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9-5 22:10:21 字數:4108
渾身冰涼的出了紫宸殿,只覺得腳步浮虛,神色恍惚,腦海裡天旋地轉,卻有清醒不已。武則天的話在耳邊不停的迴響,如立體環形復讀機。
驀然被撞了一下,柳浣重心不穩的趴倒在地上,撞人的人正想呵斥,看見是柳浣,頓時冷汗直冒,連忙跪在地上磕頭求饒,柳浣怔怔的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跟在宮侍身後的人也看清了趴倒在地上的人,一步跨過宮侍,風勁太大,宮侍被推倒在地。“浣兒,怎麼樣?有沒有傷著?”伸手想要扶起地上的人,視線落在擦傷的手心,餘光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宮侍,心疼的從懷中取下手絹包裹的傷處,見她神色呆滯,輕聲道“怎麼了,浣兒?”連他自己都沒發現,握著的手腕微微顫抖。
柳浣似沒聽見柳晉的話,怔怔的站起來,朝柳晉福了福身便要離開,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柳晉又怎麼放心,拉著她的手臂不讓她人,扭頭對著跪在地上的人,狠狠道“今日之事你該知道如何處理。”哼了一聲,拉著柳浣走到了一處僻靜處。
跪在地上的宮侍渾身顫抖,額上冷汗順著臉頰流下來,感覺人走遠了,才慌忙爬起來,顛顛撞撞的躲起來。
柳浣被柳晉拉到一處高牆下,扶著她的肩“浣兒,你看看我,遇到什麼事了。我是晉哥哥。”天后對她說了什麼?還是…看她的神態,柳晉更加確定,不知道是喜是憂。“我帶你出宮好不好?既然你不願嫁給武三思。浣兒,讓我帶你走。”
“你…晉哥哥…你怎麼…”聞言,柳浣震驚不已,這這事她也是今天才知道,而柳晉的神色,似乎早已知曉。
“你信我嗎?浣兒不是不願意嗎?讓我帶你走。”柳晉急切的想要表達自己的心意,她現在茫然無措。柳浣直直的看著柳晉,不像是說笑話,柳浣知道,可是她不能,垂下眼眸搖搖頭。並不覺得意外,柳晉抓緊她的手臂,柳浣吃痛皺眉,搖頭“爲什麼?浣兒你說…”
“這事,我自己會解決。”柳浣深吸一口氣,擠出一絲笑。讓人不忍心看,柳晉偏了偏頭,掩飾住眼裡的痛楚“晉哥哥是做大事的人,況且我已經長大了。不要讓天后久等,晉哥哥先離開吧!”
“你會處理。如何處理?浣兒,不要瞞著我,若是你有辦法就不會磕破了頭,也就不會失魂落魄。”柳晉扶起她的時候就留意到帽子下掩蓋的傷處,幾縷髮絲從帽子裡溜出來。這樣一副模樣,是有辦法的人嗎?跟她生活了那麼久,這點眼色還是有的。
面對柳晉咄咄逼人的氣勢,柳浣無言以對。是啊!她根本就沒辦法,可她知道,她不會嫁給武三思的,那個深沉且陰冷的男人,每每靠近都讓她害怕,又怎麼會成爲夫妻。看也不看柳晉,柳浣轉身就要逃離。
“浣兒…”柳晉幾步上前擋住他的去路,伸手在柳浣還沒意識到之前把她抱在懷裡,緊緊的抱著,彷彿一鬆手就會離去“浣兒,讓我幫你,讓我幫你好不好,不要推開我,就算是你的哥哥,你遇到困難不是應該幫助的嗎?我不逼你,離他回來還有半個月。浣兒,等你考慮好了就去翰林院藏書房找我。”在柳浣推開他之前,柳晉鬆開手。
柳浣站在原地,不點頭,也不搖頭,柳晉看了他一眼,聽見不遠處走來的腳步聲,握了握她的手,快步離開。
不一會兒,幾個打掃的宮女走了過來,看見站在茂密樹枝後的長衫,嚇了一跳,壯著膽子呵斥是誰。柳浣站著沒動,慌亂的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宮女心生膽怯,不敢靠近,把掃帚放在身前護身。柳浣醞釀了一下,才站出來,宮女看見是她,愣了一下連忙俯身行禮。柳浣嗯了一聲從她們身邊走過,四位宮女鬆了口氣,誰都沒說話,四下散開清掃樹葉,過了一會四個人才聚頭低聲議論著什麼。
回到夕鬆殿,就看見綠茵守在門口,看見柳浣匆忙迎了上來,走進幾步察覺到柳浣的異樣,帽子戴歪了,面色蒼白,袖口掉出手絹的一角,殷紅的血刺目錐心。綠茵一驚,上前查看她的手,看著擦破的手心,淚水掉了下來,噓著氣輕輕的吹了吹。柳浣突然回過神來,看著綠茵搖搖頭,道“我沒事。”聲音一出口,才發覺多麼的無力,這個安慰那麼的蒼白。
看見偏殿打開的房門,柳浣拉了拉綠茵的袖子,綠茵會意,扶著柳浣進了房間。進了房間綠茵什麼都沒問,只是把她按坐在梳妝檯前,擰了錦巾擦拭她的手,如此反覆擦拭了幾次,直到把傷口處的泥沙清洗乾淨才進了裡間取了一瓶藥膏過來,柳浣怔怔的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
“會有點頭,小姐忍一忍。”輕輕的抹了一點碧綠的藥膏擦拭在傷口處,柳浣神色未變,眼裡都沒眨一下,綠茵吹了吹,蹲在地上看著雙手塗上藥膏才鬆了口氣。見她頭髮有些凌亂,收起藥膏就要幫她梳理,一揭帽子,綠茵再也忍不住,帶著哭腔道“天后娘娘責罰小姐了嗎?”含著淚重新換了一盆水,清洗額上的傷口,有些青紫,中間破了皮,若不是帽子蓋著根本看不出來。
“小姐,發生什麼事了,你跟綠茵說說好不好,你這樣綠茵很難過。”邊擦藥邊觀察她的神色,柳浣動了動,握住綠茵的手,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淚水氾濫,迷濛了雙眼。
“綠茵…怎麼辦?我怕不想嫁,不願嫁…”綠茵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淚水跟著流下來,抱著柳浣的頭,兩個人失聲痛哭。
翌日一早,柳浣就跪在中宮前,來往的宮侍宮女詫異,好奇的看著她,再看到站在臺階最高處的趙邦國時,皆恭恭敬敬,本本分分,目不斜視。趙邦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搖搖頭,進去服侍武則天梳洗。
上官婉兒在路上就聽說柳浣跪在地上,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能讓她一大早就跪在宮門前請罪,想必做錯了什麼事惹惱了天后。她們雖是姐妹,可她從來沒把她當成親人,突然的出現,搶走了她的一切,有這樣的親人嗎?就連那次受傷她徹夜不眠的守在身邊,在她看來都是做戲。她太狡猾,太壞了,竟然利用她。
感覺到走進的腳步聲,錦繡羅裙停在面前,柳浣不用擡頭也知道是誰,抿了抿嘴絲毫不爲所動。上官婉兒見她這樣也不生氣“闖了禍不要連累家人才好,上官家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地位,爺爺一世賢名,不要因你蒙羞。“
“婉兒姐姐放心,同樣的話你已經說過一次,浣兒早已記在心裡。絕不會讓上官家蒙羞。”柳浣擡頭,對上上官婉兒的視線毫不退縮,凌厲的目光哪有一絲悔意。倒是上官婉兒被她這樣一看抖了一下,柳浣收回視線,好心提醒道“與其在這裡跟我周旋,不如做好分內的事。天后娘娘就要起身了,婉兒姐姐不怕讓上官家蒙羞嗎?”
“柳浣…”上官婉兒氣極,指著柳浣說不出話,柳浣只是笑了笑,低下頭,柳浣,沒錯,她是柳浣,在她心裡永遠是柳浣,不是上官浣兒。
“小姐…”採兒拉了拉上官婉兒的袖子,上官婉兒狠狠瞪了柳浣一眼,甩了甩袖子離開。
等她站在門前沒多久殿門被打開,宮侍,宮女魚龍灌出,上官婉兒低頭退在一旁。過了一會趙邦國出來,便有步輦上前,趙邦國折回去扶著武則天出來,上官婉兒連忙上前扶著她另一隻手,武則天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柳浣,目光沉了沉,趙邦國進來伺候的時候就已經稟告了。冷冷哼了一聲上了步輦,再也不看她一眼在宮侍宮人的簇擁下離去。
對於武則天的舉動柳浣並不差異,若是她讓她起來才覺得驚愕。她已經做好了準備,比起嫁給武三思,這點苦又算什麼?她已經想好如何擺脫這段賜婚,她不能連累柳晉,也不能連累上官家,幸好她已經與李哲分開,這樣就好,這樣她才能毫無顧忌的承擔一切責任。
看著御座旁缺失的位置,朝堂上人心各異。柳晉握了握拳頭,想著昨日失魂落魄的神情,她做了什麼?出了什麼事?越想越覺得心驚,視線不由落在李哲身上,而這時,李哲也看了過來。視線交匯的瞬間,兩個人同時移開視線,雙拳握緊,骨節泛白,拳頭顫抖。
白花花的陽光照得睜不開眼,柳浣抿了抿脣,乾裂的脣被口水一潤,生疼刺肉,疼得淚水在眼眶打轉,膝蓋早已失去知覺。從下朝之後武則天就未回過中宮,她只能撐著,不能放棄,這是她唯一的出路了。
聽見銅鈴的聲音,渾身一震,柳浣打起精神,影子被拉得長長的,柳浣卻覺得心情激動,這是步輦上掛著銅鈴,隨著移動便會發出悅耳的鈴聲,聽見的人便紛紛避讓,免驚御駕。如今在柳浣聽來如同仙樂。怎麼能不讓人激動!
漸漸的,步輦越近便越緊張,柳浣握緊拳頭,深深的吸了口氣。汗水溼透了衣服,沾染著傷口,卻讓她的感官更加清醒。
武則天看著挺著背脊跪在地上的人,還真執著,咳了一聲,趙邦國湊近一些,輕聲問道“娘娘有何吩咐?”
“讓她回去吧!就說事情已經定下,讓她不要自找苦吃。”趙邦國點了點頭,把武則天的話原原本本一字不差的複述給柳浣。
柳浣看著被人扶進寢殿的武則天,不死心的拉著趙邦國的衣襬,哀求道“趙公公,麻煩你通傳一聲,就說浣兒要覲見天后娘娘。”
“浣兒小姐,天后娘娘是不會接見你的,不然也不會讓老奴叫你走,天后娘娘還是憐愛著你,浣兒小姐就不要過於執著。”說著看了看身邊的人,宮侍會意退下。趙邦國彎腰想要扶起柳浣,柳浣不依,趙邦國無奈,蹲在地上看著一臉憔悴疲憊的人,這又是何必了“武大人一表人才,對浣兒小姐情深意重,明知這次叛亂必會九死一生,可他對浣兒小姐有情,爲了讓世人折服,硬是提出親自平定南蠻叛亂。浣兒小姐就不感動嗎?”
“老奴聽說在洪州城武大人爲了小姐就已經不顧生死。別人不知道浣兒小姐還不清楚嗎?天后娘娘的恩典你要萬分感激的接受,而不是反抗,天后娘娘待你親如女兒,浣兒小姐又怎麼忍心拂了天后娘娘的好意。”
“上官家好不容易興盛起來,上官夫人身體欠安,難道浣兒小姐要棄家族,家人不顧嗎?想想你的爺爺,想想你的父親,他們是何種人。”頓了頓“好了,該說的老奴已經說了,應該怎麼做就看浣兒小姐了。不要仗著天后娘娘的寵愛忘了自己的身份。”招了招手,身後的宮侍快步迎上來在他身後停住腳步,趙邦國嘆息一聲“送浣兒小姐會夕鬆殿。”
“是!”宮侍點頭,上前扶著柳浣,柳浣不願離開,無奈折騰了一天,又被趙邦國這一番話說的全身無力。掙扎的幾下終究敵不過,被兩個宮人扶著離開,說是扶著,其實是駕著胳膊離開,雙腿痛麻,像是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咬。
“趙公公…”柳浣扭頭,喊了一句,卻被宮侍捂著嘴巴,只發出嗚嗚的聲音。趙邦國看著被“扶”出去的人搖搖頭。
綠茵在中宮外急的團團轉,她只是柳浣身邊的宮女,根本不能進入中宮正殿,只得在外面守候,給守門的宮侍鬆了不少銀子,消息卻一點也打探不出,更是讓人心焦又氣憤。
聽見腳步聲,綠茵巴巴的看著被兩個宮侍架出來的柳浣,嚇的捂著嘴顫抖不已,也只是一瞬間,綠茵倉惶的迎上去,柳浣知道這個傻丫頭不會離開,費力的擡頭想要衝她笑笑,卻不知道,就連笑一下也那麼困難。
“小姐,綠茵明白的,我們回去再說。”說著推開一個宮侍扶著柳浣,淚水在眼眶打轉,卻不敢落下,害怕柳浣擔心,她不想讓她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