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婉又送來了可口的清粥和面餅,成青云吃完之后,和衛則風一同去刑部。
卷宗整理的事情還未完成,遇到謝景煥的案子,又把這事兒給耽擱了。
刑部其他的書令史繼續整理卷宗,一進保藏卷宗的書閣,就見里面的幾個人慌慌張張、四處翻找著什么。
“你們在找什么?”成青云走進去,問道。
其中一人見到她和衛則風,緊張地走了過來,“你們來得正好,我問你們,有沒有看見去年三月份的一份卷宗?”
“這么多卷宗,我們哪兒看見了?”衛則風蹙眉,“怎么回事?”
“少了一份卷宗,怎么都找不到!”那人苦著臉,“這要是被問起來,該如何是好?”
成青云與衛則風對視一眼,立刻緊張起來。
刑部案件的卷宗雖然多如瀚海,可沒分卷宗有特定的編號與對應的案件,丟了其中一份,雖然不至于是大罪,但一旦需要查證,保管卷宗的人一定脫不了干系,嚴重的話,甚至會被流放……
“前兩日和我們整理卷宗時,并沒有發現丟失了卷宗。”成青云稍微冷靜,“或許是和其他的卷宗弄混了,再找找看。”
眾人立刻分工分區域開始在不同的書架上翻找,大約一盞茶之后,所有的人將卷宗全部查看了一遍,甚至連墻角桌底都翻看過了,依舊沒有那份卷宗的蹤跡。
“肯定是丟了?!毙l則風面色嚴肅起來,“你們再仔細想一想,離開的時候有沒有不小心夾帶出刑部了?”
“沒有,”眾人立即否認,“卷宗不可以隨便帶走,沒有經過允許,更不能隨意翻看。若是發現帶走了,一定會立刻送回來,怎么敢隨便帶走?”
成青云蹙眉,“昨天是誰最后離開?有沒有鎖好門窗?”
“我們一起離開的,”眾人立即回道,“書閣有規定,離開之時,一定要檢查燭火是否熄滅,門窗是否關好,以免卷宗被盜,風雨侵蝕卷宗。我們昨日離開時,每個人都把門窗等都檢查了一遍,確認妥當之后,才敢離開的……”
“那么……”成青云凝眉,依舊很冷地問了一句,“若是有人在離開之后,偷偷地回來了呢?”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有人不悅,“卷宗書閣的鑰匙在離開之后,必須一起上交保管,就算回來了,誰能進得去呢?再說,我們拿一份卷宗干什么?那些卷宗對于朝廷來說很重要,可對我來說,不就是幾頁紙而已!”
成青云沉默不語。
衛則風攔在成青云身前,“好了好了,都別著急,先想一想如何應對尚書大人和侍郎大人的審問責怪吧。當務之急,還是把卷宗給找到……”
氣氛一時緊張又消沉,成青云稍稍沉了一口氣,到外面去透風。
丟了一份卷宗,事情可大可小,若是真的有人趁機偷走了卷宗,那么到底是為什么?那份卷宗之上記錄的案件,是否會有所牽連?
按理說,一旦案件記入卷宗存檔,就是鐵案,想要再翻案,很是困難。除非……
她輕輕咬唇,除非,案子有漏洞,為了避免被人發現,所以有人特意拿走了卷宗。
朝廷大理寺和刑部,每一年都會在固定的時期復查案件,為的就是避免冤案。她在蜀郡時,也曾經遇到過復查的案件有很大的疏漏,從而導致案子重審的事情。
復審案子,關鍵就在于記錄案情的卷宗。
突然肩膀被人輕輕一拍,一抬頭,看到眼前的人,一時讓她有些怔愣。
“你在發呆?”南行止審視地看著她。
成青云立刻回神,斂衽行禮,“世子?”
“不必多禮,”南行止說。
“世子怎么在這兒?”成青云問。
“謝景煥的尸首,在停尸房停留了好幾天了,如今天氣越發炎熱,御史大夫擔心他的尸身會……”他頓了頓,又說道:“仵作已經檢驗過他的尸首,再將尸身留在停尸房中,恐怕很是不妥。御史大夫已經讓人準備了棺槨,選擇了吉時,讓他盡早入土為安。我是來陪御史大夫等人帶走尸體的?!?
“如此,”成青云點點頭,“謝公子的案子,如今還沒有進展?!?
南行止說:“你懂得驗尸之道,與刑部的人一同去看看吧。”
“好。”成青云跟上他,一同去了刑部的停尸房。
停尸房外站著御史大夫府的人,眾人簇擁著一口精致華美的棺槨。其中有女眷,面容悲傷的低聲哭泣。
成青云與南行止進了停尸房,幾個人站尸體前壓抑地哭著。
想來,這些人就是謝景煥的親人。
謝景煥出生官宦書香世家,又是御史大夫的嫡孫,修養自是不必多說。為人寬厚、儒雅,從不與人結仇,在工部做事,也算是認真謹慎。
可能他和他的家人也從不曾想到,自己和朋友聚餐宴飲,竟然會遭到橫禍,死于非命。
有人端來了清水,要為謝景煥擦拭尸身,并為他換上干凈的壽衣。
擦拭尸體的人,或許是謝景煥的母親,一邊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一邊默默地垂淚。
其他人退出停尸房回避,成青云靜靜地看了尸身一眼,察覺出這尸身的毒已經蔓延得深了些。
尸體面部青黑,略微腫脹,口唇破裂,眼睛凸出,雙耳脹大,腹部微微膨脹,皮膚泛出血色的小點,顏色比剛去世那會兒更深。
正欲離開之時,謝景煥的母親正在為他擦拭手掌,成青云腳步一頓,走到了尸體之前。
“怎么了?”南行止跟著她走了回來。
“夫人,能否讓我再為謝公子驗尸?”成青云對謝景煥的母親說道。
一旁的御史大夫略微遲疑,目光緊緊地看著她。畢竟是朝中元老,雖然只是輕描淡寫地一瞥,也足夠有震懾力。
成青云解釋,“方才,我發現謝公子尸體之上,還有些異常。”她拱手行禮,“能否請暫時回避,容下官驗尸?”
御史大夫似思索片刻,帶著其他人離開停尸房。
“你發現了什么?”待人都出了停尸房之后,南行止蹙眉看著她。
成青云走到尸體之前,說道:“世子,前幾日,尸體剛剛進入停尸房,仵作驗尸之后,就離開了,并沒有再來檢查過。”
南行止說道:“仵作沒有得到允許,是不能隨意再來驗尸的?!?
“可是時過幾日,這尸體發生了些變化?!背汕嘣朴纤难凵瘢拔以谑窨を炦^尸體,得知尸體的情況,或許會隨時間發生變化。比如尸體之上的尸斑,有些尸斑在一兩天之內,可能不會在尸體上顯現出來,但是尸體停留時間一長,尸身開始發生腐敗,一些尸斑就會隨之顯露。”
南行止輕輕點頭,“你發現了什么?”
“那日,我親眼看見謝公子毒發身亡,并且及時為他檢查了尸體。雖然并沒有解剖,但是我依舊記住了尸體的表面特征?!背汕嘣普f道。
“所以?”南行止看著她。
成青云微微抿唇,虛虛指了指尸體的右手,“尸體右手食指與拇指指尖,有些許腐敗的痕跡,比其他地方更明顯。”她輕輕蹙眉,慢慢俯下身,湊到尸體右手上嗅了嗅,“而且,尸體被保存得還算不錯,其他地方都沒有發生明顯的腐爛現象,這右手食指和拇指的指尖,卻略微腐爛了。”
南行止聞言,也仔細看了看尸體的右手,的確如她所說。
“在前幾天,尸體被放入停尸房的時候,尸體的手干干凈凈,并沒有這種尸斑。”成青云說,“這尸斑,輕微發黑,有些許出血點……”她欲言又止。
“所以你猜測,謝景煥,或許接觸過毒?或者是鉤吻?”南行止接了她的話。
成青云微微搖頭,“我并不清楚直接觸碰了鉤吻之的情況。常人或許都知道,鉤吻是劇毒,只需三四片鉤吻的嫩葉,就能毒死一個成年人。但是卻很少有人直接觸碰鉤吻,除非……除非親自調制過鉤吻劇毒的人?!?
南行止蹙眉,“這還不簡單,讓人去郊外找些鉤吻回來,實驗一下不就知道了?”
成青云贊同,兩人單獨商議完之后,才重新讓御史大夫等人進來。
御史大夫困惑質疑地看了成青云一眼,又恭敬地看著南行止,“世子,不知可否有新的發現?老夫只希望,能早日查出殺害我孫兒的兇手,將他繩之以法!”
南行止懇切地說道:“伯父請放心,我與謝兄也算是世交,出于情義和法力,也自當親自查獲兇手,還他一個公道?!?
御史大夫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輕輕一嘆,這才帶著謝景煥的尸體離開。
成青云與南行止一同出停尸房,路過卷宗書閣,衛則風正從里面走出來,看見成青云,正想說話,又見南行止在場,連忙噤聲,立刻恭敬地行禮。
南行止忽然冷下臉來,看著成青云,“我還沒問過,你在衛宅,住的可還習慣?”
“習慣,”成青云點頭,“衛兄一切為我安排得很好?!?
“是嗎?”南行止淡淡地看了衛則風一眼,勾了勾唇,“沒想到,衛宅倒是比王府更好些,否則你怎么這么急匆匆地搬過去住了呢?”
成青云啞口無言,與衛則風尷尬又無措地對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