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雅隨梅落趕了一天兩夜的路,直到第三日清晨才趕回京城。才到了城門口,就看見門口圍著大量的難民,禁衛軍正在維持都城外的秩序,禁止大量的難民涌入京城。
“怎么有這么多難民?”君若雅吃了一驚。戰爭開始不過兩月有余,難道南離國的情況已經差到如此地步了?
“女婢出京之時,尚且沒有這么多的難民。向來朝中又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梅落對于眼前的情景也很是意外。
女皇近日來為了北邊的戰事已經是茶飯不思,這么多難民涌向京城只怕又該讓女皇犯愁了。
只是此刻,君若雅卻沒有多余的精力放在這些難民身上。相比于北地陷于戰亂的百姓而言,這些難民至少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君若雅進宮換了衣服,便直奔皇夫殿下寢宮,皇夫殿下這病一半是因為君若雅的不知所蹤急出來的,如今見了愛女平安回來,病頓時好了大半。
“雅兒任性,讓父君擔心了!”君若雅普進寢宮,便雙膝一軟在床前跪了下去。
“好孩子,回來便好,回來便好!”皇夫殿下掀開錦被,就要下床卻被君若雅按住了。
“父君還病著呢,莫要著涼才是!”
“沒事,見了雅雅,本宮的病也好了!”皇夫望了一眼身邊的宮侍,“你們都下去吧!就讓十四陪著本宮說一會兒話。”
“諾!”
待宮侍們悉數退下,皇夫才低聲道:“這次跑去北邊,可曾遇到危險?”
“父??????”君若雅本想否認,可是看到皇夫嚴肅的面容,便知道此事萬萬是瞞不下去的,“父君如何知道雅兒去了北邊?”
皇夫殿下輕嘆了一口氣:“本宮去南風宮,看到你書桌上一封密信。里面說什么朔格爾城的朔王府收藏了冰映玉佩。你這孩子打小被本宮和你皇爺爺慣壞了,想到干什么便干什么,也沒個邊際。你母皇派人去鳳安宮接你,那邊卻說你出去游玩了。”
“那事出去游玩了?”皇夫嗔怪地捏了一下她的臉蛋,“定是你這小滑頭貪心,不知天高地厚地跑去了朔格爾城了。本宮即怕被別人知道了你私自跑去別國,又知道那邊打仗,如何不憂心。”
“那父君可將此事告訴他人?”君若雅心中一軟,想來皇夫定然是因為知道她身在敵國,又無法讓母皇派人去救,這才為了她憂心病倒。
“只是略微和你母皇提過,卻不知為何陛下只說知道了。既沒有怪罪,也不說讓人去找。”
“母皇派了梅落大人在鳳安宮等候雅兒了。”君若雅略一遲疑才道,“父君既已知道雅兒去了北地,雅兒不敢稍有隱瞞。雅兒不僅去了朔格爾城去了冰映玉佩,還順路去了上京。”
君若雅說得輕描淡寫,皇夫卻嚇了一跳。要知道這一順路卻是來回兩千里的路程,在平時不算什么,可是君若雅去上京的時候,鳳闥國與南離國已經開戰。這一路的危險即使君若雅不說,皇夫殿下也能猜到一二。
“你這孩子,怎么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皇夫殿下被嚇得臉色發白,明知道她人已經平安回來,卻還是止不住的擔心,顫聲道,“讓本宮看看,路上可有受傷?”
“雅兒一切安好!”君若雅稍微挪動了一下微麻的腿。
“你這孩子,這會兒怎么如此老實?本宮忘了讓你起來,你竟跪著也不說。”
君若雅皺了皺眉:“孩兒跪著說話也一樣的,天氣暖和這呢!不怕受涼的。”
“臉色怎么這么難看,莫不是真的受了傷?”皇夫殿下狐疑地打量著她問道。
“雅兒沒事!”君若雅說完,人卻倒了下去。她一路趕回鳳安宮原本便是疲憊不堪,又和梅落趕了這許久的路,就算是鐵打的人也倒下了。如今見到父君安好,心中大為寬心,再也無法支持的住了。
“雅兒,雅兒??????來人,快宣太醫!”
戰事節節失利,女皇陛下本已經是憂心忡忡。今日朝堂之上,又有南云州州府和京城官員奏報京城和南寧州從北地涌進了大量難民。眾位大臣對北地的戰事和難民問題各抒己見。甚至已經有人說要寫降書,請降用歲貢稱臣以退鳳闥國、封疆國聯軍。
最終廷議也沒有拿出個真正的解決問題的法子,才下了朝。才聽到梅落奏報說皇十四女平安回京,心里的一塊石頭落地,就有焰央宮女官來報說是皇十四女在焰央宮請安之時,突然暈倒。
“梅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女皇陛下也等不得玉輦,便快步往焰央宮而去。好在女皇居住的鳳焰宮與焰央宮相距不遠。
“女婢不知,許是殿下趕路趕得急了,有些疲累。”梅落也急了,“從鳳安宮回來的時候,殿下的臉色卻是不太好。只是,殿下擔心皇夫殿下的病情,路上不敢耽擱。是女婢疏于照顧,請陛下降罪!”
“哼~現在降罪與你何用?”女皇陛下到了焰央宮,御醫們已經診治過了,正開了方子讓人煎藥。
“微臣參見陛下!”
“十四如何了?”女皇陛下急切地問道。
太醫們時常出入內廷,如何不知道女皇陛下向來緊張皇十四女,因此不敢有所懈怠:“殿下只是過度勞累暈倒,好好睡一覺,喝些參湯即可。倒是,殿下的腳雖然已經上了藥,只怕需要靜養半月方可痊愈。”
“十四的腳怎么啦?”女皇說著已經往床前走去,見君若雅果然是氣息穩定,卻是睡的熟了才放心下來。
“陛下,你不知道,這孩子路上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我??????我都道她是一路走回京城的,那雙腳全是血泡都破了,有的都潰爛了。也虧的她竟然不知聲,一路從南風宮走過來。”皇夫殿下坐在床頭守著,已經哭紅了眼睛。
“你的身子才剛好些,莫要再哭壞了身子。”女皇輕嘆了一口氣,“這孩子,也算是給她一點教訓。”
皇夫殿下這才想起君若雅私自前往朔格爾城的事情,也不知道女皇陛下會否事后追究。再想起君若雅昏迷之前坦言自己還去了上京,一時也沒了言語。
知道君若雅沒有大礙,女皇才真真放了心。只是北地戰事吃緊,城外的難民依舊是難解的急事。因此,交代了皇夫幾句,便離開了。
君若雅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醒來后,皇夫殿下按著太醫的交代給她喂了些流食。
“太皇夫都來看了三次了,你母皇也遣梅落過來了好幾次,讓你醒了便去一趟淳安殿。”皇夫看著君若雅可以自己進食,便放心了許多,“這孩子每年夏天都瘦的厲害,今年可瘦到越發厲害了,真不知道如何才能補回來呢!”
“父君,想來母皇急著有事要問孩兒。孩兒這就去淳安殿吧!”君若雅將手中的白玉碗遞給一旁的宮侍道。
“等一下!”皇夫按住了她亟待下床的雙腿,將一旁的外衣遞給她,“你母皇傳了玉輦來,一會兒你坐玉輦過去吧。太醫交代了,你的腳還不能走路。”
君若雅也覺得腳疼的厲害,只得穿了外衣坐攆前外淳安殿。到了淳安殿外,宮侍便說女皇正在與幾位大臣商量政事。
君若雅也不急,只是坐在玉輦上在殿外等著。淳安殿外,姹紫嫣紅,想著北地的種種已經恍如隔世。
“殿下,陛下請殿下進殿與眾位大臣一道議事。”梅落女官站在殿門前宣召。看著獨自沉思的君若雅,梅落微微有些意外。皇十四女這次出宮回來,似乎有些變了。至于哪里變了,梅落說不清道不明。
“多謝梅大人了!”
梅落微微一笑,看來皇十四女確實變化不小,竟然學會了禮節。
“陛下說,殿下的腳走不得路,還是玉輦抬進去方好!”宮侍們抬了玉輦進殿,然后隨梅落女官退出了淳安殿。
“兒臣見過母皇!”
“免禮!”女皇以手按著太陽穴,似乎正遇上了什么難決之事。
“十四見過諸位大人!”君若雅微微欠身,暗暗環視了四周:飛羽營將軍列安王君甯絲、左衛營將軍福郡王君甯葑、近衛營楚青綺楚將軍、右衛營蒙菲蘭蒙將軍,以及左丞相封離寒封大人都是女皇的心腹大臣。
“見過皇十四女!”眾位大臣連忙斂收回禮。列安王君甯絲和福郡王君甯葑更是“受寵若驚”。外臣或許不清楚,但是身為皇親,她們對于這位皇侄女知之甚詳,何曾見到過她如此乖巧懂事?
“十四剛從北地回來,就和諸位大人說說這一路的見聞吧!”女皇陛下微微坐直身子,望著君若雅欣慰地笑道。看來這次北地之行,讓這位驕縱的小皇女終于有了長進。
“是!”君若雅并不推諉,女皇召她在淳安殿覲見,她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事關南離國的存亡,身為皇女她也只能盡力而為。
諸位大臣聽說君若雅方從北地回來,已經吃驚不少。再聽著君若雅娓娓道來一路的所見所聞,更是觸目驚心。尤其聽到君若雅說那些被俘的士兵被鳳闥國士兵所辱,生不如死,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君若雅的聲音完全遺傳了皇夫殿下悅耳動聽,只是她所說之事卻讓眾人如寒冬置身于冰水之中,就連女皇陛下也緊鎖眉頭,憂愁憤恨難以抑制。
雖然在場的都是南離國的重臣,女皇陛下最為信任的肱骨之臣。但是,事關重大,君若雅還是隱去了自己去朔格爾城盜取冰映玉佩,又在上京殺死鳳闥國國舅華慶穗之事不說。
待君若雅說完這次北行的過程,女皇陛下也不做評說。最后讓眾位大臣離去,唯獨留下了君若雅和列安王君甯絲。
“十四,現在只剩下朕和你皇姨,你可以說說你在北地做了什么吧!”女皇說的溫柔,卻自有一股威嚴。
“母皇,我——”君若雅回頭望了一眼君甯絲,心中有些猶豫。倒不是她不信任列安王,只是他們此行關系到君岱譽一直隱瞞著列安王的秘密。
“雅雅是怕本王知道了譽兒和你的秘密,回去處罰譽兒吧?”君甯絲微笑道。
“皇姨知道了?”君若雅意外地瞠大了眼睛。
“這孩子,真當朕和你皇姨老糊涂了不成?譽兒一個王子在王府平白消失了,你當你皇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女皇陛下嗔怪道。
“是兒臣欠缺考慮了,兒臣愿意母皇責罰。”君若雅誠懇道。
“這孩子,倒是懂得以退為進了!”女皇笑罵道,“莫要東拉西扯的,就說說你在去朔格爾城和上京干了什么事吧!”
“兒臣和譽哥在朔格爾城取了朔王收藏的冰映玉佩。”
“雞鳴狗盜都學會了,還是‘取’呢!”女皇不悅地瞪了她一眼,“真個沒分寸!”
“朔王那個草包平白污了寶物,還不如落到兒臣手里呢!”君若雅咕噥了句,又道,“兒臣在上京殺了蘇子仕的娘舅,在現場留下了蘇子辰的令牌。”
“什么?”列安王與女皇對視了一眼,“難怪前天探子來報,說二皇子蘇子辰不知因何事被軟禁在宮中。”
“只是,十四如何得到蘇子辰的令牌?”列安王忍不住問道。
“那小子上次出使我國,竟裝暈騙皇爺爺處罰兒臣。兒臣不過想要教訓他,隨手從他身上取了過來把玩罷了。”
“哼~都不知道是哪個師父教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女皇有時欣慰,有時氣悶。一方面欣慰小女兒終于知道該為朝廷做些什么,另一方面卻又暗惱她盡是些不入流的手段。只是想到朝堂上,這些手段也是常有的,這才釋然。
但是,心疼愛女,總是怕她走了極端。處在這個位子,用些小手段,小謀略是必須的,卻不能因此迷了本性才是。
君若雅微微一撇嘴,看著列安王奇道:“卻不知道皇姨自何時開始懷疑譽哥兒的?”
君甯絲微微一笑道:“倒不如說,是陛下何時發現你的小動作的!”
君若雅心中“咯噔”了一下,心虛地覷了一眼女皇:“那個——”
“十四,今日當著陛下的面,本王卻有件事情想要問你。”君甯絲正色道,“十四可想要那個位子?”
君若雅知道君甯絲是代自己母皇問了這句話,亦正色道:“兒臣絕無此心!”
“你這孩子,對朕也是不放心嗎?”女皇有些失望,“事實上,朕倒是希望你想要這個位子。”
女皇陛下撫摸著龍椅上的扶手低嘆道:“你的幾位皇姐雖然聰明,可是做事情卻沒有一個人比得上你。薇兒焦躁,太過于急功近利,梅兒穩重卻少了魄力。朕的女兒中唯有你這孩子比狐貍更狡猾,比老虎更霸氣。唯有你做這個位子,太能夠讓南離國日漸強盛。”
“母皇的意思兒臣明白!可是,兒臣只是一個自私的人,只想自己過得好。”墨黑色眸子一瞬不瞬地望著女皇,“既然,母皇對于兒臣的舉動了若指掌,兒臣不敢隱瞞自己的那點心思。江山太重,兒臣不想挑著負擔子。可是,兒臣想要守住自己的家。”
女皇心中一震,鼻子一酸,幾乎落下淚來。最初知道君若雅暗中掌握朝中力量,她只以為十四也如她的皇姐般開始肖想這個位子。可是,她如何知道君若雅竟然只是單純的想要守住自己的家。
皇家皇家,可是身處這里的人何從把這個皇宮當成了溫暖的家?他們汲汲經營,圖的不過是人上人的位置。
“兒臣知道自己的想法在別人眼中很不可思議,甚至異想天開。可是,兒臣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君若雅接著道,“北方的戰事,母皇也不用太過擔憂了。若是,真的是大廈將傾,也不過是我君家氣數已盡,不過是以身殉國。若是,尚有一線生機,斷不能輕易放棄。”
“十四!”君甯絲見女皇臉色不佳,厲聲道:“不許胡說!什么以身殉國以后切莫胡說這些混話。”
“皇姨,十四不是朝堂上的大臣,沒有那些忌諱顧慮。在母皇面前,十四不想隱瞞這么多。”君若雅輕嘆了一聲道,“那些事,之所以沒有告訴母皇,不過是怕皇姐們有所察覺告到御前,讓母皇難以裁決罷了。既然,母皇想要知道十四的真正心思,十四不想再隱瞞什么。”
“罷了,終究是一群孩子!”女皇陛下擺了擺手道,“來人,送十四皇女回南風宮。”
眼見著宮侍們送君若雅離開,列安王猛地一掀裙擺,跪了下去:“臣弟教子無妨,竟然讓譽兒帶著十四做出這些事,實在是愧對陛下。”
“甯絲,你怎么也學會了這一套?”女皇陛下苦笑著說道,“起來吧,此處并無外人。”
“謝陛下寬宥,只是——”
知道君甯絲的遲疑,女皇深吸了一口氣:“甯絲,若說這朝堂之上,朕最為信任之人莫過于你。若是??????洛州也守不住了,你護送十四南下以圖后事吧!”
“陛下?”
“朕的幾位皇女你也是看著長大的。十四的幾位皇姐守成尚可,可真的要談復國唯有十四挑得起這幅擔子。”
“但有臣在,絕不讓人傷及十四皇女。”君甯絲立誓道。雖然,她不理解女皇對于君若雅的特別,但是既然這是女皇的旨意,她唯有效忠。再者,想到君若雅能夠讓她那個心高氣傲的兒子俯首帖耳相比卻有些本事。
列安王君甯絲是皇室中少有的癡情人,一生就娶過一位夫郎,王府除了世女就是次子君岱譽。而相比資質平庸的長女,君甯絲對次子君岱譽更加看重。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君甯絲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于君岱譽私下學武之事不聞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