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從審訊室進去一路往裡便是保密局的牢房, 報社三人昨日剛被提審過,被單獨關押在一間牢房裡。
打開牢房的大門,一股濃烈的血腥與腐爛的氣息撲面而來。
“怎麼不讓人壓去審訊室, 而是直接來這裡?”蔣處長有些不解, 揮退了手下。
“不急, 讓我先查看一下他們的狀況, 才能調好藥的劑量。”白延年踏進牢房, 朝社長三人走去。
他們伏臥在牆角,身上血跡斑斑,看樣子是用了重刑, 有些傷口早已腐爛,皆已奄奄一息, 神色警惕地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傷得最重的是社長, 他視野模糊之中看見一人踱著步子向他們靠近, 走到他面前的時候停了下來,他心中一凜頓時警覺起來。
來人蹲下身, 帶著手套的手在他頸間按了片刻,緊接著擡起他的下巴:“嘖嘖嘖,昔日威武不屈的社長怎麼成了這副模樣了,簡直都快叫我認不出來了!”
社長看看他身後跟著的人,啐出一口血痰直噴到白延年臉上:“人渣!”
白延年頓時惱羞成怒雙手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怒道:“媽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蔣處長本來一直站在後面, 視線被白延年的身體擋住了不少, 這會兒也衝上來一腳踢開社長罵道:“老東西, 等會兒有你好受的!”
他一腳猛力正踹在傷處, 社長慘叫一聲捂著胸口倒在地上。
白延年就勢放開他站起來, 接過蔣處長遞過來的手巾擦了臉上的血,也補上一腳:“真他媽是賤骨頭, 不給點顏色瞧瞧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
“來人!把他們架到審訊室去!”蔣處長大手一揮,和白延年兩個人罵罵咧咧走了。
社長還蜷縮在地上,捂著胸口的手勒得更緊,那裡有剛纔白延年在爭執中塞進來的紙條。
當日下午,一本破舊的《孽海花》被呈到了譚建峰的面前。
“局長,這是我在被查封的報社找到的,果然如那個赤黨所說在他的辦公室書櫃裡。”蔣處長將書本拿起來遞給局長,“據那赤黨所招,他們與上級的聯絡的方式是建寧路早市的告示欄,如果有任務,就會有一個獨眼老頭貼上尋人啓事,根據這《孽海花》破譯重組便能得知任務。”
譚建峰翻看著面前這本早已經被翻爛得書,心中早已瞭然,命令道:“立刻下令行動處派人在建寧路的早市盯梢,有消息立即通知上報。”
“是!”蔣處長行了個軍禮,退出了局長辦公室。
譚建峰轉頭看向一旁的白延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的不錯,我倒沒想到那藥還有這樣的功效。”
“謝謝誇獎。”白延年衝局長笑了笑,“我也是前幾日記起當時有人在戰地裡用過此法。”
“很好,這次如果那赤黨沒有說謊,你便同黃處長一同去抓人,記你功勞。”
白延年有些不情願地應聲,“那我先去忙了。”
“等等,”局長叫住他,“上次去醫院檢查結果出來了嗎?”
白延年一愣,貌似馬管家有提到有幾個醫院打來的電話,“最近太忙都忘記去拿了。”
“臭小子,兩個月前就該辦的事情,拖到現在。”譚建峰揹著手責怪道,“拿到也得個安心,自己的身體還不當緊?”
……
沒想到次日清晨,行動處就在建寧路的早市發現了那名獨眼的老頭,趕忙記下告示內容送往情報處破譯。
十、四、時,陶、宜、居,崔、人、傑。
短短十二個字,顯示的卻是即將到來的一場腥風血雨。
“十四時……”譚建峰沉吟,“既然沒有日期,那肯定便是今日下午。”
行動處黃處長看著面前上海市的地圖,上面有幾個地方被圈出來,“只不過上海灘這麼大,這陶宜居茶樓少說也有五、六家分店……具體是在哪一家?”
“崔人傑崔大將軍不是白主任的妹夫嗎?”蔣處長髮言。
譚建峰聞言擡頭,這才發現少了一個人開會,皺眉道:“小白人呢?”
“肯定是遲到了唄。”黃處長話聲剛落,會議室的門便被打開了,只見白延年匆匆走了進來。
他脫下軍帽,低頭致歉,“抱歉,我來遲了。”
譚建峰眉頭皺的更深,但是終究沒有說什麼,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落座。
蔣處長將寫著破譯出來的信息的紙推到白延年面前,“那赤黨沒說錯,這是剛剛破譯出來的。”
“……崔人傑?”白延年拿起紙,大驚:“他們要暗殺人傑?”他擡頭才發現其他幾人俱都神色凝重地看著他。
“對於這陶宜居你有什麼線索嗎?”譚建峰問道。
“人傑腿受傷回上海休養後,我倒是陪他在陶宜居飲過幾次茶。”白延年一副努力回想的樣子,“是在衡山路徐家彙一帶。”
“很好。”譚建峰站了起來,衝跟著他站起來的其他幾位處長說道:“小黃你佈置人手在那裡提前做好埋伏,切記,不要打草驚蛇!”
下午十三點五十分,沈城走進了陶宜居,他右眼皮陡然一跳,連帶著心咯噔一下,似乎預示著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他搖了搖頭,暗笑自己太迷信,擡眼迅速將茶館的大致情勢分析了一下,這陣子人心惶惶的,喝茶的人不多,尤其是工作日的下午。
崔人傑?
他怎麼會在這裡?
沈城雖然疑惑,但還是習慣性地找了一個離崔人傑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了下來,一邊喝茶一邊觀察起這個讓他及其感興趣的人物。
昨日白延年突然跟他說要在這裡跟他談談關於江靜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什麼?
陶宜居雖然臨街,但此處的街面平日裡便並不喧鬧,午後更是恬靜非常。沈城舉著茶杯瞥向窗外,對面房子有道光影倏然閃過,接著玻璃折射的亮光晃了他的眼睛,一種危險的氣息鋪天蓋地向他涌來。
沈城倏地站了起來,反射性地摸到腰間。
“不許動!”
哪知道下一刻他便被突然涌進來的一羣士兵給團團圍住了,幾十把□□洞口黑洞洞地指著他。
沈城心下猛地一沉,緩緩地擡起雙手,電光火石之間只有一個念頭閃現在他腦子。
他暴露了?!
不過在他看見首當其衝的白延年和黃處長之後便立刻鎮定了下來,今天是白延年要他過來的,如今卻帶人來抓他,莫非是陷害?
“保護崔將軍先走。”
白延年下令。
沈城看著崔人傑自若的站了起來,以及他與白延年短暫的視線相接,心中更是清明瞭幾分。
“黃處長,這是怎麼回事?分明是白……”
他不疾不徐向前踏了半步,前方的士兵立刻警戒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器,可還沒等他把話說完,一陣白霧騰然升起,幾乎是瞬間便厚實地瀰漫於整個茶館。
“小心有毒!”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
緊接著便是一聲槍響!
“快抓住沈城,別叫他跑了!”
沈城卻連後退的餘地都沒有便被一隻手緊緊地按住了命門,他擡眼只看到了一雙充滿殺意的眸子,是白延年!
他環顧四周,皆是白茫茫的霧氣,白延年卻能在霧起後立刻抓住自己,看來是早有準備。沈城咬牙反手撞向男人的腰間,只聽悶哼一聲,出乎意料地掙脫了他的束縛。
沈城知道此事他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努力睜大眼睛,看準了窗口的一個空隙,縱身跳下。
窗外的士兵正大批地涌進茶樓,而茶樓裡的客人也正逃命似的往外跑,一時間場面混亂。
“不許動!”
剛落地的沈城還沒來得及跑,只聽身後一聲厲喝。
迎接他的,是一柄還冒著青煙的槍口。剛剛那槍果然是他放的!
“你……”沈城還沒開口,只聽“啪嗒”一聲,一塊銅牌從他的腰間掉了下來,直滾落到白延年的腳邊。
不好?!沈城瞪大了眼睛,打算撲過去,卻只見白延年只是看著那枚銅牌,緩緩地放下了□□。
“利箭……”
男人一聲遲疑地低喃讓沈城的動作停滯在半空。
在兩人晃神的當兒口,身後傳來士兵整齊的腳步聲,白延年又將槍擡起指向了沈城。
“帶下去!”他衝前來的士兵下令道,同時不著痕跡地上前一步將那塊銅牌擋了起來。
沈城這次忘了反抗,他被越拖越遠,眼睛卻難以從站在原地正若無其事整理衣服的白延年腰間偶然露出的那抹血色上挪開。
他爲什麼要嫁禍他?!
白延年站在原地,直到人被拖遠了才彎腰撿起了一直被他掩在腳下的那枚刻著利箭標誌的銅牌。
他仔細地拂去上面的灰塵,收進了口袋,然後緊了緊袖口,雖然神色一如往常的波瀾不驚,但眸中竟少見的掠過一絲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