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6-8 22:19:20 字數:3674
雨,瀝瀝而下,天色陰沉沉,似乎今天不會停歇,被捅破的天幕,盛裝的雨水如發泄一般,打在油紙傘上砰砰碰。路上基本沒什麼行人,布鞋早已經浸溼,身上也飄了不少雨水,進城門多久,身後就跟上一輛馬車,帶著欣喜回頭看清車伕失落在心裡蔓延。
車伕出示腰牌,柳浣識得,那是天后獨有的紅嘴綠毛鸚鵡圖案。他們在這瞪了多久,是不是看見自己從馬車上下來,無聲上了馬車,不等她坐穩,馬車就開始滾動,身子有些不穩,柳浣踉蹌一下,一直手扶著她坐下,上官婉兒取出手絹擦拭柳浣臉上的雨水。
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柳浣有些訕訕,不好意思道“婉兒姐姐,我來,會弄溼你的。”從懷中取出半乾不溼的手絹細細擦起來,上官婉兒並沒有如柳浣所說停下,掬起她的髮絲擦拭,柳浣檢查臉上並沒有異樣,才噓了口氣。
“浣兒這一路辛苦了,娘上次還惦記著你,過兩天等事情辦好了就出宮看看她。這幾天娘身體不好。”不知怎麼,總覺得她聲音有一股異樣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卻真實存在。柳浣點點頭,並沒有答話。
“太子殿下稱病在別院休養,天后娘娘親自去看的時候,並沒有看見太子殿下,當場震怒。”柳浣僵了一下,上官婉兒看著她的反應,瞭然於心,手覆在她握緊的手上,輕聲道“太子殿下與你們一路對嗎?”
柳浣低下頭,沒承認,也沒否認,就這神情,上官婉兒已經差得差不多。神情變了變,收回手,語氣大變“浣兒,太子殿下是要繼承大統的,你怎麼能胡鬧。”柳浣有些摸不著頭腦,她怎麼胡鬧了,要說胡鬧也是李哲,怎麼就是她了。心裡有了不滿,卻低著頭,她想,多說多錯,少說少錯。她選擇沉默。
果然,他的沉默引起了上官婉兒的注意,感覺到自己的失態,上官婉兒放輕聲音道“這是天后問你你不要說實話,就說從沒見過太子殿下,狄大人什麼都不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浣兒明白!”悶悶的回答,看來,上官婉兒已經從狄仁傑那得到了證實,可是,爲什麼她那麼氣憤,自私因爲太子殿下任性離宮嗎?有些說不過去。忽好忽壞的情緒讓柳浣覺得吃力。
“對不起浣兒,我不應該衝你發脾氣的。”柳浣搖搖頭,依然沒有看她,車外,雨下得似乎大了不少。而馬車內一是陷入沉默。良久,上官婉兒輕嘆一聲,扳轉柳浣的身子對著她“你在生我的氣對不對。氣我沒關心你,一見面就說教是不是?浣兒,這事可大可少,太子殿下失蹤,朝中會掀起軒轅大波,幸好太后娘娘壓下這件事,不然…”
柳浣自然清楚不然後面有多令人驚恐的懲罰,擡頭,看著上官婉兒,淺笑道“婉兒姐姐,浣兒沒生氣,自私不知道如何說。這次是浣兒胡鬧,應該早些寫信告訴婉兒姐姐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浣兒,以後離太子殿下遠一點。太子殿下愛玩,你不能攪合進去知道嗎?”愛玩?姐姐,這是你真正的看法嗎?
“婉兒姐姐,太子殿下似乎不是愛玩,浣兒覺得他…”後面的話還沒出口,就被伸來的一隻手捂住,柳浣看著靠近的上官婉兒,心漸漸變冷,果然,她是知道的,以她的聰慧,李哲又怎麼隱瞞得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更何況是上官婉兒,心思縝密,沉穩內斂,她怎麼會不清楚。柳浣很想裝傻,可是,她發現自己做不到。
“這話以後不要對別人說知道嗎?”上官婉兒嚴肅的神情,看在眼裡是多麼的諷刺,難怪她覺得方纔提到孃的語氣有些疏遠,卻原來,她以爲她的地位受到威脅,她在嫉妒,同時,她也在試探。
突然,柳浣覺得倒頭一盆涼水傾瀉而下,是不是,那把匕首也別有深意。她知道會遇著危險,可是她依然沒改變主意。最後出於某種原因,她給了一把匕首給我。柳浣飛快的擡眼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不變,低聲道“婉兒姐姐很關心太子殿下?”
聞言,上官婉兒怔了一下,對上柳浣的雙眼點點頭“太子殿下很特別,浣兒也發現了吧!不過,他的特別的同時是致命的毒藥,最鋒利的刀劍。浣兒,太子殿下是人中龍鳳,貴不可言,這個大唐註定會是他的天下,以我們身份卑微,對他,不要存奢望之心,這也是告誡你的話,皇宮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每走一步都要思慮萬千,別看姐姐現在在天后身邊風光無限,又有誰知道風光和的背後,暗潮洶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切,不過是表面,隱在暗處的纔是真實的。”
上官婉兒並沒有直面回答柳浣的問題,可柳浣察覺到,她話語裡那意思顫音,她在緊張,緊張什麼?柳浣不得而知,卻與李哲脫不開干係,她不想懷疑上官婉兒是不是別有居心說這番話,可她清楚,上官婉兒對李哲存著一份情誼。
她不想姐妹兩個人因爲李哲鬧慌,即使歷史上,上官婉兒是中宗的上官昭容,可是,她不想放手。
“婉兒姐姐說得是,浣兒記住了。”
馬車一直進了大明宮,柳浣對著招搖過市,還讓上官婉兒親自來接表示重視情況表示詫異,臨行前神秘而隱秘,如今,絲毫沒有顧忌,難道,離開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
馬車突然停止,幸好柳浣一手扶著車壁,並沒有摔倒,還未出聲,就聽見車伕捏著脖子的聲音傳來“婉兒小姐,到了。”
下了馬車,柳浣回頭看了一眼披著雨衣的太監公公,發現離朱雀門不遠馬車似乎在那晚的位置停下,雖然是夜晚,柳浣方向感一向不弱。上官婉兒感覺到柳浣的停頓,回頭看了她一眼,柳浣感覺到那視線,撐著傘上前幾步跟上,上官婉兒纔回頭,天色已經不算太早,至少宮燈已經從最高樓點亮,華燈初上,雨意朦朦,視線看不遠,卻也不近,至少,柳浣能夠看見,宮外春天正好。
“奴婢浣兒叩見天后娘娘,天后娘娘千歲。”身後是一片溼意,上官婉兒並沒有讓柳浣換了衣服才進來覲見。天后看了一眼上官婉兒,見她垂眉斂目,也沒吭聲。視線重落在柳浣身上,眼眸變得深邃犀利,柳浣如鋒芒在背,神色未變,掩在袖子裡的手卻加了幾分力道。
“賢兒可有什麼話帶回?”這是天后問的,並沒有讓趙邦國代爲發言。
柳浣秉著呼吸,從懷中取出李賢交給她的信,恭敬道“只讓奴婢帶回一封信,並不曾讓奴婢傳話。”
趙邦國走下臺階,取走柳浣雙手呈上的信交給武則天,武則天並沒有急著打開,而是看著柳浣“這件事你辦的不錯,太平今日也已經回來,朕讓你去太平公主身邊侍候你可願意?”
此話一出,不止是柳浣震驚,上官婉兒也像是感知曉一般,面露驚詫之色,卻在看見趙邦國衝她擠眉之時,低下頭。
柳浣把天后的話在心裡過了一遍,絲毫找不出其他意味,躬身伏在地上道“奴婢謹遵天后娘娘吩咐。”
“很好,果然沒讓朕失望,從明日起,柳浣殿前侍候,與婉兒一起。”此言一下,如平地驚雷,這次就連趙邦國都詫異不已,更不用說她們。
爲什麼會有如此變故,柳浣心生不好的預感,驚愣的擡頭,看向天后,竟然絲毫不懂得避諱。凌厲的目光看來,柳浣驚了一下,磕頭謝恩“柳浣謝天后娘娘厚愛,定當做好分內之事。”
不是說讓我去太平公主那嗎?難道這只是在試探,試探什麼?柳浣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什麼可試探的,而最後出人意料的決定,更是讓她膽戰心驚,十萬個不願意又能怎樣,在她還沒反對之前想必已經五馬分屍。天后此舉有何用意?
與婉兒一個級別,那不就是成了女史,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從來都是隱晦的雨天,竟然會落下餡餅,砸在自己頭上,儘管她已經吃飽喝足,並不飢餓。可這塊餡餅帶著利劍,容不得她拒絕。
“你們都很好奇對不對?”看著柳浣退了下去,武則天看了一眼地上的水跡,很快,宮人便跪在地上清理,直到擦拭無痕才退下。一時大殿內只剩下他們三人,除了武則天的聲音,其餘的人都默不作聲。
“有人說柳浣並不是宮中宮女,朕不相信,可是她的才能讓朕想搏一搏,到底,她來皇宮有何意圖,婉兒與她情同姐妹,自然不會接受這個事實,可是,真相就是這樣,你們都應該有心理準備,皇宮是什麼地方,怎麼能讓人隨意欺瞞。這個柳浣很有意思,朕想看看她有多聰明。”
“天后…”
“婉兒,婦人之仁,對你沒好處,記住,就算情同姐妹,感情之事不能矇蔽你的雙眼,是非恩怨不能不論。你,好自爲之。今後,她交由你看著,不要出了什麼岔子。或許,朕希望出什麼岔子,你明白嗎?”眸光一寒,精光畢露,上官婉兒僵了一下,低下頭低低迴了聲是。她沒想過,柳浣竟然是混入皇宮的,那麼,她接近自己接近娘是不是別有企圖。
這樣一想,上官婉兒渾身一寒,寒意從腳底蔓延,直至身體的每個部位。柳浣,是她太聰明,還是自己太傻?
“婉兒,你下去吧!記住,好自爲之!”是警告,上官婉兒明白,行了禮,看了一眼趙邦國退了下去。
“趙邦國,你覺得柳浣該不該死?”良久之後,就在趙邦國以爲會一直沉默下去,聽見武則天的聲音,下意識頓了一下,並沒有回答,他知道,天后並沒有讓他回答的意思“把這個送去給皇上,現在。”趙邦國叫了人進來守著,自己走了出去。
出了大殿沒多遠,擡頭便看見候在廊柱下的女子,一襲宮裝,依然妖冶多姿,秀美輕盈,如夜色下綻放的曇花,難得一見“婉兒小姐在等本總管嗎?”上官婉兒看了一眼趙邦國身後的人,趙邦國會意,示意他們先行離開。
“婉兒有一事相求,不知…”
“婉兒小姐還是不要趟這趟渾水,個人自求多福。夜寒雨重,婉兒小姐不要著涼了纔好。”說罷,不等上官婉兒理解他話語裡的意思,繞過她便離開,走了幾步是不放心,回頭輕聲道“太后娘娘似乎知道什麼?什麼事,就是我也不清楚。”他想起天后最後那句似問非問的話,不由擔心,這事是不是與上官婉兒有關,這一年多,上官婉兒的忠心他看在眼裡,只是那位的心思,誰又琢磨得透,就連他跟在身邊幾十年,卻還是看不清她的心思,就好比今天,猝不及防,讓人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