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這房間裡沉睡了多久,沐雨瞳睜開眼睛時正是正午,烈陽倚在窗外白白天幕上,火球一樣灼燒著沐雨瞳的視線。
她悶哼一聲,極不舒服地別開了頭。
眼前是她當(dāng)上那洛迦使者第一天起池會長給她安排的臥室,她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模糊辨認(rèn),纔算看清。
沒有料想之中那種疼痛感,彷彿自己昏厥之前那個蝕骨的清晨只是一個假象。
再三躲避,可陽光還是順著窗沿爬上了她的枕頭,臉側(cè)被刺眼溫暖著,她探手,想要蓋住自己的雙眼,卻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輕飄飄的,擡起來的左手,肉眼可見的通透。
自己還是活下來了。
她看著雙手,腦海裡回想沈初夏見到她時的震驚與哀求。
“孩子會沒事的,會沒事,有我。”
沈初夏的手被她緊緊握著,背後是不斷被抽空的氣息,比束靈繩的齧咬還要疼上一萬倍的疼痛融合進(jìn)她的身體,抓取她的每一寸感官,即使在沈初夏的眼裡,她蒼白、大汗淋漓,笑的甚至有些虛妄無力。
可是她還是活了下來。
也終於還是恬淡地微微一笑。
身體還在恢復(fù)期,可是知覺都已經(jīng)回到了她的身上,除了透明的雙手,已經(jīng)沒有看著再匪夷所思的地方了。沐雨瞳從牀上輕輕坐起。
受池蘭叮囑留在沐雨瞳門外的白無常聽到房間內(nèi)細(xì)微的動靜,滿臉緊張地打開門,當(dāng)看見房間內(nèi)只有正在起身下牀的沐雨瞳時,她才緩緩放鬆了下來,換上一副晴朗的面容:“沐引使,您醒啦。”
沐雨瞳一臉木訥地對視上她的眼睛。
白無常側(cè)身進(jìn)來,虛掩上身後的門,角落那張桌子上插著老白這幾日給她帶回來的白色雛菊,看到白無常很細(xì)心的用紅色的繩子紮好,插在了花瓶裡,沐雨瞳的眸子微不可見地深了深。
小雛菊的花瓣上還殘留著早上白無常換水的痕跡。
白無常將那束花捧到她的面前,調(diào)皮地笑道:“引使,你老公給你的花哦。”
她昏睡的這麼些天,雛菊一朵也沒有斷過,只是老白忽然往回帶的很勤,白無常記得,沐引使沒有去墓園的時候,一直是老白代勞的,而老白卻經(jīng)常會忘記帶雛菊回來。
愣怔了有一會,眼前的女孩才緩慢接過自己手上的花,訝異地打量著朵朵盛開。
“謝謝,你照顧得真好。”沐雨瞳輕輕擦去花瓣上的水滴,擡眼對白無常笑了笑,“我不會養(yǎng)花,總是會把千璽送我的花養(yǎng)死。”
“沒事,引使現(xiàn)在醒了,以後就可以繼續(xù)養(yǎng)這些花了,我可以經(jīng)常幫你打理。”
白無常拉了一張凳子,開開心心地在沐雨瞳身邊坐下來,沐雨瞳這才發(fā)覺擺放雛菊的桌子上還有幾碗精細(xì)的飯食。
湯內(nèi)點(diǎn)綴著幾樣調(diào)味,白瓷勺子在湯碗裡翻攪了幾下,熱氣便一層一層浮上來,飄在白無常的睫毛上。
“這幾天你都一直睡著,會長每頓飯都讓成廚師小心翼翼地做好送過來,就是怕你醒了以後肚子餓,今天成廚師去買了一隻老母雞回來給你燉了雞湯,你嚐嚐,”白無常手裡的勺子遞到嘴邊,“成廚師老是和我們說他活著的時候,手藝是特級的,您嚐嚐看,不好喝他可就是吹牛。”
沐雨瞳順從地垂眸,仔細(xì)抿了一口湯,霎時一股暖流順著咽喉流淌進(jìn)了胃裡,就像有人拿著鑰匙打開了她食慾的大門,也許是太餓,只一口,沐雨瞳便從白無常的手裡接過了湯碗,狼吞虎嚥起來。
折了靈魂還能活著的她,在幾天之後成爲(wèi)了那洛迦新的話題。
女人在奈河邊逗弄著河裡人面魚身的惡鬼魚,杏手輕擡,一串靈魂便隨著弧度落入滔滔不絕的河水中。
奈何橋上排著長長的隊(duì)伍,等待審判的靈魂裡時不時投來一些好奇的目光,但更多的,卻沒有心思看她,只是一味哭泣嘈雜。
她化了精緻的妝,卻依舊遮掩不住身上的氣息,平淡的眉眼望著遠(yuǎn)處忙忙碌碌熬湯的孟婆,她比以往更加察覺到孟婆的開心。
沐雨瞳的靈魂活下來了。
這個消息傳到孟婆的耳朵裡時,連孟婆都爲(wèi)她舒了一口氣。
“哎唷,這小丫頭真是劫後餘生哦!”
孟婆笑眼彎彎,手裡攪拌孟婆湯的動作也隨著心情快了幾分。
孟婆說這話時的樣子烙印一樣刻在女人的眼裡,她低下頭,繼續(xù)餵食著河裡的惡鬼魚。
翻滾的漣漪中央突然衝出一條兇悍光滑的魚,張著一口陰森的尖牙,眼看著魚就要咬到自己,女人輕盈地一收手,惡鬼魚撲了一場空,墜落下去。
“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了,也敢咬我?”
女人不屑地站起身,對那條不知好歹的魚充滿了戾氣,連同手裡攥著的幾顆靈魂她也不想餵了。
“真是想把沐雨瞳丟給你們,讓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