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香玉揉揉僵硬的腰,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挑著那堆布料。
“漫兒,還缺幾個窗簾?”香玉抱起一個厚實的提花緞子問。
洛蔓兒和香蘭負責數窗戶,然後將香玉調出來的布料擺放好。
“香玉,夠了,窗簾都夠了。”洛蔓兒也擦著汗道,她沒想到有一天會這麼挑布料,這麼多少匹布,多少銀子呀?
香蘭道:“咱們是不是該挑牀帳子了?香玉,你打算做幾套?”
“這得看有幾張牀了。”香玉看著那些那些素淡的料子就特別喜歡,恨不得將這些全留下來了。
譚墨跟趙家父子剛把傢俱擺放好,趁著喝口水的功夫出來看香玉,聽她這麼說,就道:“全留下吧,小烈不缺這點布。咱們蓋了這麼多的廂房,拿出一間來做庫房。省得以後買布還得跑縣裡去!”
香玉本來就想留下,譚墨這麼一說更堅定了她的念頭,“好,那就都留下。”
說著就從這批布里找出兩卷細軟棉布,是很自然的藍色,這顏色男女都能穿。
給了洛蔓兒和香蘭一人一卷,“這個給你們用。這料子軟,做裡衣料子挺好。”
“這,這哪行!”香蘭和洛蔓兒一個勁地推。
香玉小臉一沉,“怎麼不行?要不是你們幫我,這些東西我還不知道怎麼歸置呢!你們看,這麼一堆布,像這類的棉布多的是,也值不了幾個錢兒,就拿著吧。
一會我給三嬤嬤和素娘找卷能做衣裳的料子,她們也累了兩天了,說什麼也不能空手回去。蔓兒,來幫我找。”
“哦,那好。那咱就收下了。”洛蔓兒笑嘻嘻地收下了,看著香蘭道:“香蘭姐,拿著吧,大不了咱們以後多爲香玉做點事不就是了?誰讓香玉是咱們裡面的小富婆呢!”
香蘭也就不再矯情了,嘿嘿笑著也收下了。這麼一大卷料子可是能做好幾件衣裳的,這份禮不輕呀。同時又感嘆香玉會做人,這樣的姑娘誰不喜歡呢。
三人便撲在那堆布上翻來翻去找合適的,嘴角的笑就沒斷過。
香玉心想,這些布不會是秦烈布店裡的庫存吧?或許是那個三爺想進更好的料子就清了清倉拉來了。不過,就算是這樣,這些也是極好的料子,這份情她記在心裡。
幾人忙活了大半天終於又找出了個藏青色暗團花府綢料子,這類料子手感好,又不像真正的綢緞料子似的那麼亮。很符合香玉的審美,穿著低調,又舒服好看。
“嗯,這個不錯,三嬤嬤穿了一定好看。”香玉笑道,再看另一卷同樣是暗花府綢料子,不過顏色是丁香色,也很適合素孃的氣質。
三人選好了布,又將這些搬到了庫房中這纔算完工。
香玉將布好說歹說的讓三嬤嬤和素娘收下了,這二人明天就不來了,魚塘那邊的事還挺多的。
將她們送走,香玉這才感覺到了疲累,想回房休息片刻好一起吃晚飯。
“香玉姑娘,我做什麼?”
冷不丁地,牛佳燕出現在她身後,嚇了香玉一大跳,香玉拍著胸脯誇張地說:“哎呀,佳燕啊,你想嚇死我呀!”
“沒,我……。”牛佳燕竟然侷促起來,咬著嘴脣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香玉心中嘆氣,這姑娘是個什麼性子呢,真是讓人捉急呀。便呵呵一笑,“開玩笑的,別當真。今兒個大家都累了,先歇著,明天再說。小花,我先回房歇會,吃飯的時候叫我一聲。”
“哎,知道了姑娘。”小花在東屋門口爽快地應下,轉身又跑去跟她娘一塊兒燒晚飯。
香玉擡頭看了看天,似乎還能睡上半個小時。
可是她嘀咕了自己的瞌睡蟲,一睜眼,天已經大黑了。
“哎呀,怎麼這麼晚了。”香玉揉揉睡眼,嘟囔道:“小花這姑娘咋沒叫醒我。”
“叫醒你幹啥?”譚墨將她扶起,輕柔地說:“這兩天你也累了,應該好好歇著。等著,我去東屋拿吃的。”
香玉呵呵笑了兩下,犯了小小的迷糊,又躺下睡了。
夏天睡竹屋就是舒服,能感覺到外面柔柔的風,一點兒也不悶熱。在這份涼爽中香玉又甜甜地睡了。
譚墨端著熱乎乎的飯菜進來後,發現香玉又睡了,便一邊等著飯菜涼下來再叫她起來吃。讓香玉能多睡一會是一會兒。
他溫柔地摸摸香玉的頭,心疼道:“你又瘦了,小臉上都沒肉了。放心吧,洛臘梅敢這麼對你,我絕饒不了她,明天就先敲打敲打她。”
譚香園裡,平靜安寧,只聽到草叢內的蟈蟈聲,吱吱地還挺有旋律感。
可是村裡的洛大嘴一家就不是這個氛圍了,悶悶的低氣壓,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別看譚香園裡是清爽的,這是因爲譚香園離南山近,園內又有活水還遍植了花草,又是竹屋,風吹來一點都不阻擋的。
村裡就不同了,大家比鄰而居,是厚實的土屋,離山裡又遠,那街道又東一拐西一拐的不通透。風難以流通,自然就熱。
洛大嘴家一到夏天就會熱得不行,一家人往往在院子裡搭個棚睡。此時他們家似乎更加悶熱了。
可洛臘梅好像沒察覺似的還是來回地在院子裡走著,臉上的愁容就沒舒展過。
“臘梅啊,別轉了成不?晃得人眼暈!”洛大嘴皺著眉頭,蹲在門口的青石臺上說道。
這麼大熱的天,他還是抽起了旱菸,心裡煩躁不已,腦門上的汗也是密密的,好一陣咳嗽!
洛臘梅停下腳步,咬牙道:“爹,這事兒不對,你保證那來跟我買香的是個小胖子?”
洛大嘴道:“是啊,就是個小胖子,都是他來買的。”
“沒記錯?”
“咋會錯呢?是我那正事不幹的侄子介紹的,不會錯。”洛大嘴狠狠地吸了口煙,又咳起來了。
洛臘梅聽到這咳嗽聲更加煩躁,“別抽這煙了,嗆死個人!”
大嘴媳婦是最疼這個閨女的,上前一把奪過洛大嘴的菸袋,罵道:“抽,抽,遇上個事兒就知道抽,咋不抽死你!閨女問你話呢,你那侄子人事不幹,他的話能信?”
洛大嘴不敢頂撞媳婦,嘟囔道:“要是幹人事兒,咱能知道有人要那香?”
這話的就是,買那香的人都是不幹人事兒的,那他們制那香的人呢?
洛臘梅氣極了,呵斥道:“爹,你這是說的啥話?”
“臘梅啊,彆氣,反正咱家裡也沒那香了。你又沒被人家看到,誰知道是咱們賣的呀。”大嘴媳婦不以爲然道。
洛臘梅揉揉眼睛道:“娘,我這倆眼老是跳,怕是要出事兒。”
洛大嘴兩口子互看一眼,也沒個主意,“那咋辦呀?臘梅,你不是說譚獵戶把你當成了香玉嗎?不應該有事呀。”
洛臘梅皺眉道:“就是這樣我才怕呀。你想,姓譚有多緊張香玉?明知道香玉做了這樣的事他那邊會不鬧出點動靜來?虎子不是說了嗎,說看到香玉和譚獵戶笑咪咪地一道回來呢。”
她口中的洛虎子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姐姐這麼說,忙道:“是啊,我都看到了。香玉那死妮子還抱著好幾卷布送人呢,真是饞死我了,娘,也給我弄身新衣裳穿吧。”
“穿啥穿?又不是沒得穿!沒錢!!”大嘴媳婦立馬呵斥道。
洛虎子也清醒了,下了在院子裡搭的臨時牀鋪,反駁道:“爲啥我姐就能天天穿新衣,我就得穿破的?我還是兒子呢!”
“你哪能跟你姐比,你姐能賺銀子,你呢?”大嘴媳婦脫下鞋底就想打。
院裡頓時雞飛狗跳,那熒豆大的油燈眼看著就快熄滅了。
洛臘梅被他們吵得頭痛,吼道:“夠了!眼看著大禍臨頭了還瞎吵吵啥?”
一家人被她這聲吼嚇到了,頓時啞口無聲。
過了好一會兒,大嘴媳婦才道:“臘梅不是吧,咱也沒做啥呀?不就是做了點香嗎,咱村子裡的人會做香的多著呢,那個香玉不是很會做嗎?”
“可是人家香玉從沒在集上賣過香!”洛臘梅穩定了下情緒,又道:“那教咱制香的人也不是好東西,這香是真毒啊。娘,你不知道,鎮上有個閨女就被這香害得失出了清白,上吊死了。要是讓人知道這香是咱們做的,你覺得里正會咋辦?這村裡的人會咋看咱?”
洛臘梅越說越怕,到最後說的她自個兒都忍不住發抖起來,忙囑咐道:“爹,你收拾下,去山上把咱剩下的下角料都燒了。娘,咱們好好打掃下香房,再做點正經香。這東西我看不能再弄了。虎子啊,你也別閒著,在門口看著點人。”
洛虎子不樂意了,他正困著呢,梗著脖子道:“爲啥?我不幹,這香又不是我弄出來的。”
大嘴媳婦狠狠地在他頭上打了一巴掌,“你這混小子,你不吃還是不喝了?沒了賣香的銀子,我看你喝西北風吧,還不快去。這事兒你得給我爛到肚子裡,誰問都說不知道。你還想不想讓你將來的媳婦跟你姐學制香了?”
“哦,學,學!”洛虎子摸著頭走了,他都十三了呢,再過兩年就能說媳婦了,這事兒得聽他孃的。有了他姐這制香的本事,怎麼也餓不著。
當晚,洛大嘴便帶著洛臘梅娘倆打掃出來的迷.香原料摸黑去了山裡,直到天亮都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