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太陽還沒有下山，張?zhí)一ㄔ谕忸^溜達(dá)回來得比往常都早，懷孕後的她很閒，這人一閒了就喜歡在村裡到處亂逛，這一亂逛得到的消息就比較早。

“大嫂啊，你瞧瞧我聽到了啥？那七車炭，他們每人才分到十個銅板，哈哈，十個啊，這麼想想當(dāng)初狗子啥也沒得著我也不氣了。”

楊梅一正在院子把雞仔都趕回雞窩裡，把雞食投到木槽裡，順帶添些水，雞食是用些糟糠加中午剩餘的湯水?dāng)嚢瓒伞?

楊梅一聞言擡起頭看著她，“你在哪聽到的消息，準(zhǔn)不準(zhǔn)？”十個，確實少了點，在鎮(zhèn)上幹一天活都能得到二三十個銅板，他們這都在山上幹了幾天了。

“準(zhǔn)著呢，我親耳聽到林大嘴破口大罵的，這不她們幾個準(zhǔn)備找張叔理論呢，我這不是想著趕緊把這消息告訴你就先回來了。”她遇到這種幸災(zāi)樂禍的事就想趕緊找個人分享一下。

張?zhí)一ㄕf著就準(zhǔn)備出門繼續(xù)聽熱鬧去了，楊梅一把她攔住了，耐著性子說道，“現(xiàn)在張里正家定是人多嘴雜的，這眼看天也快黑了，你去湊那熱鬧做啥，爲(wèi)你肚子裡那個想想吧。”這種事當(dāng)孃的自己不上心還要別人跟著說。

張?zhí)一ㄟ€真沒想那麼多，近來養(yǎng)了幾天身子舒坦了不少，有時候都忘了還懷著一個，雖然很想去看人家吵架，但見楊梅一那麼說，只好揹著個手在院子裡走來走去拼命忍住想去的心。

她一見到薛謙書兄弟倆從鎮(zhèn)上回來，立刻朝薛謙文奔去，“狗子，你回來了，你去張叔家一趟唄，聽聽都說了啥回來學(xué)給我們聽。”

見薛謙文困惑的樣子，她趕緊把賣炭的事大概說了一遍，薛謙文聽了沒說啥，用一副“你閒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就跟在薛謙書後頭去洗手了。

“回來啦，累不累？”楊梅一出廚房門就見到他。

“不累，現(xiàn)在這活比以前輕鬆多了。”他洗淨(jìng)手後就進(jìn)來幫她。

夫妻倆在一起忙活，就一個說紅絲布莊的活一個說切絲板的活聊起來。

第二日，因著聽林氏提了那麼一嘴，楊梅一想著也要把一塊切絲板給孃家，於是響午過後沒什麼事，便回楊家。

高氏早聽她在搗鼓那啥切絲板，見她抱一個回來了，當(dāng)下就把家裡曬過的甘薯來切絲，邊切邊跟她說：“這東西倒是比刀切得快呢，聽說是虎子想出來的，他這腦子可真靈活。”高氏可沒指望這是楊梅一想出來的，自己的閨女自己知道。

楊梅一蹲在一旁幫她幹活，聽她說是虎子也只是笑笑，“等過段時間切絲機做出來了，到時候我再讓虎子搬一個回來，到時候你叫上蘭一一起，那玩意切更得才快。”

說話間，楊蘭一抱著盛衣服的木盆進(jìn)門了，後頭跟著蹦蹦跳跳的楊唯一，楊唯一見到楊梅一立刻奔過來，笑得眼睛都瞇了，“大姐，你回來啦。”

“姐，我先去把衣服晾上。”楊蘭一叫了聲姐就去晾衣服了。

楊梅一笑著穩(wěn)穩(wěn)接過他跑來懷裡，從口袋裡拿出早準(zhǔn)備好的糖果放到他手裡，還不忘逗逗他，“小唯一最近有沒有聽話啊？”

楊唯一揹著手仰著頭小大人似地回答，“聽的，唯一不僅是個男子漢，還是個乖孩子。”

他這副樣子逗笑了大家，他見娘和姐姐都盯著他笑，憋不住了，臉紅地?fù)涞乖诟呤蠎阎小?

剛好楊蘭一去晾衣服了，高氏便說起她的親事，“我正想著蘭一的親事沒處說呢，剛好你回來了，我就跟你提提。”

粱香村窮是窮，但也沒到林氏說的耗子都要挪窩的地步，只因粱糧村地質(zhì)不太好，除了高粱，其他作物長勢收成皆不大好，所以這個村子比起其他稻香村麥香村就窮了點。粱香村有個說法叫“生薑沾醬碟”，這句話代表著這個村是窮到一定地步了。

前幾日王秀娥上門了，高氏想著這麼快就有眉目了，興匆匆把人迎進(jìn)門，沒想到王秀娥給楊蘭一說的親事是樑香村一戶人家，那戶人家姓王，跟王秀娥家還沾著一點親，所以她是不會沒事亂牽線的，主要是覺得兩人合適才撮合在一起。

王秀娥沒注意到高氏那自聽到樑香村後就不正常的臉色，自顧自開始說起來，“梅一她娘啊，莫小妹託我的時候我就認(rèn)真給你家蘭一物色小夥子了，這不我想來想去，還真就覺得我那遠(yuǎn)房親戚最合適，小夥子模樣正，性格好，爹孃也沒啥問題，雖然家裡是窮了點，但人家裡都肯幹，而且家裡就他一個男的，上頭三個姐姐都出嫁了，按理說，這樣的人家還挺省事的，你覺得怎麼樣？”

高氏雙手已經(jīng)暗暗纏著一起了，看著王秀娥期期艾艾望著她的目光，就等著她應(yīng)下來她好拍板這門親事了。

“這我自己也做不了主，等我跟孩子爹商量商量？”高氏用了既不得罪人又情理之中的回答。

王秀娥這些年看人臉色還少嗎？高氏的回答表面上是挑不出錯，但她的神色騙不了人，她的神態(tài)對於這樁親事明顯就是不太熱衷。

王秀娥也是個人精，見狀追著問道，“咱明人就不說暗話了，就衝著我給你家梅一找了虎子那樣的，你就該信得過我，你是不是不太樂意這門親事？”王秀娥就想不通了，這樣的人家有啥不行的，難不成就那麼嫌棄人家窮，跟她楊家起來也差不了多少，就這麼不可接受？

高氏扯出笑，幾句話帶過去，“沒的事，你介紹我肯定信得過，這不是還得容我和家裡人商量嘛？保不齊孩子不樂意呢，總得聽聽她的想法。”

王秀娥聽她這麼說也沒別的法子，只好同意她說的和家人商量，說好過幾日再上門一趟，到時候同不同意都得給她個準(zhǔn)信。

其實問題就出在楊伯志的老家是在粱香村，早些年他爺爺?shù)臓敔斠驙?wèi)跟家裡的兄弟不合又恰逢著水患從粱香村搬到稻香村，本著眼不見爲(wèi)淨(jìng)在稻香村定居下來，到了楊伯志這一代就都在這生活了，隨著年歲的久遠(yuǎn)，和粱香村的親戚也沒怎麼走動了，這麼久以來楊家也沒姑娘家嫁到粱香村，那裡窮不說，還有這些陳年舊事的。

這是楊梅一第一次聽到楊家和粱香村的淵源，在她看來這真不算理由，這跟楊蘭一嫁到那個村有什麼關(guān)係？不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嗎？要都斤斤計較這事如何活得舒心。

“我倒覺得沒啥問題，就真的不考慮那戶人家了？”

高氏點點頭，瞅了眼門外，怕有人聽見，壓低聲音跟楊梅一說：“娘倒是沒想太多，你知道的，當(dāng)初你的親事急成那樣你爺爺奶奶那邊都沒插手，這回一聽是樑香村的人，你爺爺立馬就把你爹喊過去說話了，你爹黑著個臉回來，我一看這樣就知道這事沒門了。”

“爺爺那邊過問了這事？這，這也沒這麼嚴(yán)重吧。”楊梅一確定爺爺不是那種拎不清的人，現(xiàn)在這樣不鬆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上幾代的仇真不小。

“哎，誰知道呢，我又不好跟王媒婆直說咱家的事，她跟人家是親戚，就怕把人得罪了，我是好說歹說才暫且把她說回去了，下回她上門我都不知道咋說呢。”高氏擺擺手接著道，“到時候娘只好全盤托出了，不過那種理由說出來會笑掉人家大牙吧。”高氏想著那理由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楊梅一想了一下，問道，“爺爺那邊說不通？那奶奶呢，我看奶奶聽好說話的。”楊家奶奶是個慈祥的可愛老太太，很和善的老人家。

高氏搖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奶奶就聽你爺爺?shù)脑挘愕致犇隳棠痰脑挘铱催@事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