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順天府來人,還能有什么好事不成?
杜懷瑾和沈紫言對看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憂色。不過是一瞬之間,杜懷瑾就恢復了常色,“我去看看。”阿羅匆匆跟在他身后,風中傳來他急促的聲音:“這次來的是順天府的喬大人……”
沈紫言暗暗懊悔。
她對朝堂上的人,一概不熟。有些是聽過名字,有些是連名字也沒聽過。
這個喬大人,她更是問所未聞。從小在閨閣里長大,來來往往接觸的人心也不過就那么幾個。重生以后才略略知道了些時事,但也僅限于和沈家來往甚密的幾位大人,如李閣老,許尚書這些人。
現(xiàn)在,想要站在杜懷瑾身邊,替他出謀劃策,卻是不能。念頭閃過,沈紫言有了一絲挫敗感。加快腳步進了院子,丹萼就迎了上來.似乎是沒有看見杜懷瑾,微微有些詫異。沈紫言隨口就問:“秋水呢?”
丹等應道:“她去了廚房,說是要替您煎藥。”秋水哪里會煎藥!
沈紫言立刻會意過來,秋水是怕上次的事情再發(fā)生,所以這次特地去盯著,不容有絲毫的岔子出現(xiàn)。但沈紫言身邊最信任的,也唯有秋水和墨書這幾個人,想到自己要囑托的事情,沉默了片刻,心念微動。
立刻提筆寫了一封信,交給了白蕊,“你將這封心親自交到二少爺手中,萬萬不可讓旁人看見。”白蕊見她神色鄭重,不敢馬虎,忙應了,“夫人放心。”沈紫言微微頷首又隨手裝了些點心,“這些吃食也給二少爺送過去。”無非是找一個由頭罷子。
白蕊就親自帶著朱紅色雕添匣子回到了沈府。守門的婆子見著是沈紫言身邊的大丫鬟,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 “姑娘回來看看?”白蕊笑語盈盈的說道:“是我們夫人送了些吃食回來給二少爺嘗嘗。”
那婆子滿臉是笑,“還是三始奶奶心疼二少爺。”瞧這話,儼然是沒有將大姑奶奶沈紫諾放在眼里。白蕊覺得她不大會說話,也沒有多搭理,徑直進了沈青鈺的院子,迎面就遇見杜鵑帶著幾個婆子在那里鏟雪,見了她,忙從臺階上下來,“快進來 外邊冷。”
白蕊一面走一面問:“怎么這早晚的讓人鏟雪?”杜鵑就朝著屋子里努了努嘴,“早上二少爺去給夫人請安回來的時候,險些在這里滑倒了。”“現(xiàn)在沒事吧?”白蕊聽說是沈青鈺出事,也有些著急,“可沒有扭傷哪里吧?”
“倒是沒有傷著哪里。”杜鵑面上浮現(xiàn)出一絲奇怪的微笑,“只是夫人把我們叫了去,都,訓斥了一頓。”白蕊立刻明白過來.這是柳氏在借題發(fā)揮想要拿沈青鈺身邊的丫頭做筏子了。
無法拿沈青鈺如何唯有拿他的丫頭做法了。念及此處,也就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事我會在我們夫人跟前提一提的。”
杜鵑見話已挑明,索性又說道:“還有一事只怕也要和三姑奶奶說說的好。”湊近子幾步,拉著白蕊到了私下里無人處,竊竊私語,“二少爺如今也有十四歲了,我瞧著夫人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想要為二少爺迎娶自家侄女。”
語氣里有了幾分寒意,“即便是你今日不回來,我和海棠姐姐也是打算和三姑奶奶說說的。夫人的娘家侄女是何等模樣性情不知道 可二少爺明年就要考試,現(xiàn)在正是頭懸梁錐刺股的時候也不欲為了此事分心。老爺現(xiàn)在對內院的事情一概不理,在二少爺?shù)氖虑樯弦矝]有個說法,就怕到時候……”
杜鵑的聲音戛然而止。
白蕊卻聽得分明,杜鵑是沈紫言親自挑選出來服侍沈青鈺的,沈青鈺的所想,多半也就是杜鵑所說了。柳氏名義上畢竟是母親,按理來說對于沈青鈺的婚事是可以插手的,但是卻沒有沈夫人那種絕對的主導權。這事多半是要看沈二老爺如何說了,可沈二老爺現(xiàn)在萬事不管,自然而然使沈青鈺的婚事變得石明朗起來。
白蕊嘆道:“這事,我會好好和夫人說的。”杜鵑松了一口氣,又說道:“前些日子聽說三姑奶奶病了,二少爺特地去看了一場,說是無甚大礙,昨日又聽說三姑奶奶下床了,現(xiàn)在可是大好了?”白蕊就想到了沈紫言早晨吃藥的情形,暗暗嘆了口氣,“看樣子是大好了,只是還未斷藥。”
“怎么會拖這么久?”杜鵑嚇了一跳,“我們聽得也不甚分明,只知道三姑奶奶是感染了風寒…”想來也是沈紫言不愿有太多人知道的緣故吧。白蕊心知如此,也就沒有和杜鵑多說,只含含糊糊的說道:“風寒倒是好了,就是一直拖著不見好,看了許多大夫,現(xiàn)在依舊好多了。”
杜鵑也就不再問了,迎著白蕊進了屋子。沈青鈺正坐在書案前寫字,海棠在旁邊溫茶,見了她們二人,輕手輕腳的走了上來,“可巧二少爺今日放學了,你就來了。”一般人家冬至以后就閉館了,沈青鈺到現(xiàn)在都還在上學……
可見得刻苦了。
白蕊就露出了與有榮焉的笑容,拿出匣子,將來意說明:“夫人讓我送些點心來,還有一封信要交給二少爺。”那邊沈青鈺就抬起頭來,“三姐給我的信?”白蕊聽說,忙將信呈了上去,“夫人說,請二少爺仔細看看,也給個音兒。”
沈青鈺忙拆了信件,匆匆掃了幾行,臉色微變,而后又細細看了一番,神色漸漸變得冷峻起來,“你回去和三姐說,這事我定會辦好的。”白蕊雖不知道是何事,但得到沈青鈺的保證,也算是完成了差事,不再多坐,立刻回了福王府。
沈紫言已吃了藥,坐在窗前等著她,見她進門,開門見山的問:“二少爺看了信,怎么說?”白蕊就將情形細細描述了一番,又說道:“二少爺說一定會辦好的,”沈紫言微微頷首,“你也乏了,下去歇歇。”白蕊雖有未盡之言,可眼看著沈紫言似乎有話要和秋水說的樣子,也就見機退了下去。
屋子里就剩下秋水和沈紫言二人。
沈紫言淡淡的聲音就響起:“你認為如何?”秋水跟了她這么久,對她的脾性自然有幾分了解,說起話來也不會藏藏掖掖,真言道:“二少爺開春就要考試,現(xiàn)如今讓他去打聽金陵城大大小小的管員的消息,未免有些不妥。
開春以后,就是三靠一度的科舉考試。
秋水的顧慮,沈紫言何嘗沒有想到。她比誰都希望沈青鈺能在科舉中一舉奪魅,可是僅僅有期盼,是遠遠不夠的。沈紫言相信沈青鈺有天賦,也付出了努力,但科舉考試,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要學會迎合考官的喜好。沒有得到考官的青睞,就等于,是空有才華。古往今來不知多少才子,就敗在了科舉考場上。
沈紫言此時讓沈青鈺去收集消息,一方面自然是為了了解現(xiàn)如今朝堂上的事情,另一方面,卻是為了讓沈青鈺了解,這個世間的規(guī)則,遠遠不是他能從書里能學到的。埋頭苦讀自然好,可有些時候,也要學會走出去,看看這外間的人情冷暖。
否則,就是有一朝他進士及第,在官場上,也一樣不會順暢。
只不過,憑著沈青鈺一己之要,根本不可能摸清那些大小官員們的脾性和喜好。
沈紫言也沒有指望能從他口中知道多少,可卻一定要給他一個機會,去見識一番。
沈紫言就笑了笑,“若是他連這點輕重都沒有,也妄讀了這么些年的書了。孰輕孰重,他心里自然有底數(shù)的。”秋水望著她淡然的面容,欲言又止。沈紫言見得分明,笑道:“你有話不妨直說。”秋水就咬了咬牙,說道:“小姐,恕我直言,您此次打聽朝堂之事,叫旁人知道了,只怕是閑言碎語不絕于耳……”
沈紫言不以為意的笑了笑,眉梢微挑.“北雞司晨?”秋水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小姐,我沒有這個意愚。”沈紫言的面容一點點冷了下去,“現(xiàn)如今不比在沈家,可以固步自封,每日只要聽那些媽媽匯報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可。”沈紫言直直盯著她,若有所指,“高處不勝寒,想要在高處活下去,就要比別人更有敏銳的反應,否則……”伴君如伴虎,福王府是最接近天子的地方,榮華富貴,步步驚心。
秋水心里咯噔一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滿臉羞慚,“是奴婢眼孔太小,說話造次了。”沈紫言揮了揮手,命她坐在了小杌子上,“就如同今日,阿羅說順天府的人來了,我卻一無所知,若是有一日出了事,我還是蒙在鼓里,到那個時候,才真正是悔之晚矣。”
一席話說得秋水垂下了頭,隱隱約約似乎明白了不少,鄭重的點頭,“我以后會幫著小姐多多留意的。”沈紫言就露出了笑容,“日后有你幫著我多看看,我就多了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