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府的消息昨天也到了,一片利好啊!”王歡又扔了一塊泡腌蘿卜到嘴里,嚼的滿口流汁,連忙吞了一口汁水說道:“何騰蛟派新招募的舊將郝搖旗為將,領大批戰船從長江入夔門,企圖占我石柱銀礦金礦,卻不知陳奇瑜陳先生坐鎮夔門,一頭撞上了鐵板,折損戰船無數,淹死戰亡了上千兵馬,灰溜溜的退回長沙去了。”
眾人聽了,都是振奮不已,歡欣雀躍,木屋中響起一片笑聲。
祖邊樂得跳了起來,高聲叫道:“奶奶的熊,何騰蛟這老兒打韃子不行,背后捅自己刀子倒是在行,這回可好,打得他心窩子都痛!許知府和陳先生應該痛打落水狗,直接追到長沙老窩去,端了何老頭的府庫,讓他偷雞不成蝕把米!”
大伙又是一陣大笑,李廷玉搖頭道:“何騰蛟一品大員,且不論我們能不能打到長沙去,就算能去,也不能打,打了長沙,就等于明著造反了,夔州軍羽翼未豐,不可造次。”
祖邊不服,曬道:“難道只能他來打我們,我們不能去打他?這算哪門子道理?”
王歡丟給祖邊一個饅頭,堵住他的嘴巴,又看看李廷玉,微笑著道:“李將軍說得不錯,我們現在的情況,跟當朝太祖皇帝起事時面臨的局面,有些相似。”
“太祖起事初期,力量薄弱,蒙元只需略略費點力氣就能滅掉他,但好在太祖地盤前后左右都是紅巾軍系統的友軍,雖然彼此糾紛不斷,小摩擦天天有,死人傷人都是常有的事,卻總歸是反元的義軍,有著共同的敵人,不會往死里打,太祖才能安然度過那一段艱難的發展期,成就后來的大業。”屋中安靜下來,眾人停止吃飯,凝神聽著王歡的說話,王歡侃侃而述,講著道理:“所以說,何騰蛟雖眼界狹窄,見利忘義,卻總歸是大明臣子,有他在湖廣,韃子要從我們身后過來就得先把他滅掉,故此有何騰蛟在,我們就不必設重兵防守,可以騰出力量集中在關中,專心對付孟喬芳,這么一說,諸位,我們還應不應該打到長沙去呢?”
溫言利耳,屋中人等紛紛大點其頭,覺得王歡說得在理。
祖邊又是第一個發言,他振聲道:“不能打!如大人所說,何老頭就是個肉盾啊,我們打他就等于幫韃子的忙,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我們不能干!”
“非但不能打,我考慮,在合適的時機,由王應熊出面,可以劃給他一些銀錢,以化解這次的怨氣,當然了,不能是免費的,何騰蛟必須用兵器軍械來交換,他占著長沙府庫,這類東西不會少。”
王歡用指節敲著桌子,慢慢道:“即不能顯得我們怕事,又要讓何騰蛟接受,這事兒不好辦。”
眾武將停止點頭,又覺得這事兒很難辦,紛紛皺眉。
李廷玉眨眨眼,狡詐的一笑,向王歡道:“何須煩惱,大人,這件事,就交給王應熊總督去辦吧,此人世故圓滑,久經宦海,自然知道該怎么做的。”
“好,就讓王總督去傷腦筋吧,他白拿我們的銀子,總得辦點事。”王歡笑道:“我們今天就起草奏折,向朝廷報捷!”
漢中的奏折,很快就寫好了,其中詳盡的描述了王歡的夔州軍如何與清軍周旋,如何與張獻忠酣戰,歷經九死一生,終于將整個四川連同隴西,統統收復到手,將兩省百姓從水深火熱里解救出來,并言明如今四川新附,隴西不穩,須夔州總兵王歡繼續鎮守,以防清軍反攻。
“大人,如此豐功偉績,朝廷必定頒個正牌掛印總兵的職位,才對得起這天大的功勞!”
“哪里話!除了官職,大人應該封個伯爵,江北四大鎮,哪個不是侯爺?他們殺過這么多韃子嗎?”
“什么伯爵,照我看,起碼應該是個侯爵,如果不是大人太過年輕,說不定公爵都能爭取爭取!”
書吏寫奏折的時候,一眾武將就大模大樣的坐在堂上吹牛聊天,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王歡會被授予什么樣的賞賜問題上,立刻引發爭論,武夫們臉紅脖子粗的彼此較勁。
王歡還好,一門心思的看著書吏的書寫,時不時的指點兩句,當武將們的話語在放屁。
李廷玉就不行了,聽了一會,不耐煩的站起來,吼道:“呱躁什么?你們當自己是天子啊?朝廷的賞賜就那么重要嗎?可別忘了,夔州軍有今天,可沒朝廷一文錢的事兒,這朝廷的官位爵位,就是個屁,沒什么卵用,最后還不是看我們手里的刀子誰的快!”
眾人經他一吼,唯唯諾諾的不敢作聲了,因為李廷玉說的,都是事實。
此刻的南明,已經風雨飄搖,大一點的風就能將這根殘余的燭火吹滅,從福州的隆武帝開始,短短一年多來,先后有隆武帝、紹武帝兩位皇帝殉國,作為兩人都城的福州和廣州,也先后被清軍攻破,大批明軍被打散潰敗,桂王朱由榔在廣東肇慶登基,史稱永歷皇帝。
可笑的是,朱由榔稱帝時,在廣州的紹武帝還沒有被滅掉,兩人間在清兵已經追到家門口的情況下,還抽出時間打了一場內戰,永歷帝的軍隊被紹武帝派人設伏,殺得大敗,逃走到廣西。
后來紹武帝在一個月后被清軍李成棟攻破廣州殺死,永歷皇帝在廣西怕得要死,連夜逃離廣西桂林,進入湖廣武岡,投奔定蠻伯劉承胤,為了容身,永歷帝毫不遲疑的拋出一個安國公的帽子給劉承胤,劉承胤大喜,拍著胸脯要保證朱由榔的安全。
恰在此時,清將金聲恒和王德仁在江西反正,豎起反旗,清軍追擊而至的李成棟部被迫返回平叛,脆弱的南明小朝廷,終于迎來了一線生機。
那么此時的永歷帝,就身在湖廣,距離四川相對很近,道路也較為通暢,都在明軍控制之下。
堂中安靜下來,那書吏在此刻也將一篇墨跡淋漓的奏折寫好,雙手將紙張抬起,頗為自得的遞給王歡,王歡抬眼審閱一遍,滿意的點點頭。
小心的將墨跡吹干,王歡復又將紙張還給書吏裝好,他轉過身來,面色嚴肅的看向堂中武將們,開口說道。
“諸君,我遲遲未讓大家離開,要各位等到奏折寫成,是因為我有要事宣布。”王歡一字一句,慢慢吐詞:“這份奏折,我要親自送到武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