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懵了。
我迅速轉過身去,就看到依然的爸正站在他們臥室的門口,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毫無疑問,剛才這聲音,是他的杰作。
難怪我剛才沒見著他,原來他一直在屋里,看他睡眼惺忪的樣子,像是剛睡醒不久。讓我納悶的是,既然剛剛才醒過來,為什么又要發如此大的脾氣,我看,他的一系列行為,與精神病人也差不多了。
“唉~老林,大清早的,你又發的哪門子火啊?”依然媽嘆了一口氣說著。
“你要當他姐,你養他吧!”林叔沒有理會依然媽,而是用手指著依然大聲吼著。
“爸,你這到底是怎么了?”依然被他爸這樣一吼,當即哭得更傷心了。
看著依然這個樣子,我心中一股怒氣上來,拳頭捏得緊緊地,很想沖上去揍這中年男人兩下,這種想法,被我拼命地克制住了。
“我……我沒怎么。”說這句話時,他的聲調比剛才兩句弱了不少,或許,是依然哭泣的樣子,觸動了他的內心吧,他曾經也是深深地愛著依然的,只是不知為何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說完,他又回了臥室,進去后,用力地把門踹了回來,門在發出“嘭”的一聲后,被關上了。
“姐,我走了。”剛才依然爸的樣子,終于是傷害到了楊若麟,讓他覺得,自己在這里是不受歡迎的,至少,是不受男主人歡迎的。
說著,楊若麟便用雙手撐著沙發,想要站起來。
“你去哪呀?”依然帶著哭腔問。
“我去找個安靜的地方……”
后面的話,楊若麟沒有說出來,我卻是聽懂了,他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等著死亡來臨,甚至,不是等,而是自己結束這悲慘的人生。我想,從他的父母放棄他的那一刻起,從他自己不再接受別人求助的那一天起,他就有了這種想法了吧。
“天童,怎么辦?”依然無助地看著我。
“要不,今天先帶若麟去旅館吧,讓他睡我那張床,我睡沙發,后面的事,我們再商量。”我提出了一個建議。
依然想了一下,點頭同意了,然后又勸若麟,若麟本來是不愿意去的,可在依然的堅持之下,他像上次在汽車站外面一樣,仍是向依然妥協了。之后,我倆便扶著他往外走去。
整個過程,依然媽都沒有說話,我卻是從她的臉上看出了悲傷二字。
“媽,我們先走了。”依然與她招呼著。
“等等。”說完,依然媽便走到電視旁邊,從電視柜里拿出了一個盒子,再從盒子里拿出了一個長方形的小包,只見她拉開了包上的拉鏈,然后從里面拿出了一疊的百元鈔票。
她拿著這錢走到我們面前,說這是五千元,讓楊若麟拿著。若麟連忙推辭了,依然也說她有錢照顧若麟,讓她媽把這錢留著自己用。
“女兒,你聽話,若麟是你舅舅的兒子,現在,你舅舅不管他了,我是你舅舅的姐姐,這錢,就當是我幫你舅舅給的了。若麟,你也別怪你爸爸,他也不容易。”依然媽勸著面前的兩姐弟。
在她說了這話后,依然終是改變了主意,讓若麟收下了這錢。再次告別后,我們三人離開了依然家,向旅館走去。
把若麟扶回旅館時,陳叔不在房間,若麟說他有些累,我把窗簾拉上,讓他躺我床上睡一會,然后,我與依然便出了屋子。
“你舅舅舅媽知道若麟在這里嗎?”出來后,我問著依然。
“還不知道,若麟讓我別說,我讓我媽也沒有告訴他們。”依然回答著。
“對,這個時候,若麟肯定不想見他們。不過,既然是他們主動放棄了若麟,如果過幾天后,我們把若麟送回去,也不知他們會不會再次放棄若麟。”我有些顧慮地說。
“那你說怎么辦?”依然沒了主意。
“如果你舅舅家里實在沒有能力再為他治病了,是可以申請政府救助的。不過,這必須要若麟本人同意接受救助才行,像是昨天,醫生都過來了,他不愿意跟別人去,也是沒有辦法的。只有你多給他做做思想工作,解開他的心結。”我說著。
“這幾天我會勸勸他的。”
這個時候,我們已經走到了樓下,若麟是肯定聽不著我們談話的,我便對依然說:“這事,你得有心理準備,我在網上查了,他這種心臟病,現目前的確沒法治愈,若麟現在的狀況很不好,隨時有可能出事。”
“不會的不會的,若麟一定不會有事,天童,我們幫幫他吧。”依然不停地搖著頭說。
我見依然的樣子,不忍再說下去,她生性善良,若麟又是她親人,自然是不愿意相信這個現實的,只希望,真到了那一天,她不會太過于悲傷。
“我們盡力吧。對了,他還有一個姐姐嗎?”我想起剛才的疑惑,便問著依然,也趁機換了個話題。
“恩,她姐姐名叫楊若麒,與我是同一天出生的,上小學時,我們一直在一個班。小學就在我們鎮上,舅舅家在下面的鄉上,若麒上學不方便,便住在我們家,每天我倆一起上下學,晚上一起做作業,關系很好。每周五下午,若麒才會坐一個多小時的車回舅舅家里,周日下午又過來。”
“上六年級那年,有一次放假,若麒如往常一樣坐中巴車回舅舅家,在途中,出了車禍,中巴車與一輛大貨車相撞,車上四十多個人,只活下了十來個人,若麒就是死在了這次車禍中。”說著說著,依然定是回想起了與若麒相處的時光,眼中又有了些淚花。
依然與楊若麒,同一天出生,又一起上學,一起做作業,一起吃飯睡覺,這感情,如同是親生姐妹啊。這時,我也才更加理解了依然剛才那句“從今以后,我就是你親姐”的真正含義。想必在楊若麟的心中,依然也是僅次于楊若麒的一個姐姐吧,正是因為這樣,如此倔強的他,才會聽從依然的話。
六年級,應該是在十二歲左右,父母辛苦養大,就這么沒了,這件事對依然舅舅舅媽的打擊一定很大。從那以后,他們的心血更是全部放在了剩下的兒子楊若麟身上。當費盡心思,用盡積蓄,卻發現若麟的病情越來越重,這種絕望的心情,真是可以理解的。
想到這些,我便對依然說著:“或許,你舅舅舅媽放棄若麟,只是不想再一次經歷親眼見著兒女在自己面前死去的痛苦吧。他們離開了若麟,把若麟留在J市,即便是過了好幾年,他們也可以安慰自己說,若麟一定沒有死,一定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的某個角落。”
“恩,小時候,若麟發病時,舅媽抱著他,也很傷心。”依然點了點頭。
“若麟從小就患有這病,那他還有辦法念書嗎?”我問。
“若麟只念了幾天幼兒園,就在幼兒園里發了一次病,嚇壞了老師與不少的孩子,從那以后,就沒有幼兒園愿意收他了,鎮上的小學自然也不會收他。不過,他還是認識一些字的,都是若麒在學校里學了后,趁著周末與寒暑假回到家里教他的,有些時候,我也會過去,與若麒一起教他認字、陪他玩。”依然回答我說。
“若麒出了事后,本來就很少說話的若麟,就變得更是沉默了。我有空的時候,會去舅舅家里看看他,給他說一些學校里的事情,再教他唱些好聽的歌曲,每當這個時候,若麟就很開心。但隨著我去縣城上了高中,再到后面上了大學,我就很少見他了,想起來,蠻內疚的。”
“別內疚,這幾天我們多陪陪他,以后有機會,咱們也多回來看他。”我說的是真心話,既然依然心疼這個表弟,我也會盡力去幫助若麟的,只是,希望他的病情不要繼續惡化下去,多留給我們一些時間來關心他,也讓依然能夠多彌補一些心中的遺憾。
我的假沒有幾天了,當務之急,還是先說服若麟接受救助,不然的話,我們一走,他又沒人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