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到成府,兩人小憩之后,便入了廚房。
廚房內,果然已經將所有的物件兒準備好了,只等著包好湯圓便可。
“多包一些,將父母的也一起包了。”成青嵐綰起袖子,修長的手指沾了些水,靈活熟練地包起來。
成青云十指如飛,將面團捏平,再放入適量餡兒,手指輕合,平展的面皮如花蕊含苞一樣合攏,再輕輕搓一搓,成為一粒珍珠般的湯圓。
“這個我自然知曉,”成青云說道,“父親說過,母親愛吃桂花棗泥餡兒的,他自己愛吃紅豆沙餡兒的。”
她將豆沙餡兒放進面皮兒里,快速包裹。
成青嵐聞言一笑,將一枚銅錢放進湯圓里。“看誰能吃到。”
成青云點點頭,“放心吧,在吃之前,我一定仔細檢查。”
成青嵐淡笑,突然停了停,靜靜地看著她。
“怎么了?”成青云不解。
“臉上沾了面粉了。”成青嵐說道。
成青云抬手去擦,卻被他攔住,“會越擦越臟。”
她干脆繼續低頭包湯圓,“無妨,等會洗了手再干凈就好了。”
成青嵐略微蹙眉,放下手中的湯圓,用水快速沖了手,拿出手絹,輕輕地擦了擦她的臉。
成青云怔了怔,無奈一笑,“都說了不要緊。”
他粗糲溫熱的手指輕輕地撫過她的臉,將些許淡淡的白面擦去,手指略微頓了頓之后,泰然自若的放下。
一鍋湯圓包好,分不同口味依次下鍋煮沸,飽滿潔白的如珍珠,翻滾著浮出水面,互相擁擠,水面上十分熱鬧。
湯圓起鍋,裝碗,再配上些茶點和清淡可口的小菜,兩人一個端著木盤,入了成青嵐的宅院。
“還有兩刻便到子時了。”成青嵐說道,“你打算守歲到什么時候?”
成青云拿出兩雙筷子,選了自己最愛吃的豆沙餡兒湯圓,見成青嵐早已放置好了靈位,點上了香燭,再燒上了紙錢,便將父母愛吃的湯圓擺放在靈位之前。
“先上香磕頭。”成青嵐將點好的香遞給她。
她虔誠鄭重地雙手合十、跪下,口中念念有詞:“爹娘,新年到了,我和青嵐都挺好的……”頓了頓,又促狹一笑,“你們在天有靈不必擔憂我,我一切都好,就是青嵐,青嵐這么大了,男大當婚,可他如今還不娶妻,真是不孝啊!”
成青嵐正點香,聞言雙手一頓,手中的香險些折斷。
“不過不要緊,我會幫爹娘看著他的。你們盡管放心好了。”
說完,成青嵐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又將湯圓放好,“這是你們最愛吃的湯圓,我和青嵐親手做的。”
成青嵐雙手合十站定,再磕頭,定了定之后,便上了香。
兩人回到八仙桌之前,成青云先吃了一個滾燙甜糯的湯圓,“你方才對爹娘說什么了?”
成青嵐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輕聲道:“總之不會像你一樣胡言。”
“怎么算是胡言呢?”成青云不虞,正欲辯解,成青嵐蹙眉,冷聲道:“食不言,寢不語!父親教的規矩你都忘了嗎?”
成青云抬頭看了看父親的靈位,雙眼紅了紅,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兩人慢慢吃著,窗外流光溢彩,火樹銀花,黑夜不眠。
成青云突然感覺牙齒“咯噔”一聲,立刻捂住嘴,吐出一枚銅錢來。
“啊!”她欣喜地將銅錢給成青嵐看,“今年我有好運啦!”
成青嵐但笑不語,慢慢地喝了一口清湯。
用過飯,兩人相對而坐,一同守歲。
雖已過半夜,可都無睡意。華光轉朱閣,光影照琦戶,相對無眠,忽而便說起幼時往事來。
兩人你一眼我一句,竟不覺時光過去大半,子時悄然臨近,煞那間,天地之中一片霹靂鞭炮之聲,聲音震天動地,響徹云霄,萬人空巷,歡聲喧天,鼎沸繁華。
滿府的人紛紛出來,打鬧著,歡笑著,互相拜年祝賀。
“新年到了!”
“新年好!”
“辭舊歲!給壓歲!”
這歡聲笑語,似成為一幅華麗溫馨的背景,深深地鐫刻在成青云的記憶之中。
“你的壓歲錢,”成青嵐忽而遞給她一個紅包。
成青云驚喜地接過來,放入袖中,連聲祝賀。
“明年我可就不會再給你準備壓歲錢了,”成青嵐說道。
“我知道,”成青云笑意嫣然,“明年我就十八歲了,不需要壓歲了。”
成青嵐輕輕點頭,片刻后,才說道:“若是困了,可以去睡了。”他起身,正欲吩咐侍女伺候成青云入睡,成青云卻說道:“不用,我要守得長一些,這樣才可祈求更多的福氣……”
成青嵐也不再多言,坐在她身邊,陪她守歲,一如往年一樣。
他原本是與她說話提神,可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話也說得越來越模糊,忽而感覺肩膀輕輕一沉,卻是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著了。
他輕輕轉頭,一動不動,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打破此時如夢的幻境。
多少年了,他原本以為分離會是解除相思的解藥,也以為平常的親密也是解藥,可他大錯特錯了。
這些分明都是□□!
不知從何時起,他甘愿飲鴆止渴。
了隱忍多年的毒癮,似乎就要壓制不住了。他沉默而急切地想要達成運籌多年的計劃,如此,便可與她天涯海角,也可與她回歸蜀郡。
或是睡夢中太不舒服,她眉頭緊蹙,臉色發白。
他終究還是打算把她抱回房中休息,可還未行動,便聽到門房謹慎的聲音。
“大人,瑞親王府秦侍衛求見,說是有要事,要立刻見成青云大人。”門房說道。
成青云一頓,反問:“今夜可是除夕,竟也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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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侍衛說,是世子親自吩咐的,已經準備好馬匹,來接成青云大人離開了。”門房恭敬地說道。
成青嵐臉色陰沉如霜,眼底隱忍灼烈的怒火。
“大人……”門房戰戰兢兢地問。
“你去告訴秦侍衛,就說如果有任何要事,也請他明日再來,青云已經睡下了。”成青嵐一字一度地說道。
門房立即去傳話。
成青嵐這才打算抱成青云回房休息。稍稍一動,成青云便醒了過來。
她揉了揉眼睛,歉然地看著他,“我竟然睡著了,你該叫我一聲的。”
成青嵐搖頭,“不如先回房吧。”
成青云拍了拍自己的臉,“再守一會兒,我能堅持……”
成青嵐起身,抓住她的手臂,輕松地將她扶了起來,“還是去睡會兒吧……”
“大人,”話音剛落,門房又回來了。
成青嵐臉色頓時一沉。
成青云眨了眨眼,問道:“怎么了?”
“沒事,”成青嵐下頜微微緊繃,輕聲問門房,“何事?”
“秦侍衛說,世子是請成青云大人回去查案,案情緊急,不可懈怠耽誤,否則會治以重罪!”
“有案情?”成青云怔了怔,一瞬間睡意去了大半,她豁然起身,疾步向門口走去。
“秦侍衛呢?”她一見到門房便開口問道。
門房抬眼看了看成青嵐,見他逆光而立,背對著門,便小心翼翼地對成青云說道:“在門口。”
天幕里,飄著簌簌白雪,雪色似霰,成青云不假思索,便出了門。
“青云!”
成青嵐豁然轉身,疾步追了出來。
成青云這才停下腳步,恍然走回來,她一眼便看見成青籠罩在雪色燈火之中的身影,心頭涌上濃烈的愧疚。
他手中還拿著一件披風,疾步走到她身前之后,說道:“披上吧。”
成青云輕輕地咬唇,將披風披好,“我去看看。”
“去吧,我隨你一起,”成青嵐微微垂眸,深深地看著她,“說好了要一起守歲的。”
那樣的眼光和口吻,足以讓成青云歉疚不安。她捏緊披風,心頭百轉千回之后,咬了咬牙,說道:“我去看看,若是沒有什么急事,就回來陪你一起守歲。”
成青嵐溫和輕笑,云淡風輕的模樣,一如往昔能包容她所有任性一樣。
“走吧,世子日理萬機,出席之夜也還勞心刑獄之事,真是令人慚愧。”他平靜地說著,便與她一同出府。
成府之外,兩盞明亮的燈籠,似淡淡的霞光,籠罩氤氳著門前的景色。
秦慕錚坐于馬背之上,身姿英武挺拔,肩上斗篷輕揚,落雪隨風紛紛。見成青云出門,他立即下馬,上前幾步,走到門前。
“秦侍衛,”成青云停在門邊,問道:“世子有何要事吩咐?”
秦慕錚很是復雜地看了她和成青嵐一眼,淡淡地說道:“京城西北一處村落之中,發現尸群。”
“尸群?”成青云驚愕,“什么時候發現的?”
“大約是昨日申時,”秦慕錚說道,“因為事情非同小可,所以直接報了京兆府,京兆府的人將事情報予了世子,世子已經帶著人往京城西北方向而去了。”
成青云心頭一沉,若非事關重大,南行止也不會在此時丟下瑞親王府的人,去一處尸群查看。
何況,在新春之夜,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此不吉利,連京兆府尹也將事情轉給了他。
她轉身,對成青嵐說道:“給我準備一匹馬!”
“好,”成青嵐點點頭,立即轉身吩咐門房。
不過片刻,門房便牽了兩匹馬過來,成青云隨意上了一匹馬,問道:“青嵐,你也去嗎?”
“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成青嵐說道,“何況,雪夜的路不好走。”
說罷,他調轉馬頭,策馬而去。
一直在門房處等候的胡柴也同時跟上。
成青云與秦慕錚立刻跟上,在即將轉過成府街角時,秦慕錚突然叫住她:“成先生。”
成青云見他放緩馬速,稍稍定了定,策馬靠近他。前方的成青嵐稍稍遲疑,卻并未打擾二人。
秦慕錚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世子在前方街角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