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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闊的街道上,行人卻不多,正是午前的時候,天還沒太熱,但卻顯得冷冷清清,不像傳聞中“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的蘇杭盛事。
雙騎徐行,婉貞留意周圍的景象,心裡覈對著在京城看到的呈報內容。德雲在後面問道:“大人,是先去府衙麼?”
婉貞道:“不忙,問問賑災糧在哪裡發放,我們過去看看?!?
“好?!钡码叿硐埋R,走到一旁的店鋪裡去詢問。少頃回報:“就在城南的米倉前。”
米倉前,人頭攢動,卻不算嘈雜,人們大多是低聲細語,伴著嘆氣和嗚咽,感覺毫無生氣。
婉貞翻身下馬,走到人羣前,十幾個衙役正從倉裡搬出米袋子,兩個人在稱糧,另有一人拿著文書記錄。人雖然多,但秩序還算井然。來領米大多是老弱婦孺,成年男丁這時或是在田中務農,或是給大戶人家做工。 不過而今田中大都沒有收成,大戶人家也節儉開支,官府下令:不得鋪靡浪費。
婉貞正查看情形時,一個文書模樣的中年人走過來,問道:“這位公子,到糧倉來有何貴幹?”
婉貞道:“心繫災情,前來探看。請問這位官爺,倉中之米還夠多少日發放?”
那文書翻了翻賬冊,嘆氣道:“如今每日發放,而且領米的人數越來越多,恐怕不過半月的消耗。我等正打算每隔一日發一次米,以求再維持月餘,支撐到秋天纔好?!?
婉貞道:“如此卻只是治標不治本,官府的米倉有限,不過這些發放,百姓依舊少米斷糧,恐怕不是良策。”
“再過十餘日,天竺寺等寺院廟宇也許會開施粥鋪,也能分些擔子。 ”
婉貞搖頭道:“終歸有限。”
“這位公子有所不知,本來我餘杭可謂是魚米之鄉,人間天堂。幾代了,都是倉滿米盈??蓮南鹊坶_始,因爲幾次庸官貪官的搜刮亂改,生生地把這裡弄得半死不活:先有當朝元老魏列夫圈地剝皮,後有亂黨南宮家謀反叛亂,官兵們好一頓廝殺。萬般不太平皆由百姓們受了。這幾年本來就收成不佳,太守們定要打腫臉來充胖子,一點不肯少報,往國庫送的一星半點不見少,還攀比這越報越多,以至於近兩年這官倉從來沒滿過。從去年開始,年成就不好,今年更甚,終於到了這般田地呀。唉,說是天災,其實都是人禍啊?!?
婉貞點點頭,道:“這不錯,都是人禍罷了?!?
那文書趕緊道:“公子要是大戶出身,家中願意做些積德積善的道場,不如念著災情,多做些實在的佈施吧。”婉貞聽出了他的話中之意,又見此人不擺官家架子,倒是真爲人著想,心裡有幾分讚許。又問道:“聽說杭州里富戶大族很多,光是豪門就有薛、史、王三家,怎麼不見他們也來張羅著?”
那文書搖搖頭道:“越是富足的越捨不得那點子家產。我們說,人家拔跟毫毛就頂得上我們的腿粗,可人家呢,半根毫毛都捨不得呢,誰敢虎口拔牙?那薛家和王家是商人出身,做得都是不賠錢的買賣;那史家是侯門貴族,卻推說自己架子大消耗大,如今虧空得緊,官府也不能強逼著人家不是?只好人家出點,意思一下就算了?!?
“那今年他們的排場呢?”
“也都收斂了。一是官府不準奢靡,二是也避避風頭。正巧今年三家全有大事要辦,壽辰、喜宴、慶功宴,都要持儉操辦呢。好像聽說因爲這,史老太君還有些埋怨呢?!?
“埋怨?爲何?”
“老人家愛熱鬧啊,又是侯門千金出身,一輩子看慣了大排場大席面,輪到自己過壽了,突然讓冷清下來,心裡必然不是滋味。”
“原來如此,”婉貞微笑道,“這樣一來,便有了迂迴之地。”說完拱拱手,道了謝,便要離開。那文書忙道:“公子,可記得勿以善小……”
婉貞回身笑道:“我不是來做善事的,我是來讓別人做善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