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媽媽也看了眼紛紛揚揚的大雪,笑道:“想來是夫人***的緣故,我記得二十年前,也有這樣一場大雪,秦淮河都結了厚厚的一層冰,王爺還帶著王妃去那里看人拿著竹排在冰上滑來滑去……”
或許是說起了從前的那些美好的事情,林媽媽眉目間都滿是笑意,“那時候秦準河兩岸都是一些小攤,我們王妃也不嫌那吃食腌臜,一連買了幾十兩銀子的吃食,后來也就每樣都嘗了一點,余下的都賞給了下人。”
沈紫言撲哧一聲笑,想不到福王妃年輕時候也這樣活潑。
果真是時光荏苒,當年天真浪漫的福王妃,如今也成了三個孩子的母親了。想到孩子,心中又是一黯。自己不指望兒孫滿堂,有一個也好呀!
想到此處,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杜懷瑾今日的異樣。平日里自己生病他總是緊張兮兮的,怎么這次眼見著自己在福王妃處吐了一次,居然一點憂慮的意思也沒有?而且那語氣聽起來有如春風拂面,說不出的愉悅和輕松。
這人怎么就……
那邊福王妃正似笑非笑的盯著杜懷瑾:“你老實告訴我,紫言是不是有喜了?”杜懷瑾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尷尬之色,右手握拳放在唇邊咳
嗽了一聲,“娘看出來了?”這么說,就是變相承認了。
福王妃大喜過望,“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怎么也不見你提起?”杜懷瑾無奈的嘆息,“說是才一個多月,也未能確定,只怕是還要等一個月呢。”“你這傻孩子。”福王妃笑著嗔道:“若是當真不懂,大可來問我,我這方面,只怕是比太醫還略懂些。”
杜懷瑾微微有些尷尬,又咳了一聲,“也不知可有什么禁忌?”福王妃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似乎第一次看見杜懷瑾如此模樣,眼里笑意更深,“待會我寫下來,讓林媽媽給紫言送過去。”“娘。”杜懷瑾沉吟道:“此事我并未告訴紫言。”
福王妃微微一愣,下意識的問:“怎么?”話剛剛說完,又想起什么似的,笑道:“我明白了,待會送到你手上便罷了。”杜懷瑾還是初次不敢面對福王妃投來的戲謔的目光,有些坐立不安。又不知道沈紫言如何了,自然歸心似箭,就站起身來,“娘,我回去了。”
福王妃笑著看著自己的小兒子,只覺得越看越有趣。知道他心里有事,也不留他:“回去吧。”杜懷瑾立刻就轉過身想要離去,卻被福王妃叫住。“謹兒,等一等。”杜懷瑾回過頭來,眼帶困惑的看著福王妃。
福王妃飲了一口茶,暗暗嘆息,“你大哥還在柴房里,我和你爹說了說,看來你爹是鐵了心了。說是要帶著你大哥去山西請罪,我想那彭家剛死了兒子,還不知會做出什么事情來。原本是我們的不對,可若是為了這事累得你大哥也……”說著,拭了拭眼角,“你爹又是個一意孤行的,即便是彭家看見你大哥,不再追究,你爹只怕也會將他打個半死。”
杜懷瑾臉上的笑意瞬間散去。
他長長的嘆息了一聲,“爹是打算就這樣押著大哥去山西?”福王妃點了點頭。杜懷瑾就蹙了蹙眉頭,“就這樣去,彭家正在氣頭上,指不定……”“我也是如此說。”福王妃滿面愁容,“若是照你所說,先和彭家的人往來往來,也好說些,就這么大刺刺的去了,也不知會將你大哥如何。”
杜懷瑾面色微沉,“我去勸勸爹。”“不必了。”福王妃惆悵的嘆息,“你爹的脾氣你最清楚不過,越是有人勸,到時候下手越狠。”杜懷瑾又何嘗不知道如此,只是若就這樣貿然押著杜懷瑾去了山西請罪,必然會被處在悲痛和憤怒下的彭家人一頓好打。
若是打一頓也就罷了,就怕又生出什么枝節來。
處在憤怒中,多半會喪失了理智。
杜懷瑾想了想,說道:“我看我們在爹到山西前先和彭家人說好了再說。”福王妃眼中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下去,“你爹人精似的,他能看不出來?”杜懷瑾抿了抿薄唇,沒有說話。
林媽媽扶著沈紫言回了院子。
站在院子門前,沈紫言反手扶住了林媽媽:“媽媽要不進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林媽媽看著二人握在一起的手,微微笑道:“王妃那里還等著我去伺候呢,時候不早了,夫人只怕是也午困了,該歇息了。”
沈紫言微微一愣,的確,她此刻的確是困倦不堪,怎么林媽媽一眼就看出來了?
想到此處,
沈紫言心念微動。沈夫人生沈紫諾時,她還未出生,生下沈青鈺時,她又年幼,因而也不知有孕以后會有怎樣的反應。可這次卻似乎覺得隱隱有那種意思,心里涌現一陣狂喜。
沈紫言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可是此念頭卻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嫩芽,在她心里開始瘋長起來。
待林媽媽走后,秋水扶著沈紫言進了屋子。沈紫言乏得緊,褪下衣裳躺在床上,看著秋水忙碌的聲影,細細尋思了半晌。從早上到現在,杜懷瑾的表現的確太過了些,還有福王妃方才那揶揄的一瞥。
儼然是明白了什么。
她越發相信自己的直覺,于是立刻喚了秋水:“莫太醫診斷時,你們可有在旁邊?”秋水點點頭,已然明白她想要知道什么,就說道:“莫大夫診脈時我們都在,但后來莫大夫和三少爺說話時,我們都回避了。”
沈紫言心里的感覺愈發強烈,她就一把攥住了秋水的手,“你說,要是有喜,會有什么癥狀?”秋水微微一愣,然而到底是聰明人,立刻就會意過來,“小姐,您是不是懷疑……”沈紫言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秋水眼中頓時一亮。
她之前一直擔驚受怕,自家小姐沒有子嗣,終究是站立不穩。若真是有了喜訊,說話也有底氣些,這可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秋水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小姐,要不我們找大夫來問問?”
沈紫言搖了搖頭,若有所指,“該說的,只怕莫太醫都說過了。據說莫太醫在太醫院多年,經驗豐富,其他大夫能說的,也不過是大同小異罷了。”秋水就想起了杜懷瑾的小心翼翼,似有所覺:“小姐,您這個月葵水可來了?”
沈紫言微微一怔,心里飛快的算了算,最后一次是九月中旬,到現在已經是十月初旬了,還是沒有來葵水的征兆。自她病著后,原就比往日懶怠了些,只當是病了身子不好,才會有這種后遺癥,現在連起來想一想,倒真是有幾分征兆。
想到此處,沈紫言會心一笑,似乎一瞬間明白了杜懷瑾為何那么緊張。
秋水見著她臉上的笑意,已然明白,歡喜道:“小姐,當真是那樣?”沈紫言垂下頭,微微頷首。秋水高興的不知該說什么好,站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圈,哪里還有平素里的冷靜自持。“小姐,這事我要告訴墨書去,她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有多歡喜。”
提起墨書,沈紫言也覺得心中一暖,“嗯,到時候再帶些點心給她。”說到此處,又想到了一事,“今年雪這么大,也不知道莊子上如何了。”沈紫言陪嫁里面有好幾個田莊,種著各種農作物。
沈紫言雖不指望嫁妝生存,可對于這些田莊,不可能不關注。畢竟世事無常,風云突變,誰也說不好下一步會發生什么。有嫁妝傍身,心里總是有底氣些。秋水就笑了笑,“瑞雪兆豐年,小姐可忘了?”
自然是不曾忘,沈紫言擔心的卻是田莊上別的事情,“這么大的雪,萬一壓塌了房子可怎生是好?”秋水想了一想,道:“不如派人去看看,然后拿些銀子出來貼補貼補,想來也就不差了。”
沈紫言暗自嘆氣,“這么大的雪,那些看莊子的人也不容易,你讓人替我往每個莊子里送五十兩銀子過去,讓他們安心過年,開春的時候,我再送買種子的銀子去。”秋水笑著應了。
每戶人家,一年的收銀也才十多兩,五十兩對于這樣的人家來說,是一大筆銀子了。
正說話間,杜懷瑾撩簾走了進來,見到相談正歡的主仆二人,微微一怔。不知為何,沈紫言望見他挺拔的身子立在門口,想到自己腹中孕育著自己和他共同的孩子,忍不住就雙靨生紅,微微垂下頭,努力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些,“和娘說完話了?”
杜懷瑾細細凝視著她,見她面色嬌艷如早春桃瓣,心中一蕩。秋水見機忙退了下去,內室就剩下他們二人。杜懷瑾就坐在了她身邊,靜靜的握住了她的手。沈紫言心里跳了跳,然而感受到他手心有微微的寒意,眉宇間再也沒有了方才那種掩不住的歡愉,心知必是杜懷瑜那事不大好,就問道:“可是事情不順?”
杜懷瑾嘆了一口氣,“爹眼里容不得沙子,大哥算是撞到風頭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