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緣分這種東西就是神奇,它會讓冥冥中注定的人走到一起。
正如燭陰今天上街買菜,回來的時候又遇到了司湮。她此時就恨為什么不來一場雨,這樣她再撞他一次,讓他明白,這就是前世今生注定好的緣分。
她拎著一個菜籃子,仰頭望著碧霄樓,透過窗子,正好能看見司湮在和別人聊天。從樓下,還能聽到斷斷續續的琴聲,縹緲動聽,雖然她對于琴藝方面絲毫沒有造詣。想想自己的前世,有那么好的條件,可惜沒有和琴神好好學學,如今真有一種“前世不知勤學早,轉世方悔學琴遲”的感覺。
緊接著,司湮和一名長相姣好的少年走了出來,隨便寒暄了幾句,最后往各自的方向走去。
好奇心地驅使下,她連忙跟著司湮走,說不定能知道司湮的住處,屆時,可以制造很多巧遇的機會。再說了,雖然離珠在家里等她燒飯,但是,他這么大一個神了,少吃一頓餓不死。
跟蹤一個人很簡單,跟蹤一個人而不被發現,那就是一個技術含量極高的活。
看見司湮去了當鋪,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當鋪的伙計熱情地招呼著,可是司湮依舊一副淡淡的模樣,反而顯得伙計過分熱情。沒過一會兒,他又從當鋪中出來,只是手中多了一把素面的骨質蟬翼水云紗折扇。
隨后,跟蹤著他去了一家古董店。
燭陰只能嘖嘖幾句,這家古董店和御佛舍相比,還真是相形見絀。離珠他也算是個資格老的神仙了,怎么就給她弄了個麻雀般大小店面的店鋪?雖然,離珠經常對她說,御佛舍店面小,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緊接著就是聽書樓,聽了一出《游園驚夢》。然后,又是戲院,看了一出《穆桂英掛帥》。最后,燭陰發現一件很嚴重的事情——她居然把司湮跟丟了!這叫人情何以堪?這已經不是技術含量的問題了,她剛才只記得,司湮和唱戲的青衣說了幾句,然后就不見了。
燭陰正在戲院中四處張望,都是些陌生的面孔。
“燭姑娘,一路跟著我,不覺得辛苦嗎?”司湮好聽的嗓音響起,默默的看著燭陰,臉上毫無表情。
燭陰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她此時只想喊一句“離珠,快救我”,現下,她只能干癟癟地笑幾聲,尷尬地說道:“司公子,我們好有緣吶……”
緣分是一種十分美好的東西,但是,刻意裝出來的緣分,有時候反而適得其反,往往讓人覺得驚悚無比。
司湮倒沒有因此惱怒,或許是習慣了這種“緣分”的說法。后來,燭陰才知道,司湮在長安城也是叱咤風云的人物,思慕他的名門淑媛數不勝數,他可能是誤以為她和那些女子是一路的。
他默默地看著燭陰尷尬的表情,他淡淡說道:“燭姑娘跟著在下,難道只是想要看這出《穆桂英掛帥》?”
“不……不是……”燭陰此刻正想著她的前世是何等的厚顏無恥,可是,一轉世臉皮居然就這樣變薄了,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口中不知脫出一句,“我……我……想讓司公子陪我再看一場戲……”
司湮眉峰一挑,似乎同意了。
沒想到,梨芙樓下一出戲就是《燭陰怒散天下令》,燭陰幾乎看得心驚肉跳,從來沒有看過如此驚悚的戲曲。據說,寫這出戲的是這個戲班改編《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編劇。
當時,戲院的班主就在那里眉飛色舞地介紹:“各位客人,下一出就是新編的《燭陰怒散天下令》,十年前因為演海皇的小生破了嗓子,如今,我們請來了當今名角——薛采蘭來演海皇。”
“我們戲班,歷經三代人之手修改《燭陰怒散天下令》,此次更是蕩氣回腸而又纏綿悱惻,燭陰和玄冥那真是一對神仙眷侶,他們之間若即若離,似愛非愛的感情,從眉目傳情到暗送秋波一氣呵成,簡直是出于《杜十娘怒沉百寶箱》而勝于《杜十娘怒沉百寶箱》……”
這部戲是這樣的:“燭陰”和玄冥在瑤池相遇,一個郎有情,一個妾有意,兩人暗送秋波。翌日,雙方難割難舍,在眾神宴上眉目傳情。可是,神算不如天算,涂山氏之女居然愛上了玄冥,兩人更是情投意合,欲要和神皇請示賜婚,沒想到“燭陰”知道了此事……
接著,愈演愈糾結,愈來愈纏滿悱惻。
燭陰看得牙癢癢,班主居然不怕觸犯神靈。
“玄冥,你這個薄情郎……”戲臺上的“燭陰”一聲嬌羞中帶了幾分怨氣。
這時,燭陰只覺得骨頭都酥了,真是痛恨自己剛才說要和司湮一起看戲。
她轉過頭去,看看司湮,他倒是一副神態自若。抿了一口梨芙樓的大紅袍,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戲院的茶水費比茶館的要貴上好幾倍,雖然,司湮說這場戲他請客,可是她總覺得不好意思。
她真是搞不懂,為什么自己在天庭干過的好事不傳出去,非要將自己干的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情廣為流傳?難道自己前世干的好事太少,找不到什么戲曲創作靈感?
最后,折騰了燭陰將近半天的戲終于唱完了,她正想要和司湮告別,可是卻不知如何開口。
江湖豪俠之間告別,適合說:青山綠水,后會有期!
情人之間告別,應該這樣說:相思不止,一路珍重……
知己至交之間告別,大抵這樣:一路順風,恕不遠送。
可是,她和司湮才認識不過兩天,他卻送她油紙傘,請她看戲,也不知用怎樣的方式告別比較合適。
“燭姑娘,不知姑娘住在哪里,我送姑娘回去。”他說話的語氣很客套,但是卻覺得很真誠,絲毫沒有做作之感,反而顯得整個人看上去明朗。
“再好不過……”燭陰突然想起離珠還在家里,倘若讓司湮看見,就不好解釋了,再說了,離珠一直取笑她和司湮的那個邂逅,“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會回家……”
沒想到,她自己的這句告別語竟然是如此的文白化。
她一路小跑地逃出了梨芙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