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睡覺,一覺醒來已經晚飯時間。易的姐姐跳槽了,找了一家兩班倒的工廠做工人。她上夜班去了。饑餓。易說好了回家給我做晚飯,卻遲遲等不到他回來。下樓去以前經常去的那家快餐廳找吃的。才幾個月時間沒有去,快餐漲價了。三塊錢一份的素菜快餐,已經漲到了五塊一份。菜還是那個味道,沒有變;份量還是那樣多,沒有變;米飯還是那個略帶黃色的米飯,沒有變。唯一的變化是:漲了兩塊錢。不僅僅只是快餐漲價了,據說大米、蔬菜、食用油,都漲價了。以前常喝的袋裝牛奶也漲價了。從一塊八毛錢一支漲到了兩塊六毛錢一支。房租也漲了,那間小小的農民房,一個月漲了十塊錢。可是易的工資卻沒有漲價。依舊是那樣多。我對易說,為什么我一回廣東,啥都漲價了呢?易說:你真是孤陋寡聞,早在我回去以后不久就漲了價呀,以不是昨天剛剛漲的。看來我回家的這幾個月,嚴重脫離了社會。
我真是嚴重脫離了社會。看看我的模樣:腳上穿著一雙破破爛爛的鞋子,那是我花三十五塊錢在鎮上的小鞋店買的。頭發亂蓬蓬的,流海是自己用剪刀對著鏡子剪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臉是黃色的,一個十足的黃臉婆模樣。易說:要找到好工作,你得改變一下自己的形象。
去理發店把頭發拉直、再染酒紅色,買了高跟鞋,把從老家穿出來的破鞋子扔進垃圾桶,打開箱子找少女時代曾經穿過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試著穿,身材居然恢復得不錯,大部分衣服還能穿。重新打扮了一番,我照了照鏡子,與背著背包出現在東江工業區的那個鄉下小農婦有了天壤之別。于是掛上我的包包,去人才市場找工作。
南壇人才市場,惠州人俗稱它為八達樓,因為人才市場所在的那一棟樓,名叫八達樓。我對這里最熟悉不過了。交了十塊錢的門票進去找工作。才一年多沒有去,它往日的繁華已經不在。記得零六年夏天我去找工作,招聘的臺位從三樓一直擺到五樓。我們淘工作從三樓淘到五樓,又從五樓淘到三樓,適合自己的工作很多,投出幾份簡歷,馬上就會有一大堆面試的電話打過來。而二零零八年初,只有四樓零星地擺著幾張臺位。從第一家轉到最后一家,再從最后一家轉到第一家,適合自己的工作不多。我的目標很簡單,找一份差不多的工作,當然,最理想的工作地點是:東江工業區。因為易的公司在這里。這個有我的家。我只想做一個守著家的女人,等著易回來。我的運氣不錯,剛好單車廠招文員。投了簡歷,下午去面試,與許多應聘同一職位的人進行著無形的較量。我的運氣不錯,面試上了。文員寫了體檢通知單,讓我第二天早晨去水口醫院體檢,下午到工廠門口等體檢結果。如果體檢沒有問題,這份工作就是屬于我的了。
第一天就找到了工作,而且是聽說效益不錯的單車廠,易那幾天在自己公司上班,回來吃晚飯的時候,特意買了一瓶白酒,非要慶祝一下。幾杯酒下肚,說起令人頭痛的工資,心里卻不是滋味。工資超低!還扣生活費!我想了想:這份工作還真是雞肋。如果我去單車廠上班,我可能就錯過了好工作。八達樓里,每場招聘都有新的公司新的職位,說不定比單車廠好很多;如果放棄,下一份工作在哪兒,我還得找多久?還真是個未知數。在我自己下不了決定的時候,我把決定權交給了易。易說得很簡單: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接著找工作就是了。說完他開了個玩笑:這幾天我在東江上班,你從家里背出來的臘肉也還有很多,我們還能夠美滋滋地享受幾天,等臘肉吃完了再出去工作也不遲!
窗戶開著,有風吹過來,喝了酒之后的臉吹了風,特別涼爽。借著酒勁,我從包里拿出體檢通知單,走到窗前揚了一下,體檢單就順著風顠出去了,不知道飄到了何方。單車廠,再見了!不知道這個選擇是對還是錯,我已經做了選擇,就沒有后悔的余地。我只能繼續找工作。
南壇人才市場,每周二周四周六有現場招聘。每一場我都不能落下。易是一只隨時會飛走的大鳥,公司一個命令,他就知得背著包包出發。我得趕在他離開以前離開東江工業區以前,找一個可以上班說話的地方。
不過我的運氣卻不太好。轉眼一個星期時間快過去了,我整天幾乎在外面跑,從惠州的這一頭跑到那一頭,跑了許多家工廠,卻沒有結果。星期六我從外面回來,易對我說:我下個星期要調到外面去了。我問他:你下周一就走嗎?他說:應該是周三左右才走。還有一只臘羊腿沒有吃。得把所有的人聚在一起消滅了這只羊腿再走。
星期天我和易的姐姐早早地就煮好了羊腿,等著小紅、易、易的姐夫下班回來,五個人在一起吃了一頓,中午沒有吃完,晚上接著吃。吃過晚飯,易說:你從老家帶出來的臘貨,差不多消滅光了,我也要出去工作了,你得趕快上班去啦!可是工作在哪兒?我不知道。
易走的時候,給我的工作范圍劃了一個圈,只能在惠城區以內,離東江不要太遠,至于惠陽博羅那些地方,千萬不能去,因為那些地方的工資本來就沒有惠城區高!去了也是白去!可是沒有工作的時候,心里慌著呢,哪管那樣多,只要有面試電話,我就立馬擠車過去。去過博羅,是被騙過去的,花了幾十塊車費,到了工廠一看才知道什么叫后悔;去過惠陽,不過走到半路上也就開始后悔了。易每天都打電話遙控我,一聽說我去了很遠的地方,他就說:叫你不去你偏偏要去,自己跑來跑去不辛苦呀?我當然知道辛苦,可是我辛苦的目的是什么?是為了找工作。我有了工作,就能掙奶粉錢了,就有錢寄回家建房子了,他肩膀上的擔子也就輕一點。易說,這些道理他知道,他這樣管著我,也是為我好。
是的,你是為我好。可當初你知道我明明有兩個選擇,當初有另一個,明明條件比你好,雖然我不喜歡他,雖然我和他連手都沒有牽過,但是人家的父母明明特別喜歡我,他母親不止一次地命令他的寶貝兒子站在三峰廠門口等我下班,為的是接我去他們家吃一頓飯,在新年的時候他姐姐為了準備一頓晚飯,在家里忙了整整一天,那天你本來回東正了,我都準備下班就去他們家,可是你為什么在我下班前又從東正跑到三峰?見了你,我失約了,打電話同那個家伙鬧了分手,然后跟你一起出去吃晚飯。你知道我為了你,把他們一家傷得多深嗎?以前沒有和別人拍拖,我同他還是老鄉。同他分手了,連老鄉也做不成了。你明知道我很窮,你也很窮,難道你不知道讓我選擇更好的嗎?即使是我不喜歡別人,感情這東西,是可以培養的。如果當初沒有你這個程咬金,我說不定就和他在一起了,不用像現在這樣辛苦,你明白嗎?好了,最后的結果是,我們兩個窮光蛋,窮得只剩下愛情的窮光蛋在一起了,然后生下了一個窮二代。我不想讓我的豆豆永遠做窮二代。所以,我得努力。我要掙錢。我要盡快出去工作。
有一天我去了江北。這一塊地方,也是易給我圈定的圈子以外。易又一次查崗了。當他知道我在去江北的路上時,又對我說:瞎花錢,這些地方即使你應聘上了,你也不會去。我告訴他,雖然遠一點,但是有市內公交,不用花幾塊錢車費。遠一點就遠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