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滿樓,是揚州城里酒樓行業的龍頭老大,靠山夠硬,經營有方,所雇傭的廚師更是出自御廚世家,乃是名門之后。
俗話說的好,同行是冤家,這做哪一行的就有哪一行的規矩,在入門之前先和行業巨頭打個招呼,這是基本的規矩和禮數。
這日,恰逢他家老爺子沐休,劉臨風便拉著他爹來了金滿樓吃飯,其實,吃飯是順便,借著老頭子的威名拜訪金滿樓的東家才是真。
雅間,劉臨風點了幾盤他們店里的招牌菜,便吩咐伙計去把他們掌柜的找來。
“說吧,你想干什么。”劉別駕冷眼看著自己的小兒子道。
“嘿嘿,那什么,阿爹,你喝茶。”他連忙狗腿的把他爹跟前的燙金茶杯斟滿,親自捧到劉別駕的手里。
“阿爹,上次咱們一起吃飯的時候,我不是說過嗎,我打算開間酒店賺錢。”劉臨風嘿嘿笑道。
“上次?哪個上次,你真的有回過家陪你阿娘吃過飯?我怎么不記得。”劉別駕微撇嘴嘲諷道。
劉臨風一聽,心道:他爹這是埋怨他不著家啊,那還不好辦,便笑呵呵保證道:“阿爹,你放心,往后我每日都回家陪您和阿娘用膳,這總行了吧。”
“你不回正好,我還省了糧食呢。”劉別駕把茶杯重重往黒木雕花桌子上一放。
“阿爹,你還真和兒子生氣啊。咱不氣,不氣啊,氣大傷身,您老都這么大年紀了,可是得注意保養。”他拿出哄女孩子的手段和耐心,伺候自家老爹,溫聲溫氣的哄。
“你必是有事求我。”劉別駕打量一會兒自己兒子,肯定的道。
“哎呦,阿爹,您老真神了,您怎么知道我有事需要您幫忙呢。”劉臨風夸張的咋呼道。
“哼。”劉別駕一副“我果然沒猜錯”的表情,有恃無恐起來,對他道:“你讓我幫你也不是不行,但有一條你需得應我。”
“阿爹,你這是趁火打劫!”劉臨風不樂意的提高聲調。
“怎么,你不樂意?那就算了,我還有公文要看,咱們這頓飯也別吃了。”說罷起身就要走。
“別別別,我的阿爹哎,你先坐下。”劉臨風拽著劉別駕的袖子耍賴不撒手,面苦道:“阿爹,就算您不說我也知你要說什么話,您不就是要我接著考秀才嗎,我考就是,但是阿爹我要是再考不上那就不怨我了,阿爹您先別忙著生氣,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不是不考,我的意思是我能考明法嗎?”劉臨風戰戰兢兢的說出自己的意愿,爾后小心覷著自家老爹,看他有什么反應。
本以為他爹又要看輕他,又要拿他和他那個文武雙全的大哥比,卻不想他卻笑了,捋著自己花白的胡須道:“便是你想考秀才也不能了。”
“咦?阿爹,您這話是怎么說的。”
“朝廷已經取消了秀才這一科目,往后常舉便只有明經、進士、明法、明算、明書這五科,縱是你想考也沒得考了。”
“也就是說我再也不用學那些該死的經書了!”劉臨風高興的一蹦三尺高。
“誰說你不用考。”劉別駕哼了一聲,“你自己不是說要考明法,怎么,男子漢大丈夫自己說的話也不算數了。再說了,原本我要你考秀才,便是覺得與其余五科相比秀才科較容易,這才硬壓著你考。我要是早知道你這小子還有考明法的大‘志向’,我哪里還要你考秀才,你這小子也真是的,怎不早與我說。”
“還不是你兇,怕你家法伺候我。”劉臨風暗自嘀咕,嘴上卻說:“原先只以為您老看好秀才,這才讓兒子考,誰知您竟是這樣想的呢。”
劉別駕捋了捋花白的胡須,想了想,也覺得是自己不好,平日里小兒子淘氣,他對他總是沒個好臉色,見面不是督促他學習就是斥責,哪里問過他的意愿來著。
沒想到兒子還能考明法,以后在吏部謀個官職也不錯,心里稍喜,臉上不顯,道:“我竟不知你熟悉律令,是阿爹疏忽了,你……”
“不,沒,那個,我就是對斷案有點興趣,哪里看過幾本律書來。”劉臨風悄悄往外挪移做出隨時逃跑的打算,生怕被老父教訓。
“好啊,你這混小子!”劉別駕雙眼一瞪,兇似夜叉,抄起桌上的茶杯就要擲出去。
“阿爹饒命。”劉臨風抱頭鼠竄。
劉別駕還真怕自己手上沒個輕重傷了他,只得把茶杯扔回桌上,氣的坐在椅子上大喘氣。
“阿爹,你別氣啊,兒子既是自己想考明法就會認真看書的,不會像以往那樣把您給請來的大儒都給氣走了。”劉臨風靠在墻角小心的道。
“你還想我給你請大儒,別做夢了。”劉別駕生氣道。
“不請那就不請唄,我自己看書就是了。”他委屈的道。
劉別駕也是被小兒子給氣慣了,自有一套自己勸說自己寬心的法子,待氣消的差不離了,便道:“你真心要考明法?”
“嗯,兒子覺著斷案很好玩,頗能考驗人的智慧。”劉臨風瞧著暴風雨已經過去,笑嘻嘻的蹭過來,挨著劉別駕坐下,道:“阿爹您想啊,抽絲剝繭,一點點把沒個頭緒的事件理清楚,獲知真相,那是多么讓人感到暢快的事情,說不定兒子還能給您掙下一個‘斷案如神’的匾額來呢。”
劉別駕心里略喜,想著這個兒子總算還有救,便用輕蔑的口氣道:“事到如今,你想考什么便考什么,我也不管你了。只是,以你的資質,你確定你能考得上?我可告訴你,我不會為你托人找關系,你也別找你大哥幫忙,你要是真能考上,阿爹就親自給你斟茶倒水。”
“阿爹,你可別門縫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劉臨風雙手叉腰,氣呼呼的瞪著自家老爹。
“我等著你讓我刮目相看之日。”劉別駕依舊輕蔑。
“好!哎呀,差點忘了。”只顧著和自家老爹斗智斗勇去了,竟是忘了今日來此的目的,遂湊到劉別駕跟前道:“阿爹,那您幫兒子一個忙唄。”
“你說,我且聽聽。”
“是這樣的。”見他爹擺出一副豎耳聆聽的認真模樣來,他便把他要開酒店做生意的事情簡略說了一下,這里頭把喬木說成個本事極好的廚子,故意模糊了她的性別。
“就是那日你帶著去參加鳳王宴會的那白面小子?”劉別駕再次確定道。
“是她。”
劉別駕沉思一會兒,道:“那小子背景如何?”
“家在鄉下,父母親人皆是極其普通的百姓,阿爹你放心就是。”
“既如此,把酒店放在他的名下,你是要走仕途的人,錢自然是越多越好,可也不能被污銅臭,與民爭利,這其中的利害,你可知道?”
“兒子知道,故辦理一應手續之時都用了他的名字,他家世貧困,自然不敢違背我們,都在兒子的掌握之中。”劉臨風故意如此說道。
“這就好。”劉別駕又飲了一口茶,沒好氣道:“你請我來,總不是讓我一個勁的喝茶的,還不快下去請金滿樓的東家,難不成還要人家來請你。”
“好,我這就去。”劉臨風心知自家老爹這是同意了,便立即下樓請人。
劉別駕在揚州城的地位不可小覷,但凡權貴莫有不給面子的,就此,故人莊的所有官方手續算是全部辦完了,只等酒樓重新按照喬木的建議整修一遍,就可以開張了。
這是他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獨立辦成這樣的正經事,激動的一夜沒睡,第二日天還未破曉,他便打發人去杏花村接喬木。
在鄉下躲了幾日,正好幫著小舅和大舅家摘完了蠟花,忙完了這一切之后,阿婆又帶著阿娘和小麥在家里織布、編穗子,由著那清閑的爺倆折騰。
夏小麥雖不知道喬木弄的這個什么酒店是真是假,但也好奇,這日又見有馬車來接,她就起了好奇心思,也想跟著去看看。
阿婆想著,讓小麥去看看虛實也好,便讓喬木帶著她。
喬木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阿婆和阿娘都不放心,派個考察員給她,那她就帶著唄。
一路無話,由車夫載著,徑自往城里去。
說來這還是夏小麥第一次進城,一路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問這問那,倒也嬌俏可愛,喬木一一應答,也沒有囑咐她什么,只讓她自由發揮。
心里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看小舅的品行,端正良善,不若就讓他過來做個掌柜。
至于自家不靠譜的老爹,算了,還是讓他呆在廚房吧,自己家怎么也算是出過御廚的,家學淵源,怎么著,身為兒子的也得繼承老父的意志吧。
想著自家老爹,就想起他曾經挨的那頓打,想著那個大胡子番客說的話,藥行?小情人?呵,幕后兇手的范圍就那么大,人,她也就得罪了那么一個,且也只有那一個見過自己,那么這兇手是誰也就*不離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