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牛鎮四面環山,中間這一個小小的盆地中也沒有幾塊寬闊的地方,如今牛王莊上死了一頭小水牛的消息已經在網絡上傳開了,預計接下來幾天會有不少人來到水牛鎮。
熬制牛膏的地點就選在牛王居前面的小廣場上,在廣場的一角架起了一個大火爐,火爐上面燒著一口大甕,此時甕口正緩緩冒著白氣,飄出陣陣濃郁的牛肉香。
這會兒負責看攤子是鎮上的王老頭和白老先生,猴娃子作為白老先生的關門弟子,自然是不能錯過,這一次全國各地奔這牛膏來的病人不少,猴娃子雖然年紀小還看不出什么門道,但跟著開開眼也是好的,跟他一起過來的還有三毛和花花,這才沒多長時間,這兩個家伙就已經被牛肉香饞得直打轉了。
“領了號碼牌就回去等著吧,這牛膏至少要熬上三天三夜。”白老先生一一看過病人,又給他們分發了號碼牌,然后便讓他們都散了。
“回哪兒去啊,牛王莊上早就滿員了,這會兒連旅館都找不著。”那剛剛領了號碼牌的中年男子無奈道。剛剛他排隊的時候,他老婆兒子已經打聽住的地方去了,結果不太樂觀,弄不好,他們這兩天就只好睡車子里面了。
“老先生,這人得的是啥病啊,不傳染吧?”這時候一旁的人群中擠出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婦人,問白老頭道。
“他那是從前受傷落下的病根,放心吧。”白老頭這時候已經開始接待下一個前來領取號碼牌的人了,其實也簡單,就是問一問啥病癥,確認一下看看是否屬實,再看他適不適合這一次的牛膏,一般一兩分鐘就能搞定一個。
“那行,這位大哥,要不你就去我家住吧,我家房間多,你看,就那邊,七層樓呢,除了一樓的店鋪和二樓的客廳廚房,剩下的都是房間。”一聽這人沒啥傳染病,這婦人也就放心了,十分熱情地招攬起生意來。
“一個晚上多少錢啊?”那中年男人還有點擔心挨宰,像這兩天水牛鎮上這種情況,小鎮上的屋主要坐地起價也是正常,他這兩年身體不好,家里的經濟情況也慢慢變得緊張起來,這時候不問清楚他是不肯跟著去的。
“這兩天比平時貴點,一個房間一個晚上一百塊,大伙兒都是這個價。”那婦人說著就伸手幫他把行李給拎了過去,催促他趕緊跟自己走,她家里空房間多,一會兒還得往這邊跑幾趟呢。
“那行。”一個房間一晚上一百塊那是不算貴,這兩年他四處求醫,多坑人的情況都見過,相對而言,這水牛鎮給他的感覺還是比較實在。
“來來,這邊走。”那婦人拎著一個不輕的行李包,走得卻很快,邊走還邊跟這中年男人搭話:“人這東西就是不中用你說,我男人也是,前些年出車禍傷了腿,到現在也是干不了重活。”
“傷腿還好些,我這傷的是脊椎,弄不好就得半身不遂。”那男人嘆氣道。
“那你可得好好治,剛剛給你發牌子的那個老先生知道吧?他的醫術就好得很,我男人那腿腳,給他瞧過兩回,幾帖藥下去,看著就利索不少,下雨天也不咋疼了。”那婦人把沉重的行李往上顛了顛,又道。
“我先前聽人說,他治惡瘡最厲害。”那中年男人有些吃力地跟在后面。
“治惡瘡那確實是厲害,不過在筋骨方面也厲害,咱文化廣場那些練功夫的知道吧?”婦人問他。
“我聽說過。”
“那里那個教人工夫卜師傅,就是那白老先生的徒弟,那白老先生你別看他那樣,其實也是個練家子,一把年紀了身子骨可好著呢,我男人說了,那練功夫的人啊,對筋骨這方面都門兒清,不過你這傷的是脊椎,那還真不好說,改天等鎮上這些人都散了,你再找他瞧瞧去,橫豎來都來了。”
兩人說著,便進了一家雜貨店。這會兒店里不少客人,買紙巾的礦泉水的泡面的,柜臺后面就只有一個小男孩,七八歲的樣子,黑黑瘦瘦的,算賬收錢忙得不可開交。
“兒子,你爸還沒回來呢?”那年輕婦人揚聲問道。
“哪那么快,跑一趟永青來回都兩個鐘頭,今天說不定還找不到車。”那男孩年紀不大,說起話來卻像是個小大人。
“那你再堅持一會兒啊,媽先把客人領樓上去。”婦人說著也不停留,拎著那中年男人往店鋪后面的樓梯間走去。
“哦。”后面傳來小男孩清脆的嗓音。
“你就住這屋吧,這是我家客房,被褥都是剛換上去的,這房間朝南,你看,這會兒還能曬到太陽呢,冬天里住著最暖和。”年輕婦人放下行李,然后又從鑰匙串里拆出這個房間的鑰匙,遞給那中年男人。
“那個,我老婆孩子一會兒也該過來了,你看能不能再打個地鋪?”那男人問道。
“行吧,我男人這會兒就是上永青買被褥去了,這快過年了,剛好那邊好多賣床上用品的都打特價,中午的時候出門,這會兒還沒回來呢,現在先這樣,晚上我再給你們送一床被褥過來。”那婦人也是好說話。
“那謝謝你了。”
“謝啥,你看看是要在房間里休息一下,還是出去逛逛?我家樓下是開小店的,整天人來人往,你拿好鑰匙,出門的話記得把這房間門給鎖上。”
“行,知道了。”
“那你先整理著,我再上牛王莊那邊看看去。”
“誒。”
接下來這婦人又跑了幾趟,最多的一趟拉回來十多個人,一下子就占了四個房間,最后連他家頂樓隔間都要打上了一排地鋪,這才作罷。
直到天快黑透了的時候,他男人這才雇了一輛車子回到家中。
“怎么這么晚呢?就等你的被褥了。”婦人抱怨道。
“我怕家里的泡面不夠賣,剛剛又去拿了一批。”她男人這時候也是一臉的疲憊。
“對,我倒是把這個給忘了。”夫妻倆一邊說這話,一邊把東西往屋里搬,被褥就都堆在樓梯口,一會兒那些房客們進進出出,上樓的時候就讓他們順便抱上去。
“咋樣?家里的房間都滿了?”
“都滿了,頂層都住了人了,我這一高興,差點沒剎住車把客廳也給租出去了。”
“客廳就別租出去了,這塞得滿滿的,來去也不方便。”
“可不是。”
“這回來的大多都是病人,你可挑仔細了?”
“放心吧,我都上牛王莊那超市前面守著呢,哪一個身上啥毛病,聽得清清楚楚,自個兒找咱們店里來的一個都沒收。”
“哎,那可不能收,寧愿少掙點。”
“那還用你說啊?不過你說,他們那些人到時候可住哪兒呢?”
“剛剛聽那開車師傅說,他們老家村子里都有兩個空房子租出去了,這兩年咱鎮子邊上多少房子都空著呢,仔細找找,也不怕沒地兒住。”
華燈初上,夜幕降臨。水牛鎮的街道上這一晚格外熱鬧,今天中午牛王莊上死了一頭牛犢的消息一傳開,就有動作快地開始往這邊來了,這時候有些人已經在鎮上安頓下來,另外還有很多人正陸續到達。
開小賣鋪的這一家三口,這時候終于也能歇下來喘口氣了,一家人坐在柜臺后面商量今天晚上吃啥?
“兒子,你上隔壁叫三碗面吧,咱們今晚不做飯了。”那婦人此時雖然疲憊,心情卻很不錯,水牛鎮這一熱鬧,接下來幾天的功夫,樓上那幾個房間的房租,加上他們店里的生意,能掙不少呢。
“他家啥面都賣完了,剛剛還上咱店里買掛面呢。”她兒子不動彈。
“那要不上橋頭叫點吃的?”這兩天眼看著就要掙錢了,孩子他爸這會兒也挺舍得。
“拉倒吧,你看那邊多少人,就跟打仗似的,我可不去擠。”他兒子哼唧道。
“八塊五。”這時候柜臺這邊有人過來結賬,那婦人立馬又精神滿滿地站起來收錢,一邊又念叨說:“今天這人可真夠多的,再晚一點,估計連吃飯的地方都沒有了。”
“咱今天晚上通宵吧?”他兒子道。
“我跟你爸看著就行,你管自己睡覺去。”婦人說。
“阿蘭啊,你家樓上那些人,問沒問你吃飯的事?”這時候他們家一個鄰居過來了。
“問了,咋沒問啊,可我這不是忙不過來嘛,那么多人的飯菜,哪有功夫去做啊?”那年輕婦人隨口應道。
“我也是給推了,過后想想又覺得可惜,你說咱這小地方上,難得有個賺錢的機會,阿蘭啊,要不咱一起干吧,一人就弄一樣菜,多找幾個人,那菜式就多了,愛吃什么由得他們挑,咱攤子一起擺,錢就各賺各的,你看咋樣?”這人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才過來說這一番話的。
“我看行,你打算做點什么菜啊艾姐。”那被叫做阿蘭的年輕婦人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
“嗨,我公婆今年學人家種菜,種出來的菜還不舍得賣,腌了那么多,趁這一回我給他們處理掉一些,明天買點大腸回來一起做個菜。”那艾姐說道。
“這個行,你做的大腸咸菜那是真好吃。”阿蘭笑道。
“媽,咱就弄酸菜魚吧?”阿蘭的兒子插話說。
“酸菜魚也挺好,你做的酸菜魚好吃。”艾姐也說。
“那行,咱家就弄酸菜魚了。”阿蘭爽快道。
“那行,就這么說定了,你忙著,我再上別家問問去,多喊幾個,人多熱鬧。”艾姐說著就又要去下一家。
“誒,艾姐,咱每家每戶就只弄一個菜嗎?”
“那還不是想弄幾個就弄幾個啊,我就合計著,每家每戶就弄那么一兩個菜,省心。不過你到時候要是還想弄點啥,咱最好先通通氣,別到時候都重了。”
“那是應該通通氣,我一會兒打電話問問我姐,看她來不來,她要來的話,我們就多弄一兩個菜。”
“那好啊,人多熱鬧。”
此時此刻,像她們一樣的人還有不少。
這兩年的水牛鎮雖然發展得很不錯,但是對于鎮上的絕大多數人家來說,賺錢的機會還是比較難得,這一次鎮子上突然來了這么多人,很多人就都動起了心思,這個時候誰也沒想到,一頭水牛的逝去,竟然能在這個小鎮上興起一個集市,這樣的集市一次次延續下去,直到發展成水牛鎮上的傳統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