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27 8:37:56 本章字數:11638
有了錢,阿九就開始精心設計起以水作動力的織布機來,她前世是軍工大學畢業的,對機械制造很是在行,所以,設計圖紙什么的,并不是什么難事,難就難在她畫出去的圖,并沒幾個人看得懂,非要她跟工匠師傅們反復講解才行。蝤鴵裻曉
不過,阿九也沒打算修改自己的設計圖,看不懂更好,反正東西能制出來就行了,也省得將來自己的織布廠,織廠賺了錢,別人眼紅,抄襲了去?
如此一想,她又動起了為她制作設備的幾位工匠師傅們的心思來,好的工匠,東西制造過一次,就會記得,不拿圖紙也照樣能再造……可不能把人再還回去了,得想法子全留在自己的廠子里維修保養設備才好。
其實八字還沒有一撇,織布機的改良還在進行中,而改良好了,要在何處選址造廠,又還是個問題,湖南雖然水資源豐富,但畢竟這個時代沒有水泥,想要在水里筑基還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不過,好在有大老爺的全力支持,在阿九向大老爺提出自己的設想后,大老爺瞪著眼睛半晌都沒說話,只是怔怔地看著阿九,在他看來,阿九就是在說糊話。
他見過風車,可真沒見過水車啊,用水的推動力拉動機械運轉,聞所未聞,阿九是異想天開吧。
可阿九一派篤定地說道:“小九也知道說再多,不如讓您親眼所見來得實在,現在小九的織布機還在嚴發中,只是想讓您把湘江河上的某一段劃給小九做廠子就成,小九要在那里建一個大型水力工廠。”
大老爺一想也是,反正自己信或不信,阿九還是會做的,當初自己也不信她能在一個月內籌集十萬件棉衣,她不是也辦到了嗎?那些個看著不起眼的縫紉機,愣是在一個月內給做好了兩萬件軍棉,這在大周朝的歷史上原就是個很大的奇跡,不知為何,大老爺就是相信,阿九就是個能創造奇跡的人,就如當年她進府來,就真的能將大兒子救活一樣。
得到了大老爺的首肯,但廠址還是沒建在湘江上,阿九最終還是定在長江與洞庭湖的出江口,三江碼頭邊上,這里水運發達,交通便利,能達江通海,很利于原材料和成品的運輸。
大少爺自三少爺離了長沙后,三不五時的就會到白石嶺來看望阿九,當然,他每次來都是有事要辦的。
例如這一天,他就是來幫阿九送文書的,廠址選好后,阿九就買下了三江口的一塊地,三江口在岳陽府,離長沙又遠,阿九過去辦這些差事就不太方便,所以,大少爺就著林管家親自去辦了,幾百畝地,卻只花了一千兩銀子不到,比買良田可便宜多了。
“……多謝大哥了,你還真是幫了小九大忙,小九自己若去,定然沒這般方便快捷,更不止這些花費。”對于大少爺的幫助,阿九由衷地感謝,她很喜歡現在與大少爺相處的這種感覺,大少爺肯對她放手,又能如過去一樣的與她平淡相處,這也算是她和大少爺之間的最好結局。
“又見外了不是?就算你再不肯認我這個兄長,我也是你的大伯不是?我幫著三弟照顧你,也是應理明了的事吧。”大少爺就笑著嗔她。
“嗯,感激的話就不多說了,知道大哥一直就疼著小九呢,等三哥回來,再讓他給你敬酒道謝去。”阿九笑得爽朗,她以前就不反感大少爺,對于大少爺的辦事才能也更是佩服,如今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了以前那種關系后,說話做事反而更加默契暢快了。
“三弟走了一個月了,怕是快到邊關了吧,只是押著軍服,馬車行進得就慢許多,聽說明鸞前些日子打了個大勝仗,大挫了遼人的銳氣,把遼人趕出山海關外去了,想來,這仗也不會打太久了,三弟至多明年就會回來。”大少爺的眼神也坦然清明起來,不再用那種暖暖的,微痛的,婉惜的眼神看阿九了。
他似乎也走出了失去阿九的傷痛之中。
只是,從不在阿九面前談起永寧公主,便是阿九提起永寧,大少爺也會用別的話帶過,阿九不知道他們夫妻間的狀態變成了什么樣子,只覺得,大少爺過得并不快活,聽冬梅說,回到府里的大少爺很少有過笑臉,更是很少進公主的院子。
永寧當然不是個安于寂寞的主,就常在府里大吵大鬧,有時也會鬧到大太太跟前去,有一回還讓大太太給她下跪行禮,大少爺看見后,當時就甩了永寧一個耳光,并揚言,她再鬧,他就把徐家三姑娘娶回來做平妻,孝敬大太太。
公主素來有些畏他,聽了這話消亭了好一陣子。
在路上的大姑娘,原本上個月就該到長沙府的,卻又聽說半道上,出了些事故,又轉折回京城了,把個大太太空歡喜了一場,府里公主愛鬧,英姑也不是個省事的主,二姨娘又野心勃勃地想要東山再起,重掌林家掌家大權,內斗如連續劇似的,一集一集地上演,大太太煩了,有時也會跑到阿九這邊來躲躲清靜。
“大哥又在笑我呢,三哥回來,我這個家呀,也總算就有個撐門戶的了,家里啊,畢竟沒個男人,實在不是個事,總有這樣那樣的麻煩出來。”阿九聽了大少爺那番話,就一語雙關地說道。
大少爺曾說過,只要阿九回林家,哪怕只跟他做兄弟,他也就把老七給放回來,可這話說了都過去兩三個月了,老七卻還在京城里沒回來,阿九就趁機敲敲邊鼓。
“放心吧,三弟回來之間,我會時不時的來照看你的,保證不會讓小九遭人欺負就是。”
那么聰明的大少爺,卻裝作沒有聽出阿九話里的意思,避重就輕地說道。
他來,自然是名不正,言不順啊,自己是他未來的弟媳,雖然打小感情甚好,可到底還是瓜前李下的,若人嫌話呀,紅綃就勸過阿九兩回,叫她不能與大少爺來往密切了。
可是,他每次來,都是給阿九幫忙解憂的,阿九又能說什么?
“大哥來,小九自然是歡迎的,只是大嫂還在府里,你常來小九這里,難免引得大嫂心中不快,而且呀,娘可是跟小九嘮叨過好幾回了,就盼著嫂子早些有動靜才好呢,大哥過完年,也得有二十二了呢,換了別家的公子,早讓娘抱上金孫了,大哥,不孝有三,無后可是為大哦,你也是該多關心關心自己的事了。”阿九笑著說道。
大少爺眼中的清輝頓時一黯,低下眉眼道:“小九你也太操心了吧。”語氣竟然還有些嚴厲。
阿九就清凌凌地看著大少爺道:“小九也是為大哥著想啊,英姑已經懷有身孕了,很快就會為林家生下長孫來,所以二姨娘才那般的囂張,又爬到娘的頭上作威作福,大哥生為娘的嫡長子,就算是為了娘,也該早些生下林家的嫡孫才是,讓娘終于唉生嘆氣,以淚洗面,可不應當。”
“你有孝心,當初怎么就狠得下心丟下娘離開林家?小九,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向來溫和的大少爺蹭地一下站了起來,丟下這句話后就往外走。
成語怎么能這么用?什么叫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想生孩子嗎?我將來生孩子,也是林思敏的呀?這是什么跟什么嘛,還是探花朗,京城首屈一指的才子呢。
阿九只差沒去翻本世字典來與林大才子好好辯上一辯了。
看他怒氣沖沖出去了,也不肯示弱,在后頭咕噥了一句:“那是你的親娘,又不是我的,我也回長沙城去孝敬自己的親娘去,我娘也是天天以淚洗面呢,她都好幾個月沒見著我爹爹的面了,能不想么?”反正他生氣了,也不怕再把話說穿一些。
大少爺氣得頓住腳,猛地就轉過身來道:“你就這般對我不放心嗎?你就肯定我會把七叔如何了是吧?小九啊,你有沒有良心啊。”
阿九有些委屈,他是對自己很好,尤其是林思敏走后,總是對她無微不至地關懷著,她沒想到的,他想到了,就替她辦了,她辦不好的,提都不用跟他提,他也幫她辦了,她的織布機如今快要試運行了,他是有功勞的,沒有他的幫助,阿九一個女兒家確實不可能如此快就能辦到這一步來。
可是,一碼歸一碼好不好,七叔是阿九的親爹啊,自己累死累活拼命賺錢為了什么?還不就是為了讓親人家人過得好一點,他卻還拿老七當佃農看待,給他看房子,待遇雖優,可扛不過那一頂傭人的帽子啊,憑什么自己的爹要比他卑微一等啊。
他們兩個已經再無婚姻關系了,他自己也說放手了,還把七叔控在手里做什么?不是徒讓自己心里不痛快么?
“我也沒說你會把我爹怎么樣啊,只是,讓我們骨肉分離著,我娘心里難過嘛。”阿九小聲嘟嚷。
“小十也在邊關呢,你怎么不關心關心小十啊,阿九,你就是不放心我,從你進林家大門起,你就沒對我放心過。”大少爺冷聲道,眼底的那抹沉痛和不甘又浮了出來。
“怎么又說到這上頭去了,不是說好了,以前的都過去了么?你就帶個信去,讓我爹回來看看娘,再回京城也是好的呀,至于說小十,表哥不是在么?他那個人那般好面子,我的小十若是出了什么事,他有臉見我么?”他生氣嗓門大,阿九就細聲細氣一派委屈。
“他為什么沒臉見你?許大將軍這一仗若是勝了,班師回朝就能得個二品,離柱國也只差那么一點距離了,便是當年的平國公,在這個年紀也沒達到這種成就,他哪還有心情來看你?你也知道他是好面子了,你再一次傷了他的面子,他還會像以前那般在意你么?小九,你是不是太自信了一些?”大少爺陰下眼來譏誚地說道。
阿九的心猛然一慟,眼前就浮現出那個決絕離開的背影,隨即自嘲地笑道:“也是呢,不過,沒有他,不是還有三哥么?天底下,三哥最疼的就是我,而對我最好的,也是三哥,三哥才舍不得我傷心呢,他一定會照顧好阿十的。”
這話阿九說得很有底氣,而林思捷聽完后,眼里的陰戾一閃,冷冷地撇過臉去,不再看阿九,卻是淡淡地說道:“是啊,你總是最容易發現三弟對你的好,也最接受他對你的好,打小你就是這樣,一直就把我和三弟放在不同的天秤上稱,我做什么,都讓你不放心,三弟不做什么,你也覺得他好。”
從吵過這一架后,大少爺就真的來得少了很多,阿九也不在意,正好少了閑言碎語,更加一心一意的撲在她的織布機上。
終于,織布機改良好了,而水動力器械阿九也設計好圖紙交由工匠們鍛造打制。
剩下的,就是在三江口建廠子了,這件事情,沒有男人出面,阿九自己去還真的不行。
頭個頭痛的事,就是廠址處的拆遷轉移民眾的問題,三江口碼頭邊上住著許多世代打漁為生的漁民,這些人的房子破舊,有些只是搭些窩棚住著,但不管多破多舊,那也是他們的賴以生存的家,強制趕走他們實在有違人道。
再就是與當地的鄉紳里正之類的打交道了,雖然有大老爺的大力支持,這件事辦下來也并不困難,難就難在阿九是個女子,親自出面與那些協調實在不方便,更會引來不少非言非語,阿九自己不在意,可是林思敏的面子還是要顧著的。
阿九無奈,只好親自登門拜訪大太太,請她將林管家借自己幾日先用著,林家的管家出去,那身份可是比岳陽縣的縣令還要尊貴呢,只要林管家出馬,很多麻煩就能迎刃而解。
阿九進得林府時,涂媽媽得了信就迎到二門處來了,見了阿九一臉的笑:“今兒是什么風把姑娘給吹來了,太太前兒還在念叨著呢。”
阿九笑道:“難為媽媽還迎出來了,還怕小九不知道去正院的路么?好久沒見太太了,心里怪想念呢。”
走過浣溪沙的院門,正好遇見英姑從大太太院里出來。
迎面碰上了,阿九也不想與英姑說話,就讓到一邊去,讓英姑先過。
英姑挺著并不顯懷的肚子傲然地從阿九身邊走過,似乎沒看到阿九,但走了好幾米遠,又回過頭來道:“喲,這不是九妹妹么?瞧我這眼神,剛才還沒看見呢?是來看娘的么?我還以為你會先去靈堂拜見三姨娘呢。”
三姨娘死了好幾年了,阿九在自家屋里也為三姨娘立了個牌位,每日拜忌拜忌,難得到林家一趟,實在不用這般麻煩,而且也會引得大太太心里不痛快。
英姑這話分明就帶著挑撥的意思,更是責怪阿九勢力,只認大太在這個嫡婆婆,不認庶母。
“不年不節的,我拜忌三姨娘做什么,偶爾回來看看娘罷了,林二奶奶覺得有何不可么?”阿九對英姑真不用給什么好臉色,這幾年,趙家在朝中也越發的弱了,趙老太爺身體不好,雖然還掛著吏部尚書的職,但臥病在家,許久沒有上過朝會了。
而趙大老爺官職甚小,到如今也不過是個五品,雖是實職,但權勢比起林家來,實在小很多,趙鳳淳那一年沒考取進士,如今還在苦讀之中。
“林二奶奶?九妹妹還真是生疏呢,怎么?你不是要嫁給三弟的么?怎么說我們也是妯娌,哪有這般稱呼自家嫂嫂的?到底都沒開過蒙的,學識舉止就是差了些。”英姑冷譏熱諷著。
“一日沒進門,阿九就一日不是林家人,更不是你的弟媳,就沒什么嫂子之類的貴清要認,林二奶奶若無他事,阿九先進去看望太太了。”阿九懶得與他啰嗦,抬腳就往院子里去。
英姑回手就扯住阿九的衣袖,涂媽媽眼疾手快地就接攔住道:“二奶奶,當年三姑奶奶家作過的事情,如今再演一次也就太落下乘了,您這肚子里的孩子真要有什么問題,您認為,以九姑娘今時今日的地位本事,大老爺會罰她么?罰得了么?連太子殿下都要讓著姑娘三分,你還是收起那些不干凈的心思的好。”
英姑聽得臉色一陣發白,老羞成怒地抬手要打涂媽媽,阿九輕輕巧巧地就捉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英姑就慘叫一聲,她帶的幾個丫環就忙擁了上來,想要相幫,阿九道:“涂媽媽說得很對,林二奶奶,你信不信我現在一掌打在你肚子上,大老爺也不會對我如何?你這些個把戲玩得太早了些,要耍陰絆子,還是等我進了門,真正成為你家弟媳時,再來玩吧,我保證陪你。”
說罷,手輕輕一甩,差一點將英姑摔到地上,昂首進了大太太的屋。
英姑握著自己發紫的手腕,臉上閃過一絲陰笑,對跟著的丫環道:“走,哭到公主屋里去。”
阿九見過大太太后,與她親昵了一陣子就表明了自己的來意,大太太就有些猶豫:“小九啊,不是娘不幫你,你也知道,如今二房正想著搶管家權呢,娘手上可用的人也不多,林管家還算是個公正的,很多庶務每日都由他向我匯報,不然,你娘我呀,真是……”
阿九一想也是,大太太是個不會斗的,如今二房又還仗著公主的勢,大老爺又是個偏心的,大太太在府里的日子確實不太好過呢。
阿九正要無功而返時,大少爺正好進來了,見她在,有些詫異,隨即臉上就帶了笑:“還以為小九生大哥的見,再也不肯來了呢。”
阿九就有些不自在道:“哪里呀,只是最近很忙嘛。”
“哦,你的織布機如今到了哪一步了?”
“就差開廠子了,現在就是沒人在外頭跑,實在為難了,所以來求娘了呢。”
“林管家最近也確實抽不出身,不過,讓林海去吧,他也是府里的大管事,岳陽府不少人都認得他,有他在,一樣也能辦好這事。”大少爺想了想才道。
“還是大哥腦子轉得快,我怎么就只想到了大管家呢。”阿九適時地拍著巴庇。
也算是個意外之喜,林海的地位在林家僅次于林管家,所以,他去也一樣能辦成這事,阿九又在大太太屋里閑坐了好一會,陪大太太說了些話后,就起身告辭,出門時,卻看到大少爺在院外頭站著,臨近年關,早開的茶花像孩兒面一樣,迎風綻開笑臉,他好似被眼前的美景迷住,阿九走近時,他也沒發現。
“大哥,冬已殘,春天就要到了。”阿九含笑說道。
“是啊,冬天總算要過去了,春天就要來臨,小九,大哥對下個春天,可是盼望得緊呢。走吧,我送你回去。”邊說邊不經意的去牽阿九的手,阿九就頓住腳,讓自己落后他一步,也收回了手。
大少爺回頭眸光黯了黯,自苦地一笑道:“習慣了,好難改。”
“外頭風寒,大哥不用送了,回去吧。”阿九就福了一福道。
大少爺隨手摘下一朵茶花來,趁阿九垂首之際,輕輕擦在阿九的鬢間,神情溫柔而專注,聲音輕柔著,帶著一絲輕痛:“小九,七年了,我竟然連朵花都未給你戴過,大哥真是后悔啊。”
阿九愕然地抬手想要取下那朵花來,大少爺迅速捉住了阿九的手……
“你們在做什么?賤人,你可是他的弟媳?還有沒有倫常道德啊!”公主突然從假山后走了出來,大聲喝斥道。
還真是湊巧呢,這一兩個月,阿九回林家的次數雖不多,但幾乎都沒有碰到過永寧,偏是今天碰上,還且還讓她捉了個正著,自己還真是百口莫辯呢。
她不由抬眸看了林思捷一眼,他素來行一步想三步的,行事大方得體又穩重,剛才難道是情難自控了?
可他這種人,真會情難自控,又怎么會娶公主回來?明知那樣是會氣走自己的。
“你又胡說些什么?我不過給小九戴朵花罷了。”大少爺淡定松開阿九的手,仗著身高,又撫了撫那朵被碰壞了的茶花。
“林思捷,你莫要以為本宮對你情深一片,就真的不會將你如何?當著本宮的面,你還敢與她如此茍且,你真當本宮是個泥捏的么?”永寧公主大聲吼道。
“進得我林家的門,你就是我的妻,皇上沒教過你三納五常么?嫁夫隨夫,你對著你的夫君我如此大呼小叫,成何體統,還不快快進屋去!”大少爺冷聲道。
“林思捷……”公主怒可遏地沖過來道:“你的妻?你也有臉說我是你的妻么?嫁進林家小半年了,你拿我當妻子待過么?從新婚之夜到如今,你一直就冷落我,到現在,我們還沒有圓房,以前你說,你答應過這個賤人,要把第一次留給她,等與她圓房之后,再與我做真夫妻,我由著你,不去計較,還幫你哄她,求她挽回她,可她根本就不領情,她三心二意水性揚花,一會子跟許明鸞勾勾搭搭,一會子又要嫁給你三弟,好了,她都成了你的弟媳了,你該死心了,你還是照樣冷落于本宮……”
公主邊說邊哭,這些話肯定憋在心里很久了,以前怕沒面子,一直沒說出來過,如今也是氣急眼了,才沖口而出。
阿九心中大震,沒想到林思捷竟然一直不肯與永寧圓房,這事雖然是他們夫妻間的私事,可是……
算了,不關自己的事,還是少管的好。
抬腳就想溜,永寧一巴掌就甩了過來,阿九聽到風聲,穩穩地捉住了她的手,冷冷地看著公主道:“你罵了我兩聲賤人,我瞧在太子殿下的面上,不與你計較,你還得寸進尺了,是不是上一回,臉上的傷好得太快了?我雖沒有毒蟲,但將你的手腕子掰斷的力氣還是有的。”
公主被她捏得手痛,大喝道:“你們都是死的嗎?沒看見這賤人膽敢冒犯本宮嗎?”
幾名粗壯的婆子就沖了上來想要打阿九,大少爺冷喝道:“下去,主子間的事情,什么時候由得你們這些奴才來管了?”
那幾個婆子果然畏懼林思捷,被他一吼,就不敢上前了。
卻沒見到羽林軍,是被太子帶走了,還是沒進內院?阿九甩開公主,抬腳往外走。
公主歇斯底里喝道:“楊玖,終有一天,本宮要讓你生不如死,讓你一無所有,像一條狗一樣活在這個世上。”
阿九出了門,公主怨毒的吼聲還久久在耳邊彌留不散,心中不覺有些抑郁,又勸自己,等太子一回朝,自己的封誥就會下來,好歹也是朝庭親封的四品縣主,公主想要殺自己,怕是還得掂量掂量吧,再說,經了上回的事,太子早就對她起了疑心,她應該不會再胡亂下手了。
果然,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很平靜也很順暢,永成果然只是嘴里叫囂得兇罷了。
又過了兩個月,三江口的廠子終于修建好了,水動力器械也已經制成,阿九就想去岳陽府試著安裝,打點好行裝,正要動身時,門前來了一隊身穿盔甲地官兵,一身風塵,頭戴縞素,腰間的白帶看著觸目驚心。
阿九的心像懸在半空的稱砣,隨時都會往下墜……
紅綃站在她身邊,聲音也是微顫:“姑娘,不是來找咱們的吧,看著不像守城的,倒像是……”
就沒說得下去。
為首的一名將官翻身下馬,幾步奔向阿九,單膝跪弟:“可是楊姑娘?”
阿九顫著聲問:“正是楊玖,不知軍爺早楊玖何事?”
那將官手里就托著一塊玉佩,雙手呈上,阿九的眼神急縮,眼睛死死盯著那塊玉,七年前,她一拳打破了極美少年的鼻子,將他摁在地上,奪了他身上的玉佩權當自家稻田的賠資,后來,被抵押入了林家,她與林思敏幾番爭斗,卻成了朋友,阿九就還了他那塊玉……
林思敏出發前,腰間還戴著這塊玉的,他說過,那是他與阿九相識相信的結成姻緣的見證……
怎么會在這名小將官的手上……。
“你……怎么也搶了他的玉么?呵呵,這是三姨娘留給他的呢?他說過,不會再丟的……”阿九喃喃地后退一步,顫抖著將手藏于身后,像個傻一樣道:“你拿回去,快拿回去給他啊,他每天都要摩上幾回的。”
所有的軍士都下馬,悲創地看著阿九,默默地跪了下來。
有人泣不成聲,輕輕嗚咽。
阿九心里一陣著慌,那根用來懸著心的繩索繃得好緊好緊,她好害怕,怕它斷了,心就會墜入萬丈深淵,會進入無邊地獄,阿九一回身,捉住紅綃的手道:“今天不去了,我頭好痛,我要回去睡覺,紅綃進屋,關門。”
紅綃的手也是冰涼如鐵,她木然地也隨著阿九轉身,抬步,走回臺階。
“楊姑娘,將軍讓末將將此玉交給姑娘,說請姑娘不要念他想他,是他辜負了姑娘的情意,沒有履行諾言,失信于姑娘了,這塊玉,就算他的賠禮。”
那將官聲淚俱下,抬頭急急地說道。
阿九只感覺眼前飄起漫漫飛雪,她的世界一般灰暗,天在旋,地在轉,一把無情的利劍旋進了她的心,將那根早就垂垂欲裂的繩索斬斷,又在胸膛里翻攪,肆意的片割著她的無臟六腑,心,無聲無息的往下墜,一直墜著,找不到底,落不了地,真的好痛,好痛啊,為什么,會有這么痛。
緊咬著牙關,阿九像只牽線木偶一樣,機械地轉身,“我……我不要他的玉,你回去告訴他,讓他回來履行諾言,我等著他八抬大轎迎娶我過門。”
說罷,瘋一樣的沖進屋里,迅速關上門。
連紅綃沒進來,她都沒有發現。
進門后,阿九的腳就像灌了鐵鉛一樣的沉,再也邁不開半步,渾身骨頭都軟了,她順著門輕輕往下滑,蹲在地上抱住頭,除了心像刀割一般的痛外,全身麻木,腦袋了一片空白。
“楊姑娘,林將軍他……為國捐軀了啊。”那將官撕心裂肺般喊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三少爺武藝操群,又作戰多年,怎么可能會被人殺死,我不信,我不信。”門外傳來紅綃瘋了一樣的哭喊聲。
“姑娘,將軍他……他不是死在戰場上,他是……”那名將軍一臉的悲憤:“他是被人用暗箭殺死的,那枝箭……來自大周軍中啊。”
被大周的暗箭射死?被大周的暗箭射死的。
阿九的耳畔就來來回回地響著這句話,像是磨咒一樣的在她的腦頂翁翁著,頭,一陣劇痛,了股怒火從心底燒起,大周的暗箭!林思敏是個戰是,他是將軍,死在戰場上是他的光榮,可死在陰謀里……
“三哥……”阿九沖天大喊,心口一陣劇痛翻涌,一口鮮血噴涌而出,她捂住心連退兩步才站穩。
紅綃沖進屋來,一看她滿臉是血,嚇得慌忙扶住:“姑娘!”
“三哥……”阿九跪頓于地,仰天長呼,那雙如浸水葡萄般美麗的星眸仿佛就在天邊,那樣溫柔,那樣寬容又寵溺以看著她,阿九恍然地抬手,想要輕撫那熟悉而漂亮的眉眼,她的三哥是最美,最英俊的男子呵,她的三哥也是最傻最厚道的老實孩子,她的三哥說,天底下,只有他是最疼阿九的,是有他,是最適合娶阿九的,她的三哥會為了她拋棄林家的身份,背棄自己的家族,她的三哥會為她下廚,她的三哥說過,會一生一世,只娶她一個,會一生一世,只疼阿九一個,他說過,會完好無缺的回來娶她的哦,可是……為什么,為什么啊。
“你這個騙子,騙子!大騙子!你一生從未騙過我一句,卻在我要嫁你時,撒了如此大的一個彌天大謊,林思敏,你是個大騙子。”喉頭一甜,一口血再次涌進口中,嗆得阿九連咳。
“姑娘……”紅綃嚇得魂飛魄散,忙用帕子幫阿九拭臉。
“楊姑娘,將軍和太子一起押著軍服到邊關,已經靠近大營了,過大雁關時,卻遇到一支蒙面人追殺太子,將軍奮勇拼殺,保護了太子,卻在離關時,突然被暗箭射中,連中六箭……”那名將官沖進屋里來,手托住那塊玉佩,邊哭邊道。
身中六箭么?一箭還怕射不死他么?他老實了一輩子,從不與人爭權奪利,是誰,誰如此恨他入骨?是誰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阿九的腦子里不斷有聲音在質問著。
“你們都是三少爺的屬下么?”紅綃含淚問那名將官。
“正是,林將軍平日待屬下親如兄弟,有危險他沖在最前頭,有賞錢先緊著兄弟們拿,他說,他有個很會賺錢的娘子,不缺錢……”
阿九的淚,迎風而飛,如雨墜落,她似乎能想像出林思敏說話時的樣子:憨憨的撫著后腦,語氣里帶著自豪和幸福的甜美,笑得大眼微瞇……
在林家,就算大老爺和二房再如何輕視他,欺辱他,他從無怨恨過,也從不與二房和大房爭,他對誰都沒有威協,也沒影響任何人的利益,這樣的人,又怎么會有仇敵?
究竟是誰,非要置他死地而后快?阿九想得頭都要炸了。
“傻瓜,你這個大傻瓜,我說過,打不贏了你就要跑啊,你為什么不聽我的話,為什么不聽我的話?”
“阿九,對不起,本宮和林將軍一道去,卻沒有將他帶回來……”一聲低沉的,略帶啞澀的聲音在阿九身邊響起,阿九愕然抬頭,就看到太子臉色憔悴地蹲在她身邊,同來的,還有大少爺林思捷。
阿九猛地一把揪住了太子的衣襟,大吼道:“是啊,一同去,應該一起回才是,為什么?他死了,你卻還活得很好?他是一個與世無爭的人,老實本份,怎么會有人要殺他,一定是為了救你對不對?那人要殺的是你,你是當朝太子,你是別人權路上的絆腳石,人家要殺你上位,是他為了你擋了箭,是不是?”
“小九……快放開太子殿下。”阿九素衣染血,俏面含怒,雙眼微紅,猶一只失去伴侶的小獸,目光凌厲兇狠,大少爺嚇得捉住阿九的手勸道。
“你該死,還我三哥來,還我三哥來。”阿九猛地一掌擊在太子胸口手,嘶聲吼道。
太子的隨護怒喝道:“大膽。”長劍直指阿九的喉嚨。
“住手,放下劍。”大子由阿九揪住領子,大聲喝道。
隨護無奈,只好退開一步,劍卻不肯放下。
“我也很難過,他是大周難得的將才,他是我最信任的臣子,楊姑娘,若是打我一頓,能讓你出口氣,你就來吧。只是,林將軍在天之靈,只怕不愿意你如此傷心,他帶回玉來,就是給你留個念想,是讓你振作起來,好好活下去。”
“是啊,小九,三弟最擔心的就是你啊,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人死不能復生。”大少爺心痛地看著阿九,握緊她冰涼的手,將她攬進自己的懷里。
阿九如觸電一般地彈開,兇恨地看著他道:“是你,是你對不對,永寧說,她會讓我生不如死,讓我一無所有,她辦到了,辦到了,我如今生不如死,沒有了三哥,我所有努力的一切都是泡影,我原本只有他,只有他了,現在,一無所有了,是你害的,就是你害的……”
“小九……”大少爺身子一晃,也捂住了自己的胸,沉聲道:“他是我的親兄弟,親兄弟啊,小九,你可以要我的命,可你不能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