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身處地的為了杜和著想,江凌明白杜和沒有第二個選擇,既然是可靠的消息來源,那么杜和在母親和自己的名譽之間,就算是一百次,杜和也只會是選擇她陸嬸嬸,這事放到她身上也是一樣。
她不能勸阻杜和去救自己的姆媽,可是看著那個胡六奪走屬于杜和的一切,她又實在不甘心,但是她左思右想,竟然真的從自己的一向不大靈巧的腦袋里找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她去營救陸嬸嬸,而不是杜和去。
這樣一來,杜和既能按時出席三天后的審查,又不會耽誤去尋陸嬸嬸的事,豈不是完美?
至于南洋現在的安全與否,卻完全不在江凌的思考范圍之內。
杜和目露感動,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拒絕了江凌的提議。
相對于自己身上糾纏著的官司,杜和心里更多的則是對現狀的某種憂慮。
他隱隱感覺到,一張巨大的網正悄悄地朝他罩了過來,網的下面卻不一定只有他一個人。
江凌咬著嘴唇,在杜和的旁邊坐了下來,一邊用手指頭扯著包袱卷,一邊眼珠子轉來轉去的,想著另外的解決辦法。
杜和心知江凌此時絕技聽不進去她的話,索性就找了紙筆出來,將自己所能想到的事情一一列在紙上,期盼著哪天江女俠能大發慈悲的看上一眼,給她解決些麻煩。
月上中天,江凌嘟嘟囔囔的,還是抵不過困意,靠在杜和的肩膀上睡的口水直流,帶玉也早就四仰八叉的躺在了杜和的腿邊,杜和動作輕柔的掏了個懷表出來,看了看時間,將懷表一收,就把江凌抱了起來,送回了房間里。
天剛擦亮,杜和就帶著江凌親手收拾的那只小包袱,由院墻而翻墻而出,一路朝東而去。
由南洋而來的巨輪載著數千人緩緩進港,杜和等即將登船的人一起在旅客通道等著,人群一多,就顯得焦躁,杜和不耐煩人前人后推推搡搡,索性就自己站在門口等著。
舷梯緩緩放了下來,花花綠綠的人群沿著舷梯流水一樣的流淌下來,又漸漸散開成一小片松散的扇形,杜和看著那些從異國他鄉來的人們,里面也有和他一樣面帶稚嫩的學子青年,杜和微微一笑,只覺得剛剛回國時候的一切都恍然若夢。
“哥哥?”
正出神間,杜和的正前方忽然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呼喚。
杜和抬起頭一個身穿碎花洋裝的窈窕少女,泛著灰色的瞳孔,杏核一樣的眼睛,碎發從額前調皮的跑到了耳旁,雖然帶著一絲風塵仆仆,不過身上的靈動依舊如同兩人乍見面的時候。
杜和激動的站了起來,忍不住失聲喊道,“南風?”
南風喜悅的點了點頭,接著悶頭提起了裙擺就朝著杜和跑了過來。
杜和難以置信,顧不得多想,從旅客登船區一躍跳了出去,瞬間下落,跳在了南風的面前。
“哈哈,南風!”
“哥哥!”
兄妹兩人一別多日,卻絲毫沒有生分,反而更加的親密起來,互相親親熱熱的喊了一聲,南方就一臉笑容的扎進了杜和的懷里。
南風毛茸茸的腦袋用力的拱了拱杜和的胸口,撒著嬌說,“哥哥,我都想你啦,你怎么也不發電報過來。”
杜和理虧不已,拍了拍南風的腦袋,支支吾吾了一通,最后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南風抬起了頭,鼻尖動了動,笑容漸漸消失了,仰著頭小聲問杜和,“哥哥,你受傷了?”
杜和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搖搖頭笑著說,“不礙事,都好了,剩下點皮外傷,就等著結痂了。你個小機靈鬼,鼻子還蠻靈的。”
南風“噢”了一聲,懂事的沒有多問,轉而抱著杜和的手臂開始說起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起來。
“哥哥,我同你講啊,南洋那邊老熱的,原來上海居然這么涼快……”
“姆媽給我請了老師,天天都要講洋話,那些老師以為我聽不懂,偷偷說我是怪胎呢……”
“哥哥,姆媽最近高興起來啦,生意忙得不得了,連幾個帶去的阿姨都要幫忙搬賬本……”
杜和含笑傾聽,偶爾問一兩句,大多數時間都在聽南風訴說,隨著南風的話語,杜和的眼前漸漸形成了一幅完整的南洋生活圖景,姆媽,幾個幫傭的嫂子,本家的小子,還有跟老師學習進步神速的南風,充滿了生活氣息,叫杜和聽的直覺得那里是一處世外桃源一般。
一邊閑話著近來的見聞經歷,將南風的行李箱提在手里,杜和一只手領著南風,兄妹倆就熟門熟路的一道回家去了。
寶貝妹妹南風回來了,杜和總不能叫南風也跟著跳墻,在鄰居驚悚的目光中,杜和樂呵呵的自己翻墻進了門,又打開大門將南風迎了進來。
留園是在南風回了蘇州之后才漸漸收拾出來的,南風算是第一次登門,看什么都很新奇,東看看西看看,看到新東西還要纏著哥哥問來問去。
其實并不是沒有見過這些東西,叫南風更加感興趣的,不是新的房子,而是哥哥的新居,當妹妹的,總是會更加細膩一些,有一點女孩兒的小心思的,杜和心知肚明,也不戳破,就樂呵呵的在一旁陪著。
南風的興致一直很高,杜和也沒有絲毫不耐,領著南風在園子里轉了一圈,將各處的功能都解說了一遍,又把給南風預備的房間指給她看,南風這才興高采烈的去房間里頭收拾東西了。
杜和就在門口椅子上等著,帶玉這只不稱職的兼職護院狗此時才不知從哪竄了出來,意思意思的叫了兩聲,就一躍跳在了杜和的椅子上,趴在了杜和的腿上。
“阿凌呢?”杜和隨口問道。
帶玉抬頭看了看江凌的房間,杜和點點頭,“哦,還在睡。”
“唉,帶玉,當姑娘可不要學阿凌,天天風風火火的,抓不住摸不準,沒人敢挑戰,還是學南風,又可愛又聰明,將來有的是小伙子要,對了,你到底是公的還是母的來著?”
杜和說著說著眼睛又朝著帶玉的后腿瞥了過去,帶玉一聲帶著威脅的嗚咽,一口吞下了杜和的手。
“活該,背后嚼舌根,咬死你都不冤枉。”
“啊!哥哥你被狗咬啦!?”
江凌幽幽的聲音和南風驚慌的呼聲同時響起。
隱隱的陰謀感沒有了,杜和的腦海中只有一個感覺,他今后的生活怕是要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