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鳳院,一只白色的鴿子從孟麗娘的窗前飛走,屋內,叢綠面色不好,坐在一邊給孟麗娘熏上衣的綺紅便笑了,“主子你快看,叢綠好像不大高興呢。”
“不,奴婢沒有,只是昨夜風大沒有睡好?!眳簿G連忙起身解釋。
孟麗娘吊起眼睛低睨了叢綠一眼,淡淡道:“叢綠,你莫要怨怪主子言而不信,照目前的形勢看來,十天半個月里王爺也不會從那夏側妃屋里出來,更何況人家還生下了長子,孩子一個頭疼腦熱的就能把人從我屋里叫走,目下來看,還真的輪不到你來替我侍寢,再等等吧。昨夜,我可是把王爺得罪了,也不知會受到何種懲罰。”
“主子莫要憂慮,依奴婢看,只要蜀王殿下一日不倒,咱們一日便可安寧。”綺紅勸慰道。
“來揚州數個月了,也不知表哥如何了,可還記得我?”她落寞的垂下頭,倚窗而坐,最后的話語氣已經低到塵埃里去了。
綺紅輕哼一聲,嘀咕道:“只怕早把主子忘到犄角旮旯里去了?!?
叢綠就坐在她的下首自然聽見綺紅的嘀咕,兩個丫頭對視一眼,心照不宣,這個時候她們倒是有志一同。
“來到鳳王府我才知,以前咱們在后院玩的那些把戲有多么可笑?!泵消惸镎Z氣微諷。
不只是她,便是兩個丫頭也感同身受。
有男人護著,她們根本沒有機會施展任何手段。
“但愿錢夢娘別那么蠢,這個時候撞上去?!彼中覟臉返溒饋?。“不過,她也沒那么傻就是了。”
叢綠悶不吭聲,默默在一邊編著彩絳,綺紅也不知在想什么,愣了愣又繼續忙活自己的。
“我總覺得鳳王深藏不露,還是提醒表哥小心些為好。”說罷,又跑到東窗下的書桌上寫信去了。
時光若水,有去無回,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半個月。
這日楚言又去看了石室里的上官翠羽,看完之后便和流云道:“寡人看這個程度差不多了,稍后我會派人來帶她走,你也可以喘口氣?!?
從始至終卻沒說讓她走出石室的話,流云心一沉,跪下給楚言磕頭,“能幫助主子是流云的本分和榮幸。”
“你明白就好。”
流云跪到楚言離開,走沒了影兒她才起來,回到上官翠羽的石室便通知她道:“你出師了,馬上就會有人來領你出去。”
上官翠羽描畫妖嬈精致的面容一僵便巧笑嫣然,“可算是能出去了,在不出去我就要在這狹窄的地方憋死了?!?
舉手投足早已不復以往的單純。
流云卻皺了皺眉,“你可是處子,雖骨子里已變,可……”
“我明白!”上官翠羽厲聲打斷她,眉眼猙獰,過后又溫婉一笑,“我懂,遇見男人不就是要裝成一朵不諳世事的白蓮花嗎,鍛煉了那么久,這可一點都難不倒我了。”
“你明白就好,求仁得仁,你也將實現自己的愿望了?!绷髟迫酉逻@句,自覺無趣,甩袖而去。
上官翠羽對鏡落淚,慘然凄笑,抬手描眉,“是啊,我馬上就能拿回屬于我的財產了,還能光宗耀祖,何樂而不為?!?
昨夜雨疏風驟,可她卻沒有濃睡不消殘酒,而是被某個男人吃的渾身腰酸背疼,到了第二日一早,吃過早膳,送走家里人,他又突發奇想,不容拒絕,帶著他們母子二人便去了江上游玩。
藍天碧水,雁鳥祥鳴,船上絲竹聲聲,他的心情很好,對團子和顏悅色像個慈父,一大一小眉眼相似的父子倆排排坐在船頭拿著釣竿釣魚,而她責備命令弄點好吃的來。
在船上能做什么好吃的,烤肉串如何?
可惜沒帶安息茴香來,這種香料便是孜然的別名,她沒想到這個朝代會有。
不過,刷上鹽抹上香油應該也不賴。
烤肉的香味竄入船頭甲板上父子倆的鼻子里,父子倆一同做了一個吸鼻子的動作,還同時說了一句話,“真香啊。”
說完之后就兩兩仇視起來,喬木看的暖心,把肉串放在這父子倆手邊的小幾上道:“這魚都釣了一上午了,我還等著給你們弄紅燒魚吃呢,怎還沒有動靜?!?
“急什么,定然是此處沒有大魚的緣故,讓船家再往江心劃劃?!?
喬木也不點破,男人的面子啊,戳破了便會跟她急,便笑著道:“妾也覺是這個原因?!?
語氣是說不出的揶揄,楚言自然聽出來了,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
“不釣了,不釣了,我要吃肉串去了?!眻F子一瞧自己吃肉串的速度趕不上楚言的頓時不樂意了,耍起無賴來,釣竿一扔,抱起肉串盤子便往船屋里跑。
喬木不攔他,楚言也沒吭聲,而是對她道:“坐。”
喬木摸了摸耳垂,看了看給團子弄的軟乎乎的座椅,欣然坐了上去。
“這個月末時,皇帝會乘著龍船來揚州視察水利,身邊帶著不少大臣,錢家家主會來,蜀王也會來?!蓖C=嫠馈?
喬木看了他一眼,“妾有分寸,直到龍船離去,妾都會穩著她們?!?
“嗯?!彼门磷硬亮瞬潦?,直接問了另一個不搭界的問題,“喬兒長這么大可有離開過揚州?”
“不曾。”土生土長的揚州小妞,哪里有機會去欣賞大好山河。
“冬日時,我們松漠的雪淞美麗極了,到時寡人帶你去看?!彼鞅钡姆较颍瑵M目憧憬。
“松漠雖好卻終不是故鄉,妾,受不得寒。”喬木垂下眼睫,笑著道。
那一低頭的風情被他捕獲,他情不自禁便握住她的手。
“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寡人去何處喬兒便去何處,寡人不聽拒絕。”他霸道的握緊她的手,不容許她有絲毫的退意。
“好?!彼廊唤邮?。
總是如此的識時務。
“想過把故人莊開去松漠嗎,松漠雖冷了些,可距離一條交通要道還是挺近的,在那里往來商客絕對不少于揚州,且風土人情各異,喬兒的心如此野,你一定會愛上那里的?!?
喬木心一動,慢慢望盡他的眼睛里,心有靈犀,她道:“以前不曾想過,今日之后便會想,若可能,妾會盡快讓阿爹阿娘去松漠的,讓他們也看看那邊的風土人情。”
楚言點點頭,“寡人的喬兒最是聰敏,何怨寡人喜愛你呢?!?
“爺,已經準備了嗎,妾好久不見王先生了?!?
“大概去松漠了吧,據說他在那邊安了家,這次回來和家里人見了面就打算都到那里去住,戶籍田地的事情都處理好了。”
“王爺……若當今乃是圣主,您還會選擇這條路嗎?”
楚言拉著喬木的手將她拉到懷里抱著,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雙臂緊緊箍著她,幾乎讓她喘不開氣來,“會!”
就那么一個字,卻讓她知道他的堅決。
“會流很多血的,也許更多人會無家可歸,揚州會平安吧,這里是你的封地,還有衛國公府嫡長子的駐軍之地,揚州還那么繁榮,每年給朝廷繳納的稅賦都是全國頂尖的,揚州還……”
當對上他的目光,喬木止了話頭,望著那一雙仿佛蘊藏了無數計謀的眼,她屈服了,手指勾畫著他的眉眼,“妾想妾知道以后該如何做了,身為你的妻子,至少該陪著你到最后,生或者死。奇怪的是,妾最想要的結局竟然是死,妾的心真是太黑了,您說呢?”
“喬兒因何要說如此喪氣的話,不信任你的丈夫嗎?”
喬木搖頭,笑容灑脫,“生不同時死同穴,如此也是一種成全,妾向往已久,不好嗎?”
楚言噎的說不出一個字,點著她的眉心道:“還未開始你怎現在就給寡人泄氣了,找揍是吧?!?
喬木柔柔的,輕輕的環住他的脖頸,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如斯認真:“罷了,妾總會明白如何做的。男人啊,總是向往一些鐵馬金戈的日子,女人啊,總向往著柴米油鹽醬醋茶如此平淡而繁瑣的日子。妾不同,爺想要什么樣的生活妾便喜歡什么樣的生活。”
楚言感動的無以復加,只能緊緊的摟抱著她,“相遇時雖令寡人顏面掃地,自尊受創,可后來的喬兒是如此美好,寡人欣喜非常?!?
“妾也是……妾還指望著爺給妾最好的位置,永不被人欺侮。”
“寡人早就答應過你,此事寡人銘記心間,永不會忘?!?
“如此便好。”她怔怔的望著流動的江面,抱著身下之人的手越來越近。
未來如何,只怕楚言也不能保證,看來她該早作打算了。
陛下龍游揚州的消息不日便傳遍了大街小巷,孟麗娘得知了自己的心上人也會來,這些日子以來都老老實實的窩在自己的棲鳳院,好像生怕楚言會突發奇想召她侍寢似得。
錢夢娘因小叔下獄的事情在府里行事有所收斂,但凡她想找茬,喬木都會提前給她準備點小麻煩,不是香粉短缺,就是衣裳料子撿了最破爛的給她,這樣好的把柄送到她手里,她就會浩浩蕩蕩的去楚言那里告狀,然后被楚言訓斥一頓罰她在屋里抄寫三四天的經書,直到龍舟到來的前一日。
黃昏的時候又下了雨,那煙霧朦朧的景色總是讓她陶醉,每當這個時候她最愛的就是躺在她特意讓人改造的躺椅上,一邊搖晃著一邊賞玩,愜意極了。
就彷佛她現在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夢境,當夢醒時她又回到了顧七錦的身邊。
沒有皇權奪位,沒有鐵血戰爭,也沒有楚言,沒有小九,沒有父母……
每一次想到他們她的心總會疼,一開始就像秋風吹過,冰涼涼的,風過便無事了,到后來就像針扎,刺痛,過一會兒也便好了,可現在就像有人在她心上劃了一刀,疼痛難忍,眼淚總是不經過她同意的就落下來。
“娘娘,上官姑娘求見?!贝溲勘静幌氪驍_主子的,可那姑娘的意愿很強烈,說什么都要見見主子,她只好來稟告一聲。
“她?讓她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