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這么久?”沈紫言不由犯了嘀咕,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杜懷謹含笑看著她,眼里滿是寵溺,“你也乏了,多睡一陣子,也不礙事。”沈紫言卻有些憂慮的回望他,“會不會出什么岔子?”杜懷崔心中一凜,忙挽住了她的胳膊,急急問:“怎么,是不是哪里感覺不妥當了?”
“倒也不是。”沈紫言強笑了笑,示意杜懷謹平靜下來,“只是微微有些擔心罷了。”杜懷謹眼里有一閃而過的愧疚,摸著她的頭,尷尬的說道:“都是我太過放肆了“”沈紫言按住了他的手,笑著搖了搖頭。
杜懷謹正是二十歲左右,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有此時候,難免有些沖動。
杜懷謹卻當了真,攬著她的腰,一面走,一面說道:“待會我讓阿羅去請太醫來瞧瞧。”“別,,“…”沈紫言慌忙制止了他,雙靨止不住染上一抹紅暈,這事,讓她如何好意思對太醫開口刁
見他眉稍微挑,大有將自己的話置若周聞的趨勢,沈紫言忙笑道:“我也粗粗懂些醫術,待會自己留心些,便罷了。”杜懷謹也不為難她,只不厭其煩的個囑:“若是覺著有什么不適之處,要立刻同我說。”
沈紫言微微領首,好容易才將這話頭遮掩過去了。
著實是沒有想到,自己無心的一句啃嘆,招致杜懷謹如此多的憂慮,大有草木皆兵之勢。
杜懷崔才扶著她出了院子,就見阿羅慌慌張張的迎了土來:“少爺,皇上來了!”杜懷建一怔,隨口問:“什么時候來的?”阿羅急道:“就在方才皇上偷偷去了您的書房,還不許叫人聲張。”
也就是說,現在就算是福王和福王妃,都不一定知道此事了。
沈紫言不動聲色的說道:“既然皇上來了,必然是有事找你,你暫且去看看吧。”“能有什么事!”杜懷謹漫不經心的答道:“不過是想尋著我說些閑話罷了。”沈紫言不由看了他一眼,對待當今皇上如此輕怠的態度,普天下,怕是只有眼前這一人。
只不過,這似乎就是他和皇上相處的模式,沈紫言也不便多嘴。
個中輕重沈紫言相信,杜懷懂也是知道的。君臣之間,就算是從小的玩伴該如何把握尺度,杜懷謹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杜懷謹扶著她上了花徑,這才轉頭吩咐一直守在園子外間的秋水:“好生服侍著。”秋水忙應了。杜懷謹這才朝著書房的方向,匆匆而去。沈紫言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花叢深處,才轉過頭來,依稀從秋水幾人臉上瞥見幾許震驚。
略略一思付,也明白過來。
自己是見過皇上的,可是對于秋水等人來說,皇上卻是這金陵城內,神一般的存在而現在,卻真真切切的出現在了福王府。再聯想到杜懷謹方才的態度,沈紫言可以想見她們為何吃驚不已。
只是,這其中的緣由是永遠無法對她們說起的。
或許在他人眼中看起來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事情,在皇上心中,卻是甘之如怡。
因為高處不勝寒。越往高處走,朋友就越少而能和自己說說真心話的人,更是寥寥無幾。或許在皇上看來,杜懷崔那樣囂張的態度,正是他將自己,放在了他的朋友的位置上。所以,才能有這樣肆意的作風。
又怎么知道,皇上不是正喜歡這一點呢?
沈紫言微微一笑,迎著杏黃色的光芒,默默邁出了腳步。
花盡旁開滿了花,白色的石子路上,滿是落英繽紛。
化作春泥更護花。
沈紫言獨自去見了福王妃,將在大夫人處所見,略略提了一提,而后說道:“大嫂也是開明之人,不過是一時被悲痛蒙蔽了心智,我不過稍稍開解了幾句,大嫂便幡然醒目,看樣子,似乎是絕了出家的念頭了。”
福王妃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笑道:“方才她讓裴媽媽來抱著寧睛回去時,我就犯了嘀咕,想不到竟是這么一回事。”沈紫言笑著附和:“天下沒有不是的母親,大嫂到底是母親,哪有不喜歡自己女兒的,“…”
“正是呢。”福王妃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也多虧了你這一番勸解,可算是將我心里這件事給擱下了。”沈紫言謙遜了幾句,便漸漸將話頭引到了杜水云的婚事上來,“現在國孝已過,水云也十七歲了,您看著,是不是該將婚事重新提一提了?”
福王妃笑著點頭,“這事,我從去年就開始操心,只不過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我也無心打理,經你一提,倒真是該好生思量思量了。”杜水云的婚事,原本在去年就該決定好的,只是由于先帝駕崩,才打亂了這一進程。
福王妃一轉頭,就吩咐林媽媽:“將黃歷拿出來,我和三夫人看看!”林媽媽忙應了一聲,一會的功夫就拿著黃歷出來了。沈紫言坐在福王妃身邊,細細的看了一番,翻來翻去,福王妃笑道:“我看著,七月初六是個好日子,不如就將下定的日子,定在那日好了。”
七月離現在也不過一個多月罷了。
沈紫言就笑道:“這樣一來,時間倒是有些緊迫。”福王妃不以為意的笑道:“倒也不覺著,這門親事,前前后后,花了大半年的時間準備,現在也不過是下定,還有納禮,恐怕是到年前才能成事呢。”
開了年,杜水云就十八了,也確實是拖不得了。
沈紫言也就不再多說。
福王妃卻有些犯愁,“我琢磨著,進了八月,你就開始待產了,只怕到時候要將將忙上一場呢。”這事沈紫言倒幾乎是忘了,想了想,笑道:“不是有三少爺嗎?”提到杜懷謹,福王妃滿臉是笑,“這可真是,“怎么就忘了他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丫鬟來報:“郡主來了!”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杜水云帶著幾個小丫頭,施施然闖了進來。見了沈紫言,露出了詫異之色,“三嫂嫂,你怎么出來走動了?”沈紫言望著她,只是抿著嘴笑,并不答話。杜水云見她笑得曖昧,摸了摸自己的面頰,望著福王妃問:“我臉上有花兒不成?”
沈紫言撲哧一聲笑。
福王妃也掌不住笑了,杜水云就順勢坐在了福王妃下首,一雙眼睛,滴溜溜的,不斷的瞟向沈紫言高高隆起的肚子。終于按捺不住,半蹲著身子,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笑瞇瞇的點頭:“這莫不是懷著一雙吧,怎么肚子這么大!”
不過是無心之語,卻叫沈紫言心中一跳。
的確,她的肚子,在吳媽媽和潘媽媽說來,也的確是較旁人的肚子,大了許多。可是她是頭一胎,也從來無人教導,只當是這孩子生得健壯,卻從未想過這一茬。經她一提醒,福王妃也留了心,一連看了她的肚子好幾眼。
連帶著身邊的林媽媽和秋水等人,目無都齊齊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沈紫言頓時有此手足無播起來,望著福王妃,輕聲說道:“娘,我,“…”“沒事,沒事。”福王妃笑呵呵的,一副什么事沒有的模樣,“到時候就知道了。”然而眼里卻有一閃而過的驚喜。
沈紫言垂下頭,看著自己的小腹,心里生出了層層疑竇。
杜懷謹匆匆進了書房,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人,不耐的問:“你出來做什么?”一身明黃色衣袍的人微微的笑,眉稍微挑,“自然是來見你。”杜懷謹眉頭擰成了一團,伸手扶著額頭,頭疼不已的看著他,“福王府外,不知多少雙眼睛看著,你就這么進來了?”
“你可別小瞧了人。”皇上支著下巴,躬身看著書案上的字畫,眉開眼笑,“你離開之前,就一直在畫三夫人?”杜懷謹一驚,三步做兩步走到了書案前,一把從他手中扯開了雪浪紙,面色不虞:“你就這樣私自看人的東西?”
皇上一雙桃花眼,眨了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不成,你的東西,我還看不得了?”杜懷謹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雙手支在書案上,目光一點點變得澄清起來,“你想知道什么?”皇上卻不急著進正題,反而是在他身上嗅了嗅。
杜懷謹蹙眉,“怎么?”“似乎有別樣的味道。”皇上笑意更深,“想不到我們三少爺也是龍虎精神,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如此好命。”杜懷謹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大大的鳳眼瞇成了一條線,泛著危險的光芒,“你瞎說什么?”
皇上輕聲笑了起來,“難道你不知道,從小到大,我這鼻子,就靈敏得緊?”
294章 角逐(六)
杜懷瑾冷哼了一聲,別開了頭。
皇上支著下巴,笑盈盈的湊了上來,“今日我偏偏就要刨根問底一回,難不成是新帶回來的姚非魚,得了三少爺的寵愛?”。杜懷瑾眉頭都皺了起來“什么人,至今為止,我連臉都記不清了……”。皇帝瞇著眼,看了他半響,過了好一陣,才仰天大笑。
杜懷瑾頭上的青筋直跳,強忍著怒氣,惱怒的瞪著他,直到他笑聲漸漸低了下來,才冷冷問:“你有何事?”皇上好容易出宮一趟,卻耐著性子和他周旋,對于杜懷瑾的種種發問,避而不答。反而是笑嘻嘻的說道:“我倒是差點忘了,三少爺家有虎妻,不敢在外拈花惹草的……”杜懷瑾冷冷橫了他一眼,眼里沒有一點溫度,“這與內人,沒有半點關系,還請你不要詆毀她的名聲……”語氣是難得的認真和堅持。皇上微微一愣,眼里泛起了一樣的光芒。隨即揶揄的望著他,吃吃直笑,“初時我只知你在人前對三夫人百般維護,想不到現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你卻還是如一,看起來,三少爺倒真真是動了真心了。”杜懷瑾冷哧了一聲,轉開頭,望著窗外,沒有做聲。
然而白皙的雙靨,卻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紅暈。
“三郎啊……”皇上突然幽幽的長喚了一聲。
三郎是杜懷瑾的小名,這些年,早已無人提過,除了沈紫言……
然而今日,皇上這一生呼喚,卻喚起他沉睡許久的記憶。似乎在許多年前,他們還年少的時候,瞞著長輩上房揭瓦,爬樹掏鳥蛋,無所不為的時候,彼此稱呼對方的,都是那一聲聲親昵的小名。杜懷瑾身子微微一顫,他一向是念舊之人。慢慢閉上眼,而后又緩緩睜開,淡然而笑。“我在這里。”皇上靜靜的看著他,半晌無語。君臣之間,相對無言了許久。直到皇上主動打破了此刻的寧靜。“你可還記得當年,我們給七弟立下的衣冠冢?”“如何能不記得?”杜懷瑾眼眶微紅,“這些年,每年到了這時候,我都去給他上香……”皇上昂首走到了窗邊,淡淡笑了,“前些日子,你還在西北的時候,我派人偷偷去看了看,聽說那里長滿了青草,杳無人跡……”那里葬著的,并不是七皇子,而是七皇子生前用過的東西,包括死前的那件血衣。
只是因為,七皇子死后,被挫骨揚灰,到得如今,他的骨灰,已經無處尋覓,而唯一能證明他在這世間存在過的,唯有那孤零零的衣冠冢。那是當年的六皇子,冒著生命危險,從牢中替七皇子換下的衣裳,只為他死前能休休面面的。只是可惜,當時的皇上被怒火沖昏了頭腦,而皇權向來是不容人侵犯的。七皇子一開始,就觸到了皇上的死穴。
杜懷瑾咬了咬牙,面色瞬間便冷了三分:“你什么時候動手?”今日的皇上來,正式為了此事,聽得他問,也不含糊其辭,開門見上的說道:“我打算兩個月以后動手,到時候你帶兵在南門接應。”杜懷瑾猛地看向他,目光凜冽,“你要親自動手?”皇上重重地點頭,“三郎,為了這一日,我已經等的太久,這些年,我常常夢見七弟,總是想起他走之前對我說過的話,也常常想起,我們在一起度過的日子。若不是出了那件事情,我想,我和你的人生,都會大大的不同……”杜懷瑾閉上了眼睛。夕陽的余輝在他的面上鍍上了一層金粉。再次睜開眼睛時,眼里已沒有一絲暖意,“好,我幫您……”皇上并未因為他的這句話而顯得歡欣鼓舞,反而更是心事重重起來。“怎么了?”杜懷瑾輕聲問。
皇上苦澀的笑了笑,聲音輕似夢囈:“我和皇后成婚好幾年了,總是沒有一點音信,朝上不少大臣蠢蠢欲動……”身為皇上,卻一兒半女也無,也的確是叫人憂心的事情。杜懷瑾漫不經心的笑了笑,“你如今帝王之尊,天下絕色女子,只要你瞧得上的,便都是你的,要多少子嗣沒有?”皇上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以三郎的容貌地位,信手一揮,也不知有多少女子愿意自薦枕席,你可愿意?”“自然不愿……”杜懷瑾想也不想,沉下臉去,“形式不同,我和你豈能相提并論?”皇上笑著搖頭,一直望向遙遠的天邊,淡淡說道:“由己及人,將心比心,你既然能對夫人不離,我難不成就不能對皇后不棄?”杜懷瑾輕聲笑了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之間漫天的紅霞,映紅了添加,“或許,是這樣呢。”
皇上常常嘆了口氣,沉默了一陣,突然問:“我聽說你們府上,再和許家議親?”杜懷瑾微微頷首,“是云兒,在和許家的二公子議親。”皇上點了點頭,“許家也是書香世家,尤其是許熙,更是千里挑一的人才……”杜懷瑾淡淡笑了笑,驀地抬頭瞅了他一眼,“你又打什么主意了?”皇上眉梢微挑,“我打算將皇后的胞妹,指給許熙,你看如何?”杜懷瑾一怔,隨即,沉默了下去。“怎么?”皇上見他神色有異,不由問道。
“只怕是行不通。”杜懷瑾幽幽嘆了口氣,“許熙似乎并無娶妻之意,你又何必強人所難刁。”皇上微微一愣。“我之前也聽說過,許家門檻幾乎被踏破,可是許熙始終不松口,我只當他是眼高于頂,想著皇后的胞妹,生得沉魚落雁之姿……”杜懷瑾苦笑著搖頭。
皇上微微有些失望,嘆道:“看來這門親事,我是說不成了。”不管是說親,還是加官進爵,所有的目的,只是為了穩固許熙之心。杜懷瑾暗自唏噓,強笑道:“你不妨和許熙提一提,或許他就松口了呢。”“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皇上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從一開始,你就篤定許熙不會有心娶妻,據我所知,許熙一向潔身自好,在外也沒有什么不好的名聲……”杜懷瑾知道皇上是誤會了,可有些事情,他著實不好啟口。猶豫了許久,才嘆道:“你既然神通廣大,難道不知,在福王府向沈府提親前,許家也曾往沈府提親?”皇上愣住,難以置信的望著他,嘴角微嗡。杜懷瑾別開頭去,聲音壓得極低極低,“現在,你知道許熙的心意了?”皇上錯愕不已,靜默了片刻,才笑著搖了搖頭。“我知道了。”
話已說完,皇上看了眼天色,低聲說道:“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宮了。”“等等!”杜懷瑾制止了他,急急說道:“我知道有一位楚大夫,醫術極為高明,你不妨讓他替皇后娘娘瞧一瞧……”皇上眼中一亮,點點頭:“到時候你讓他進宮見我。”杜懷瑾應了一聲,親自送著皇上出門,一直見到他上了馬車,才折轉回來。
沈紫言坐在屋子里,靜靜的看著窗外。
知道秋水輕手輕腳的撩簾進來,低聲說道:“小姐,大姑奶奶來了!”沈紫言微微一愣,又看了眼天色,蒼黃的天,正式夕陽西下的時候,歸鳥還巢,天空中唯有一只只黑色的飛鳥。“快請進來!”隨著沈紫言話音落下,門外就傳來一陣悉數的腳步聲。
一身茜紅色裙子的沈紫諾,踏著急促的步子,走了進來,沈紫言看了她一眼,出乎意料的,埋頭烏鴉呀的青絲被挽成了靈蛇髻,比往日更添了幾分精神。乍一看去,整個人都顯得容光煥發。人逢喜事精神爽。這么看來,就是有好事發生了。
“紫言!”沈紫諾一進門,便喜滋滋的走到了沈紫言跟前,還未來得及坐下,便說道:“我有喜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沈紫言也不由高興了起來,“什么時候的事情?”“剛剛才知道的。”沈紫諾眼底眉梢都是笑意,“我得知這消息以后,立刻就來告訴你了。”好消息,總是希望能和大家分享的。
沈紫言就抿著嘴笑,打趣道:“難道姐夫就放心你這樣出來?”沈紫諾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去,低聲說道:“他的確是有些擔心,可我好說歹說,說了半天,又說是來尋你說說話兒,他也就只能依我了。”沈紫言心中微動,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沈紫諾低著頭,又繼續說道:“那日你同我說了以后,過了些日子,我便尋了由頭,將身邊的幾個丫鬟,都許了好婆家,只留下凡今年紀輕的,看著也是寡言少語的丫鬟在身邊服侍。”沈紫諾雖然心慈手軟,卻好在能聽人勸。
沈紫言面上露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