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豆豆穿著藍布罩衣,跟著我們一起到宜昌易的哥哥豆豆大伯家時,我們發現,豆豆與城市的孩子有著天壤之別!我們是在過年前幾天決定去宜昌過年的。去易的哥哥家湊份子過年,讓他們家熱鬧一些,當然也能讓小鄉巴佬易豆豆,去感覺一下城市的生活。
易的哥哥嫂子住在宜昌市中心。不過,他們住的不是商品房,他們住的是矮小的,據說很快就要拆遷的老房子,那兒算是宜昌最後的棚戶區了。小小的青石板巷子,巷子兩旁是低矮的房子每天早晨打開門,打開門就能看見時常在變換著面孔的鄰居。過年了,大部分租客都回老家去了,留下小部分不回家的人。易的哥哥嫂子歷來是不回老家過年的。因爲沒有孩子,所以他們刻意逃避這一段日子。
我們到了那兒,他們就商量著爲我們借一間房子住。易的嫂子說,剛好她有一個親戚也住在那兒,過年回家了,鑰匙卻放在她手裡,讓我們去那間房子住好了。易想了想說,不要,還是自己租房子住吧。我們來這兒的時候,易對我說:“我們這次去,也算是投靠我哥去了。過完年,你先回廣東上班,我跟他幹活,等到東正公司的假期到了,我再回廣東來。”那個時候我們的生活確實很艱難。從我家來宜昌的時候,我們身上就只有一千多塊錢了。而易,還有漫長的假期。在廣東,沒有錢,連水都喝不起。
所以,我們狠下心來,花一百塊錢租了一間小小的房子。房子被一大羣矮小的房子夾在中間,沒有窗戶,沒有洗手間。只有一張牀,一張小桌子,一張舊椅子。這就是我們位於宜昌鬧市邊上的家。。租了房子,易的哥哥從老鄉那兒給我們弄來了兩牀又髒又舊的被子,家就安好了。我們的房子和易哥哥的房子斜對著門。沒有買其它的東西,因爲我們不敢多花錢。除了睡覺,其餘的時間我們就呆在易哥哥家裡。每天早晨天矇矇亮易的哥哥就出去沿著大街小巷走一圈,回來的時候天大亮了,他往往會抱著一捆木材回來,在小巷子裡面生起火,一天拉開帷幕。習慣了廣東的冬天,所以覺得宜昌的冬天冷得出奇。每天晚上不敢上牀睡覺,早晨不敢從被窩裡面鑽出來。不過,豆豆總能不讓我們好好地睡一個覺。幾乎在易的哥哥他大伯在巷子裡面生火的時候,豆豆就醒了。給豆豆穿好衣服,再給自己穿大棉襖。棉襖還沒有來得及扣好釦子,豆豆就已經跑到門邊上,要開門去大伯家了。我站在門邊打開門,露出一點縫隙,豆豆就徒乘著那一點縫隙溜了出去,一邊跑一邊叫“大大,大大”,向著大伯家跑去了。
這個時候易的嫂子豆豆大伯母剛起牀,蓬鬆著頭,見豆豆過去,見我跟在豆豆身後,於是拿了梳子讓我梳頭。等我梳完頭,她早已等梳子等得不耐煩了。洗臉水也在他們那邊,梳完頭還得勞駕她弄洗臉水。吃完早餐,能做的事情就是帶著豆豆出去玩。已經很多年沒有走過宜昌的大街小巷了。十年前,中專畢業的時候,多少人盼望著能留在宜昌市。那時的宜昌市,遠遠沒有十年後發達,但是在我們眼裡,它代表著繁華,代表著城市。不過後來我終歸去了廣東,宜昌市離我越來越遠。沒有想到十年後,我會以這種方式,在宜昌市過一個這樣的年。
宜昌,對我來說已經很陌生了。除了去濱江公園,其他的地方都得要人帶路。所以,我們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濱江公園。出了青石板巷子,過了馬路,就是濱江公園。長江從眼前流過,到了冬天,長江的水流量小了很多,溫順了很多。我們沿著公園的石板路,扶著圍牆向著走。豆豆依舊穿著小鄉巴佬的罩衣,依舊戴著小鄉巴佬的帽子,依舊圍著小鄉巴佬的圍裙。當然,豆豆的媽媽我,在鄉下生活了半個月,也變成了小鄉巴佬:頭髮亂蓬蓬的,棉襖上面還有濃濃的柴火味道,臉色臘黃,大大的黑眼圈,彷彿未曾睡好過覺。一大一小兩個鄉巴佬穿行於往來的人羣中。
不過,宜昌人善良。我們來來往往的人羣裡面走過,豆豆見了人就伸出手,同人家招手。每次招手定會有回報。一些上了年紀的阿婆,總會掏出一顆糖一塊餅乾給她。用豆豆大伯的話說:豆豆騙吃騙喝,還真有水平!小孩子就是這樣,總覺得別人給的東西好吃,自己家的東西不好吃。每當得到了糖果餅乾,她就迫不及待地要吃。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再伸手找人家要。
農曆大年來了。如果我對那個年還有一點記憶,那便是關於傷心的記憶。那天去易的哥哥家團年的人特別多。她親弟弟一家、堂弟一家,還加我們家三個。我們已經在她家吃了好幾天了,客人不算客人,自家人不算自家人,只能算是在好家蹭吃喝的窮親戚。
易的嫂子從菜市場回來,就同我抱怨菜價太貴。她說平時五毛錢一斤的白菜賣到兩塊錢一斤了,平時七八塊一條的魚得花十多塊錢纔買到。她說幸好提前買了很多菜,要不過年這一天,這樣多人擠在家裡吃飯,開銷得要多少呀!我帶豆豆,自然幫不了她。陪著她阿諛奉承的話我也不會。我只有坐在她身邊聽她奉承的份兒了。當然,那天去她家的所有的女人,沒有一個去幫她幹活的,大家不都是圍著火堆磕瓜子打牌去了?當然,我不一樣。我是去他家蹭飯吃的窮親戚。易的嫂子對自己孃家的親戚親,對易家的親戚就不親了。這種病傳染給了易的哥哥,所以易的哥哥也同易的嫂子一樣,親外戚去了。
易哥哥的兩個小舅子一到,他們就在火堆邊上支起了牌桌,三個人剛好*。每個人桌上放著幾塊零錢,你輸幾塊他贏幾塊,在牌場混誰輸誰贏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沒有人邀易打牌。這樣的場合,易當然是一個看熱鬧的人。易哥哥兩人小舅子的老婆各自看著自家男人的牌,易當然只能坐在他哥哥旁邊看牌了。這兩家人也都帶了孩子過來的,一家的孩子大了,七八歲,不用大人看著。另一家帶了個兩三歲的小女孩。不過,有了牌場子,女人也懶得管小孩子,她得看牌呢。宜昌的社會治安好,小孩子滿巷子鑽都不會被人販子偷走。當然,刀子不看管自己的小孩子,當然有原因:有我這個免費的保姆呀!有豆豆在,我自然是豆豆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她家的那個小孩子呢,跟著豆豆的屁股跑。所以,請我帶孩子,連個請字都不用說,我都會幫她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