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幾天功夫,水牛鎮上又來了一群和尚,看起來比慧真和尚還年輕些,不過最小的也有二十出頭的樣子,他們暫時都住在下洼子村,每天誦經念佛開荒種地,有了后面這些和尚的加入,和尚誦經的聲音又大了許多,有時候一陣山風吹過,牛王居那邊都能聽到。
這天早上羅蒙把猴娃子送到幼兒園的時候,剛好碰到一群和尚提著米面蔬菜迎面走來。
這些和尚住在水牛鎮上,倒不像一些影視作品中描繪的那般清苦,也不像大家聽說的一些壞和尚一樣喝酒吃肉,他們該念經念經,該種地種地,有時候也會到鎮子上走走,還會結伴去大水牛乳品吃早飯,不過就點了玉米面饅頭和豆漿,外加幾個清淡小菜。
羅蒙聽說最近鎮上來了不少和尚,但是真正遇見,這還是頭一回,他原本以為就算這些和尚認識他,最多也就是點個頭就過去了,畢竟不熟嘛。
“阿彌陀佛!”沒想到這些和尚齊齊在他跟前停住了腳步,又是作揖又是誦念佛號的,還是好幾個人一起,場面相當壯觀。
“阿彌陀佛!”老周被他們弄得有點摸不著頭腦,到底是這些和尚太熱情,還是他自己太少見多怪?
“師兄,你剛剛怎么不說?”等離開幼兒園以后,一個年輕的和尚問另一個稍稍比他年長的和尚道。
“說什么?”那和尚裝傻。
“問他能不能單獨賣給我們一些桃子啊,我們要做早課又沒時間去超市排隊。”年輕和尚急道。
“我們跟羅施主又不熟,這么貿然開口實在是太失禮了,還是讓慧真師兄去說吧。”這位師兄踢皮球道,唉,作孽啊,他一個出家人,怎么能開這種口?
慧真和尚最近正在籌備重建寶塔寺的事情,鎮上有不少人愿意集資為他們修建這座寺廟,慧真和尚卻并沒有答應,而是自己出錢買了些磚瓦,帶著幾個和尚一點一點地干活,今天挖些地基,明天搬些磚石,幾天功夫下來,竟然也有了一些樣子。
水牛鎮上的人聽說了這件事以后,原本還有些不以為然的,這會兒也不禁要在心中生出一些敬佩來了,漸漸就有人過去幫他們搬磚壘石。老周從老人們的口里得知這事,覺得這慧真和尚,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在他們這里站穩腳跟了。
為了重建寶塔寺,慧真和尚找過水牛鎮的鎮政府,鎮政府對他修寺廟的事情并沒有什么異議,這寶塔寺本來就是個小寺,他們水牛鎮又是個小鎮,一般只要不是趕上嚴打,慧真和尚就算不通過他們,私自在那邊建個寺廟,誰沒事會跟一座和尚廟過不去?何況人家還是自己出錢修廟,又沒跟政府申請撥款。
現在水牛鎮上的那些宮觀,一般都是建在附近山上的村子里,也沒哪個是審批通過以后才建上的,現在不也都好好地在那兒,若不是上頭有文件下來,他們一般也不會跟這些宮觀過不去。
不過這慧真和尚畢竟是正經佛學院畢業出來的,又在留學過程中取得了佛學博士的學位,還頗有些信眾,在他們這行,也算得上是難得的人才了。
像他這樣的人才無論是跑政府單位還是佛教協會,都不會有人對他太過輕慢,加上水牛鎮這地方又沒什么油水,暫時也沒人跟他爭,他要走程序,在這里正正經經弄個寺廟,應該也不算太困難。
除了念經種地修寺廟,慧真和尚還會在鎮上接一些活兒干,一般就是誰家有老人過世的時候,請他們過去念經超渡。從前水牛鎮的人辦喪事的時候,也有請人念經的,一般都是請的菜堂來的人,也有從別處請來和尚的,但是比較少見。
只要有人請,慧真和尚都會帶上一眾師弟過去,無論多偏遠的地方他都不會推辭,錢多錢少,全看主人家的心意。這些和尚念經念得好,場面撐得起來,待人又和善,除了干活之外,還會向他們傳經布道,要不了多長時間,寶塔寺這些和尚的名聲就在水牛鎮周圍大大小小的村子都傳開了。
聽說王大勝和胡群峰都往寶塔寺送東西了,老周想了想,也讓人做了一批素包,又拿了一些玉米面饅頭,草莓桃子楊梅也每樣裝了一些,用三輪車運過去。從下洼子村到寶塔寺的那段路窄,四個輪的車子開不進去,三輪車卻是可以的。
見老周送東西過來,慧真和尚笑容很燦爛,最近他快被那些師弟煩死了,成天在他耳邊念叨牛王莊的這個那個,比念經還勤勉,無奈他們慧真師兄執念太深,實在放不下這個臉面親自跑去牛王莊跟老周要東西。
慧真和尚道過謝,便讓幾個師弟把這些東西拿下去分了,除了他們自己,還要留一些招待今天過來幫忙干活的人,幾個年輕和尚高高興興就去了。
老周這一次過來,見寶塔寺這邊不僅來了不少老人婦孺,身強體壯的男人也來了幾個,還有一些年幼的男孩,大概是被家里的老人帶來,想讓他們以后能多多受菩薩保佑的。
老周也沒多待,東西送到以后,又跟慧真和尚打個招呼,就回他的牛王莊了,牛王莊上最近枇杷草莓已經快要過季了,豬血桃和楊梅正要進入盛果期,每天四合院這邊都要摘回來不少水果。
老周回去的時候,劉彩云正帶著幾個人,把今天上午挑出來的個頭較小外形不佳的桃子切了泡酒,桃肉泡酒的時間不用太長,只要七八天就能開壇食用了,口味卻是絕佳。
特別是用牛王莊的豬血桃泡出來的,酒液像琥珀般晶瑩透亮,酒香中帶著濃濃的桃味,老周每天讓人挑一些外形不太好的桃子切了泡酒,放在超市里賣,每天幾乎都是一上架就被搶購一空。
“喲,可算回來了。”這時候馬從戎打食堂里面出來,手里頭還拿著一個玉米面饅頭,那饅頭被他從中間掰開,夾了些小菜進去。
“你怎么來了?”老周停好三輪車,問他說。馬從戎前些時候去了一趟北方,一待就是好幾個月,聽柳茹華他們說,這家伙是在羅志方那里吃了癟,受了點打擊,出去調試心情去了。
“我聽說楊存波又給你下單了,這回要多少楊梅和豬血桃?”馬從戎一邊嚼著玉米面饅頭,一邊問老周說。
“量挺大,我準備給他減減。”之前每天成熟的楊梅豬血桃數量不大,老周就沒接那邊的訂單,最近山上成熟的果子多了,差不多也可以向那邊供貨了。
“肯定得減啊,你不用手軟,使勁減,那邊多遠啊,熟透了的桃子楊梅運到他們那兒差不多也該壞了,摘那些沒熟透的給他們發,那不是糟蹋東西嘛,多好的楊梅多好的桃子啊,沒熟就摘了,多可惜。”馬從戎自說自話。
“你打算要多少?”老周直奔主題。
“那自然是越多越好。”馬從戎咧嘴一笑,露出門牙上一塊火紅火紅的辣椒肉:“聽說你們家超市賣的價格還沒給我的高,那還賣什么,干脆都給我算了,價錢方面,咱還可以再商量。”
老周一聽這家伙又打算包圓就有些頭疼,怎么的,受了情傷就能報復社會了,還是說又想被除外了?
“好容易弄個游泳館攢了點人氣,別又給它折騰沒了。”老莊好心提醒他。
“要不然這樣,你別跟他們說東西都去了我那兒,就說被香港那邊訂走了,怎么樣?”馬從戎出了個餿主意。
“不怎么樣。”老周不想跟他狼狽為奸。“要不然你去找麥克和查爾斯問問吧,他倆應該能幫你倒騰點好東西回來。”
“麥克和查爾斯是誰?”馬從戎問道。
“專業的跨國菜販,現在就在咱鎮下洼子村那邊發展農莊。”老周回答說。
每當牛王莊上有水果成熟的時候,從彤城那邊過來干活的人就特別多,這回也不例外,不過上了牛王莊以后能不能做采摘類工作,那就不是他們能說了算的了,最近牛王莊上許多蔬菜都到了收獲的時候,每天收菜洗菜腌菜,收過菜的土地也要重新開墾耕作,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這些上牛王莊干活的城里人,有的干一兩天,又的干三五天,在離開的時候,無一例外都要從牛王莊上買些楊梅桃子帶回去,這也是上牛王莊當老周家的廉價勞動力的福利待遇之一。
上牛王莊的城里人都是來干活的,所以一般很少帶寵物,就算帶了,也都會緊緊看著,生怕它們一個不小心跑丟了。但是,總會有那么一兩個粗心大意的。
這一天,就有一只小鹿犬在主人不注意的時候,逛到了楊梅林,一進這片果林,它馬上就流連忘返起來,豎著兩只大耳朵,在草叢里尋找那些剛剛掉落還很新鮮的熟透了的楊梅,牛王莊的楊梅很甜很甜,特別是那些因為生長的位置比較偏,沒人注意到的熟過頭的果子,簡直甜得跟蜜一樣。
“唔……汪!汪汪汪!”牛王莊的動物軍團很快就發現了入侵者,丫丫第一個跳出來向它示威,對方體型較小,看起來像是很好欺負的樣子。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沒想到這小鹿犬脾氣還很火爆,不僅回以尖銳的吠叫,還主動向它逼近,擺出攻擊的姿態。
“汪汪汪!汪汪!”果林里,狗狗們頓時群吠而起,紛紛向這只外來入侵犬亮出了雪白鋒利的牙齒。
“吼!!!汪!汪汪!”盡管敵強我弱,小鹿犬依舊毫不示弱,大有要豁出命去干一仗的架勢。
“啊嗚啊嗚!”大寶氣得一口咬向自己身前的那幾根野草,上回它把一只城里人帶來的寵物小香豬給咬死了,被老周斷了整整兩天大骨頭,這回這家伙再囂張,跟它的大骨頭比起來,大寶還是覺得大骨頭重要些。
“哞……”這時候,不遠處傳來了二郎的叫聲。
“吼……”牛王莊眾犬紛紛停止了吠叫,只是依舊氣勢洶洶地向那只小鹿犬展示它們的牙齒。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這只小鹿犬還當這些慫貨都怕了自己,頓時叫得更得意了。
“哞!”二郎埋著粗壯的四條腿,一步一步穿過丫丫大寶他們,向那只得意洋洋的小鹿犬走了過去。
“嗚……”看清楚對方的體型以后,小鹿犬頓時縮了脖子,悄悄向后退了兩步。
“噗!”二郎把牛頭湊到這只小狗跟前,晃了晃頭上堅硬的牛角,又對著它打了個響鼻。
“汪嗚……”小鹿犬被嚇得渾身一顫,夾著尾巴掉頭就跑,沿著牛王莊上的土路,飛快地逃出果林,又爬上對面的山坡,消失在了那邊的一片絲瓜地里。
“汪汪汪!汪汪!”下次再來你就死定了!
“啊嗚啊嗚啊嗚……”這城里來的土包子肯定沒見過水牛。
“哈~哈~”這家伙長得真奇怪。
“汪!”不好看!
“哞……”成功驅逐外來者之后,二郎就不在楊梅林里待了,甩著尾巴又向桃樹林走過去,相對于楊梅,它更喜歡吃桃子。
“汪汪!”牛王莊一眾大狗小狗們連忙跟上,加上老三家的三只小公犬,它們這個隊伍已經擴大到七只了,一只只都長得膘肥體壯的,剛剛那也是迫于老周淫威,不然那只不知死活的小鹿犬指定得吃不了兜著走。
六月中旬,剛把他老子送回香港的段老板又上牛王莊了,在院子里幾個老人的玩笑話當中,聽說了馬老板打算包圓牛王莊上的楊梅豬血桃,然后嫁禍到他們會所身上的事情,心里十分不爽,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他的會所離得遠嘛。
但他又實在很享受像現在這樣三不五時上牛王莊揮灑汗水享受美食順便充當內線的狀態,不想這么快就暴露身份,于是他決定忍了。
可是忍著忍著,段老板又有點忍不住了,這天夜里,段老板一個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穿戴好衣服鞋子,又從床底下摸出一罐油漆,打開房門,躡手躡腳地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
又過了兩天,馬從戎再次開車上水牛鎮。
“吱!”經過水牛鎮外面那個牌子的時候,他一腳踩住了剎車。
只見“水牛鎮人們歡迎你”這幾個大字下面又被人補了一個小尾巴上去,這回倒是沒寫“馬從戎除外”,人家這次寫的是“奸商除外”。
丫就是在說他吧?是在說他吧!
擦還是不擦?馬老板犯難了,擦了那不是對號入座,可是不擦吧,他心里頭又覺得忒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