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府中的談話,顏元或許早有預料,又或許並不曾放在心上。那太醫的藥還是有用的,服了一帖睡了一晚,頭倒是不痛了。
顏元這睜開了眼,側頭一看,嚇得整個人翻坐而起,也成功地將牀上的另一個人驚醒了。
“醒了,頭還痛嗎?”那人很是關切地問,伸著手要給顏元試試溫度,顏元這可反應過來,連忙道:“不痛了不痛了。皇上怎麼在這兒。”
顏元這目光在他們的身上轉了轉,兩人都是隻穿著裡衣,這也是讓顏元有些不能接受的啊!
朱元璋道:“我不在這兒,在哪兒?昨日可是皇后的封后大典吶!”
呵呵,想她昨天病成那樣,朱元璋也不至於做什麼。顏元也就沒那麼難受了,過了那麼幾輩子,活得是挺長了,可在顏元的心裡,只有跟她所愛的人,才適合做那些事兒。
“看來顏元還是該好好休養,這精氣神的還沒恢復。來人吶!”朱元璋自說自話,挑了簾子叫人,立刻有那太監與宮女步入,朱元璋道:“更衣!”
張開了雙臂,朱元璋由著太監與宮女動手,顏元也叫喚道:“拿我的衣裳來。”
另有宮女乖覺地聽話上去拿來了顏元的常服,要爲顏元穿上,顏元卻是接過自己動手。
“皇上,娘娘,太子與各位皇子公主聽聞娘娘昨日起熱,前來看望請安。”顏元身邊的宮女進來稟告。朱元璋大手一揮道:“讓他們都進來吧。”
聽到兒子女兒都來關心顏元,朱元璋顯然很是開心啊,“皇上,上朝的時辰到了。”
“沒事兒,等太子請了安,我們一起去。”對於長子,朱元璋很是疼愛,這不初登基立後後,便下了旨封長子朱標爲太子。
催促的太監連連稱是,顏元卻止不住拿眼看了看那太監,原主的記憶裡曾經也十分信任這位朱元璋的近侍,但這個人,卻並不是個好的,朱元璋身邊一個接一個的女人,可沒少了他的功勞。還有那老四……
原主做了許久的孤魂野鬼,可是看到了許多生前她沒能見到的事兒,也算是便宜了顏元。
“顏元,可有力氣走出去?”顏元失神那麼一會兒,朱元璋竟又掀了簾子進來問,顏元轉移神線沒去看他那張臉,“尚可。”
說話間便要起來,宮女連忙給顏元搭把手,朱元璋也伸手要去牽著顏元的,顏元輕輕地道:“妾身自己能走,皇上還要上朝,且莫管妾身了。”
昨天晚上沒力氣掙開,這會兒醒著了,顏元萬萬忍不得這人的碰觸。他那張臉是其次,最最要緊的是他那張碰過無數女人的手。唉……顏元以爲自己這潔癖沒了,這許多年,她都沒覺得哪個男人髒得讓她無法忍受,但這會兒,她卻覺得自己是真想去洗洗昨晚被朱元璋捉的手。
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兒,顏元知道自己不能,至少現在是不能的。
“父王,娘!”顏元跟著朱元璋一前一後地出了寢殿,果然瞧著一個爲首十二三歲的少年穿得很是斯文,後頭跟著一羣參差不齊的童男童女。只一眼顏元便知道哪個是她的孩兒,眼淚竟不自覺地涌了出來。
“啊,都是乖孩子。”這麼一羣都是他的孩兒啊,人丁興旺,再沒有比這更讓朱元璋歡喜的。歡喜之間吧,就不自覺地回頭看了顏元,瞧到了顏元眼中含淚,詫異之極,“顏元怎麼了?”
顏元也自知失態,屬於原主的情緒讓她一時之間沒法控制,聽到朱元璋這一問,連忙道:“妾身只是覺得時間過得甚快。”
如此一番感慨,也令朱元璋想起了過往,“是啊,這時間過得可是真快啊,一眨眼的功夫,十幾年過就過去了,想想當初連口飽飯都吃不到,又如何能想到會有今日。”
顏元聽著,淡淡地看了一眼,是啊,時間過得快,快得讓人全然忘了自己說過的話。拭過眼角的淚,顏元招著爲首的少年朱標上前,“隨你父皇上朝後回來一趟,娘有些話要囑咐於你。”
“孃的身子可是好些了?昨日聽說娘給氣病了,夜裡更是發起了熱,孩兒想過來看孃的,只是宮裡的人說不合規矩。”朱標隨口說起了自己的關心,也連帶著道了昨日發生的事兒。
宮裡的人說不合規矩?顏元記下了這話,看樣子啊,她要是想太太平平地過日子,宮裡的人就該好好地理一理了,她病了,朱標想來看她都被一句不合規矩給攔,這樣的奴才,可不能留在朱標的身邊。
“都好了,你莫掛心。”顏元理了理他額前的髮鬢,她從不曾爲人母,但做起這些事兒來卻是自然而然,原主啊,是一個慈母。
“來,標兒,隨父皇走吧。”朱元璋聽他們母子那麼嘮了幾句,伸了手喚過朱標,朱標與顏元見禮,“娘,孩兒隨父皇上朝去了。”
小小年紀的朱標,頗有君子之風,萬幸長得似她,否則啊,顏元心裡還是鬆了一口氣兒,與朱標溫柔地一笑,“恭送皇上。”
這骨子裡的規矩啊,可是當初顏元在安平帝身上練出來的,如今這般自然,倒叫剛當了幾天皇帝的朱元璋有些不適應。輕咳一聲掩飾他的尷尬,牽著朱標的手離開了坤寧宮。
而顏元呢,懶懶地收回了目光,“樉兒留下,你們都退了吧。”
原主只生了朱標跟朱樉兩個孩兒,顏元可沒有原主那般大度,對朱元璋的所有子女都一視同仁,這會兒叫過了小兒,顏元便往內殿下,亦不管剩下的人如何。
“孃親,我聽你是被人氣病的是嗎?是那個胡夫人,你等著,孩兒一定給孃親報仇。”朱樉的性子與朱標可不同,他生性好動,脾氣生得火爆,那是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主兒,這會兒揮著小拳手,顯然是要給顏元出氣兒。
“樉兒可真是孝順,知道心疼娘啊。不過用不著樉兒動手,昨兒個娘就給自己報仇了,娘讓人打了那胡夫人三十大板,她得最少在牀上躺上大半個月。”原主對自己的兒子多是引導爲善,往日朱樉說要打人,她總是勸著,但在顏元看來啊,人吶,就是得有血性,沒得被人左臉打了一個耳光,還得伸了右臉去打。
朱樉一聽睜大了眼睛,“哇,那可比兒子動手打她要更嚴重呢。”
“是啊,最最要緊的是,等她能下牀了,還得往孃的跟前賠禮道歉呢,樉兒可知那是爲何?”脾氣暴躁的孩子啊,那不能單有好功夫,也得要有好腦子,打了人得讓人捉不到把柄,那纔是厲害的。
“因爲娘是皇后,是一國之母!”朱樉握著拳頭很是引以爲榮地回答,可顏元逗樂了。
朱樉一瞧顏元笑了,也跟著笑了,顏元瞧著他那傻呵呵的模樣,突然覺得其實養個孩子真的挺好的呢,她以前怎麼就從來沒有動過這樣的念頭呢。
顏元摸了摸朱樉的臉,朱樉竟然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娘,娘今天怎麼感覺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不喜歡孃親近你?”顏元笑著問,朱樉急忙地搖頭,“不是,不是!”
顏元聽著更是笑了,“剛剛樉兒的回答不對,不過呢,我們連吃早點娘這給樉兒解釋。”
“好!”因著原主跟兩個兒子的感情一直都不錯,這會兒顏元也是沾光了呢。
顏元雖然沒養過孩子,但她想著自己小時候的心思,與朱樉吃著早點,便教著朱樉,“娘讓人打了胡夫人三十大板,胡夫人改日還得要進宮請罪,雖有娘是皇后一些原因,卻不是最要緊的。而是因爲胡夫人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讓娘給捉住了,所以啊,她這三十大板打了還得要心存感激,否則就是不敬。”
朱樉咬了一口餃子嚼著,聽了顏元的話,趕緊把餃子吞下了,“她犯了什麼錯?”
顏元一笑,問道:“昨日往乾清宮傳話的宮人何在?傳他過來。”
宮女一聽,立刻應聲前去,顏元道:“昨日的來龍去脈啊,娘尋個嘴巴利落的人跟你細細說清,你聽著看可能找出胡夫人的錯何在。”
人吶,只有常動腦子,腦子纔會好使,想她以前腦子也是不行,但不還是給人硬生生地灌進了腦子,一時不能領會沒關係,隨著經歷越多,遇見的人越多了,那自然而然的也就明白了,當然也就知道該怎麼的用了。
“娘娘!”昨日的小太監很快被叫了上來,顏元道:“昨日你立了大功,我要好好賞你。”
“謝娘娘。”小太監一聽也甭管顏元賞他什麼,先是謝了恩。
“你叫什麼名字?”顏元問道。
“奴才有才!”小太監回答,引得顏元差點笑出聲來,“你這名字取得是人如其名啊,還真有才。來,給我們樉兒將昨日事情的經過都給他說一遍。”
小太監有才一頓,一時沒明白顏元的意思,顏元道:“你不用擔心,就照實地說,一字不落。”
這下有才明白了,應聲地給朱樉繪聲繪色講起了昨天那事兒的經過,顏元的話,朱元璋的反應,朱大人還有那些朝臣的語言態度變化,朱樉聽著有才說得完全驚住了,連早點都忘了吃了。
“都聽完了,可是知道了胡夫人錯在哪裡了?”顏元因著大病初癒,只喝了一碗白粥,旁的都沒怎麼吃,待有才說完了,顏元問了朱樉。
“娘,您太厲害了!”朱樉突然抱住顏元地說,顏元一愣,“您怎麼那麼厲害呢。兒子,兒子聽著您的話,都覺得整個人都更想衝過去揍一頓那胡夫人吶。”
顏元一聽,一腦門黑線,這孩子怎麼還是想著去打人呢?顏元拉著朱樉,“不錯,娘是厲害,那你想不想像娘一樣厲害呢。”
人吶,對於崇拜的偶像,那可是很願意付出十二分的心力對待,想要讓一個人奮鬥,有什麼經給他一個偶像作爲奮鬥目標更好的呢。
“想啊,想啊娘,您教我吧,教我吧,我一定好好跟您學,比跟先生學都要認真。”朱樉眼睛發亮地衝著顏元說,顏元道:“那可是很辛苦的,而且你絕不能半途而廢。”
“不會的,不會兒的,孩兒跟您保證,絕對不會半途而廢,絕對不會!”爲了取得顏元的信任,朱樉只差賭咒發誓了。顏元一笑,“行,那你跟娘說說,你聽了有才說了經過,可是找出了胡夫人的錯在哪兒?”
朱樉一聽,有些傻眼了,他剛剛就專心地聽故事,這,這錯在哪兒,在哪兒?
“娘讓有才往大殿裡說的話,你可記得哪一句?”顏元對朱樉一開始也沒抱多大的希望,果然這小子壓根就沒認真聽,只當著故事覺得有趣還有顏元厲害。
“這個,兒子記得,有才往大殿裡傳的話,傳的話。”朱樉絞盡腦汁地想啊想,愣是沒想了來。好吧,這小子的腦子啊,她根本是連點希望都不該抱。
“那娘爲何讓人綁了胡夫人往大殿,你總該聽明白了吧。”顏元沒法讓朱樉想那些費腦子的事兒,那就只能引那不費腦的事實讓他自己去發覺。
“孩兒知道,是因爲胡夫人擅闖孃的寢殿。”朱樉原是心虛極的,這會兒可算是有一樣是他能答出來的了,真是不容易啊!
“不錯,胡夫人確實不該擅闖孃的寢殿,那你可又明白,她爲何不該呢?”顏元再次提了問題,朱樉想也不想地答道:“因爲娘是皇后,是一國之母。”
顏元搖頭道:“這並不能成爲旁人信服我的理由。縱爲國母,亦非能任性而爲,反之身爲國母,當爲天下之典範,一言一行,俱爲人監督。我若以國母的身份,責於胡夫人,旁人只道娘初爲國母,便大擺架子,你父皇也斷然不會讓娘處置胡夫人。”
朱樉說不出話來了,半響冒出一句:“不是說,父皇當了皇帝,孩兒就可以爲所欲爲了嗎?怎麼娘要打一個人,還有那麼多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