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三月驚蟄春分,四月的陰雨連綿,五月的夏天前奏,六月的期末迎考。
兜兜轉轉,在知了叫聲還未明朗的天氣,放暑假了。
顧向南如舊回到美國。
顧懷東正在處理著公司的事物,電話打來:“Hello。”
“MR.顧, I am Jane.”
聽到是Jane,顧懷東停下手中的合同,用英語講著:“有事?”
“自從南迴國以後,他已經很久沒回醫院定期檢查了。”Jane說著。
顧懷東捏了捏眉間,說不盡的疲憊:“嗯,我會跟他說。”
顧懷東來到了顧向南的公寓,看了看房間沒人,知道他又在小房間了。
房門被推開,顧向南回頭。
“明天去醫院做檢查。”顧懷東說。
顧向南平靜道:“嗯。”
“國內,奶奶身體還好嗎?”顧懷東問。
“還好。”顧向南答。
說完這句話顧懷東打算關門出去,眼光掃過地上的一張張樂譜,又擡頭看了看顧向南,最後關上了房門。
二零零二年,臨近中考。
週五放學,天色有些暗沉,顯是要下雨了。
染七和相宜在去車庫的路上,相宜說還是回教室拿把傘比較安心。染七在車庫等她。
相宜匆匆跑回教室。
到了車庫,染七看見了顧向南,問:“路少陽呢?”
他扭頭看了眼車庫旁的廁所,染七明白了,路少陽去廁所了。
氣氛有些尷尬,染七看著顧向南,顧向南也看著她,染七不自然的挪開目光,顧向南叫道:“莫染七。”
算來顧向南真的極少叫她的名字,一直是用“你”來代替,或者乾脆不說話。
染七驚訝的迴轉目光:“嗯?”
他眼神有些遊離,思考了會兒說:“有目標嗎?高中。”
染七抿了抿嘴,道:“有,省一中。”
省一中是他們這兒最好的高中,也是父母期許的高中。
“向南,我回來了。”路少陽從廁所跑了過來。
路少陽看到染七,又往染七週圍看了看,“七七,丁相宜呢?”
“她……”
染七話還未說完,一個書包砸到了路少陽的後背,“我在這裡啊,幹嘛,打架啊。”
“我這不關心你嗎?”路少陽做了個鬼臉講著。
“你關心我,你不欺負我就不錯了。”相宜撿起地上的書包,拍了拍灰塵。
路少陽解開了自行車的鎖,坐了上去,“欺負的就是你,有本事你來欺負我呀。”然後用力一蹬,快速向校門口騎去。
相宜迅速背起書包,解了車鎖追了過去:“路少陽!”
染七和顧向南無可奈何。
最後路少陽和相宜他們二人被教導處主任在校門口攔了下來,讓他們一人寫兩千字檢討,原因是違反校規,在校園內騎車追逐,還趟車。
看到他們委屈的表情,染七覺得真是多虧了他們,她的生活有些起伏,平淡中透著樂趣。
考完填志願的那天,染七交了自己的申請表。
下面的那張就是顧向南的,她忍不住去多看了兩眼,顧向南第一志願欄填了省一中,二三志願都是空白。
中考成績出來前一天,相宜約染七出去玩,染七答應。
到了相約的地點,染七看到了顧向南,微微一愣,顧向南也是微微一愣,接著就是路少陽,“染七,”他熱情的跟染七打招呼。
“嗯,路少陽。”染七答。
“喲,丁相宜,不穿校服你還能看看。”見到相宜,路少陽又開始調侃相宜了。
相宜也不示弱,“你也不差啊路少陽,你也就不穿校服才能看看。”
他倆在前面逗著嘴,顧向南和染七走在後面,自然是少言寡語。
本來就這麼走在街上,突然溫吞的聲音道:“染七。”
染七本來還在慌神,顧向南這麼一叫,清醒了。
畢竟除了父母親戚,相宜,和鬧騰的路少陽之外,很少有人會這麼叫,這意味著親近。
染七沒緩過神,聲音帶著慌亂的走調,“啊?”
顧向南好像心情很是愉悅,染七擡頭的恍惚間看見了他眼角的笑意,“沒什麼。”
染七說:“哦。”
路上沒怎麼講話,染七怕尷尬,於是難得主動的講起了話,“我怕我考不上……”
這句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顧向南打斷了。
“不會。”簡簡單單兩個字。
染七再不知說什麼,就看著地下向前走著。
隨後的日子裡,染七總覺的顧向南懂事的早,現在想想她自己又何嘗不是。
連自己都不清楚的未來,不要妄加猜測,即便對它沒有信心,也要無懼的面對。
顧向南回到老宅中,來到雕花木桌前,平鋪了宣紙,提筆,卻不知寫什麼。
最後思考了一下,下筆,筆鋒有力,一氣呵成:莫染七。
染七,七七,萋萋。
隨後淡然一笑,在旁寫: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顧向南的奶奶看著書房門掩著,推門走了進來,“向南啊,又在你爺爺的書房練字啊。”
“嗯,奶奶。”顧向南放下筆,扶著奶奶在木椅上坐下。
奶奶盯著字道:“寫的比你爺爺好。”
“奶奶識字?”
皮膚鬆弛微皺的手拍了拍顧向南的臂,“奶奶不識,但是奶奶心裡覺得好。”
顧向南看著那副字,心裡也是滿意的。
染七剛回到家,相宜就給她打電話,電話剛接通,相宜就好奇道:“怎麼樣,怎麼樣。”
她不明所以:“什麼怎麼樣。”
相宜“嘿嘿”了兩聲:“七七,當然是你跟顧向南啦。”
染七“哦”了一聲,拖了很長很長的調,然後說:“當然是沒怎麼樣。”
相宜在電話那頭聲音嗲嗲的說:“七寶,你說你跟顧向南之間沒貓膩,說出來連路少陽那種豬都不會信。”
染七“噗”的笑出了聲,“什麼也沒有,我怎麼覺得反倒是你跟路少陽纔有貓膩。”
“七寶,你說什麼,你居然說我跟那頭豬~有貓膩,哎呀,我跟你說啊他……”
好長一通電話,相宜大部分時間都在跟染七講路少陽。
二零零二年夏天,中考錄取結果出來了,染七跟相宜都小小的激動了下。
他們四個都考進了省一中。
冗長的暑假開始了。
進入暑假後,染七就再沒見過顧向南。
美國。
一個金髮碧眼的女醫生坐在顧向南的對面,用英文道:“南,你最近的狀況有些不好。”
顧向南穿著病號服,眼神遊離。
“南,我沒法允許你以這樣的狀況回國。”女醫生繼續道。
顧向南慢慢的說:“Jane,這次我會盡量配合。”
Jane捕捉著顧向南的神情,最終妥協:“好吧,如果顧懷東先生到時候同意,我會考慮。”
顧向南點頭。
病房中,顧向南一如既往的坐在窗臺前的大理石上,看著外面的風景發呆。
“篤篤篤”敲門聲。
門被打開,顧懷東走進來,問:“爲什麼又不吃藥。”
“我想回國。”顧向南說,目光堅定。
顧懷東在沙發上坐下,翹起腿,思考著,“可以。”
沒想到顧懷東答應的這麼爽快,顧向南有些疑惑。
“當然,有條件,除了路少陽外,帶著小語一起去。”
顧向南又將目光投向了窗外,“爲什麼?”
“她是你未婚妻,以後你們總要一起生活。”顧懷東盯著他的側臉,到底還有什麼能讓你在意起來?
“隨便吧。”顧向南答。
緊張的高中生涯開始,染七的心情帶著點三分激動,七分忐忑。
開學第一天,相宜拉著染七硬生生的擠到了分班的布告欄前,搜索者他們倆的名字。
“啊啊啊,七寶,我和你一個班!”相宜開心道。
高一十六個班,染七跟相宜一起,也是極其幸運的。
染七聽著點頭,眼睛搜索著布告欄的另一個名字,心裡有些失落。
沒有顧向南。
“咦?怎麼沒有路少陽和顧向南。”相宜也有點疑問。
染七心中想:他們兩個應該是回到美國不會再回來了。
有些意料之中,染七也沒有相宜那般失望,但不知爲什麼,還是覺得有氣無力。
開學一個禮拜,生活依舊繼續著,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殘酷,不會因爲缺了誰而停止運轉,顧向南這麼充滿著謎題的名字,再過一段時間,也許就會成爲別人回憶中的廖淡一筆。
然而,生活卻總會給你驚喜。
第三節課大課間,嚴厲的班主任走了進來,進尺子敲了敲講臺:“安靜,今天我們班有三個轉校生。”
轉校生這三個字讓七七腦海中萌生了一個念頭——顧向南。
“來,林語,進來,跟大家打個招呼。”班主任介紹著第一個同學。
“大家好,我叫林語。樹林的林,話語的語。”很動聽,很悅耳的聲音,長的很精緻的一個女孩子,長長的捲髮紮成馬尾,齊劉海。身上穿著學校統一的校服,卻還是感受的出她與生俱來的雅緻。
染七沒想到的是,這個女孩,後來會成爲她一生的摯友。
她眼角瞥見了門口另一個人的影子,眼睛微微睜大,想確定些什麼,女生的直覺總是敏銳的。
“接下來我們歡迎,另一位,顧向南。”班主任繼續介紹著。
真的是顧向南,染七心中想著。
“我叫顧向南。”簡簡單單五個字。
一個暑假過去,他長高了,看起來已經快比七七高出一個頭了,聲線也改變了,聲音慵懶中帶點磁性。
還有就是,長的依舊很禍害人間。
第三個人自然就是路少陽。他熱情的跟大家打著招呼,一點也沒變。
相宜坐在染七的左前方,轉過頭來向她擠了擠眼睛。
染七回應了一個微笑。
初中同桌兩年,染七一直以爲顧向南與自己一樣,只是普通人,他步行上學,生活的吃穿也很普通,和自己並沒有什麼不同。
可是現在看著站在講臺上的顧向南,她覺得他們之間差距還挺遠的。
雖然沒有海那麼遠,那也有山那麼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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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某年冬天,染七和相宜在火鍋店吃火鍋,相宜大口大口的吃著涮羊肉,涮牛肉,說:“七寶,你跟顧向南真的很配。”
染七吃著金針菇:“哦?”
相宜往嘴裡塞了塊羊肉繼續說:“你們兩都是外表冷美的人。”
她喝了口汽水,好奇著:“然後呢?”
相宜拿了貢丸倒入了火鍋,夾了塊山藥說:“然後就是很配,我經常覺得你們家裡肯定安靜的連跟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她思索著,答:“哪有那麼誇張,不說話的時候我們就安安靜靜的呆在一起,也很好的。”她一臉滿足的表情。
相宜一臉竊笑:“那是那是,你家顧向南估計這輩子大部分話都跟你說了哦。”
相宜撩起貢丸往她碗中放了幾個,又放了幾個在自己碗中,吃了起來。
染七想想也是,顧向南對別人確實是冷淡的,即便這份冷淡是出於原因的。
但心中也有些竊喜,顧向南只是她的顧向南。
染七又拿起汽水,喝了一口,還是吃火鍋時喝汽水最爽快了。
“啊~”那種氣辣到喉嚨深處的感覺,真的是獨特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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