽見什么了?”
秋水眨了眨眼睛,“聽見什么倒不至于,就是看著綠萼方才和三少爺說了一句話兒。三少爺還和顏憂色的,我瞧著綠萼那小蹄子都得意的忘了形了。”墨書微擰了眉頭,“三少爺也是瞧在小姐的面子上,綠萼是小姐的陪嫁丫鬟,三少爺若是對她不假顏色,讓別人看見了,可怎么說呢?”秋水點了點頭,“正是這么個理,我看著,等到小姐身子大好了,我們就說一說,讓小姐把綠萼換下去才好。”
墨書有些發愁,“小姐雖然是主子,可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換了丫頭,落在有心人眼里,只當我們小姐容不下人。”秋水眼睛微瞇,“沒有由頭,我們揪著由頭也不能讓她肆意妄為。”墨書贊同的點頭,“你說的是,竟敢打這種注意,打量我們都是木頭人呢!”
秋水嘆了一口氣,“三少爺待小姐是極好的,小姐待三少爺也是沒話說的,只盼著能一直這樣才好。”秋水的意思墨書也明白,現在他們算是新婚,自然是千好百好,就怕日后有了沖突,二人之間生疏了,墨書神色微凝,“我們也更加要小心才是。”秋水點頭,二人又各自說了一陣,便散去了。
半晌無語,沈紫言用過晚膳,只覺得困乏得睜不開眼睛,任由杜懷瑾替她擦拭了身子,便縮在被中,沉沉睡去。杜懷瑾見著,眼里就有了深深的憂郁,不由自主想到西晨風的那句話:“不知多少人,看著就是一點點小病,到最后不知不覺就這樣去了!”
他心頭頓時一陣戰栗,心痛得無法言喻,怔怔的凝視著沈紫言的睡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初時只想著日日和她相對,斗嘴解趣,日子過得快活又飛快,也想過要和她就這樣一直生活下去。現在只要想一想她一直不見起色的身子,心里就一陣陣抽痛,只怕此刻讓他用任何珍貴的東西來換,他都是愿意的。
對于杜懷瑾的心思,沈紫言卻絲毫沒有察覺,她睡得香甜,猶自撅了撅嘴,像個小孩子一般,將頭擦著枕頭,尋找著最舒適的睡姿。杜懷瑾一面替她掖被子,一面就順勢躺在了她身邊,雙臂從他背后伸入了前方,將她緊緊抱住。低聲在她耳邊呢喃:“紫言,要快點好起來。”沈紫言自然是渾然不知,還覺得杜懷瑾抱得太緊,無意識的用小腳踹了他幾腳。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斜射進來,沈紫言慢悠悠轉醒,身后自然是杜懷瑾微熱的身子,探了探眉頭,用手肘拐了拐身后的杜懷瑾,“起來吧。”杜懷瑾一夜輾轉反側,此刻自然也是清醒著,聽到她的低喚,笑著起身更衣,又握住了她伸出被子的小手,“你別起身,多躺會。”沈紫言點了點頭,瞇著眼看朝陽在杜懷瑾臉上踱了一層金光,更是顯得俊朗非凡。
杜懷瑾讓人端著燕窩粥進來,親自扶著沈紫言坐起,一小口小口的喂她吃了小半碗,見她實在吃不下了,也不勉強她,放下碗,拿了帕子替她擦拭嘴角,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午膳要吃什么,我讓廚房給你做。”
沈紫言笑了笑,“倒想雞皮筍絲湯喝。”杜懷瑾笑著應了一聲,又陪著她說了半晌的話才出去。
過了一陣,墨書走了進來,小心翼翼的在羅帳外問沈紫言是否醒來,得到肯定的答復后,她低聲說道:“昨晚上太醫們忙了一夜,聽說大夫人的下紅止了,孩子保住了。”沈紫言暗自松了一口氣,“那就好。”墨書也點點頭,“福王妃還命人宣了三味道長來給大夫人做法,去邪神。”
沈紫言素來不信這些,可對于別人信這樣也沒有微詞,聞言點點頭,“你們也都去瞧瞧熱鬧吧。”墨書含笑搖了搖頭,“做法這些,也看過不少,想來也是沒有什么新奇的地方了。”主仆二人議論了一陣,墨書也不打擾她休息,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哪知沒休息多久,卻聽見外面來報:“福王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