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幾人僵持的當口,一股臭臭的味道,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嫣然習慣性的擡起衣袖掩上鼻口。一時竟也忘了,這是什麼樣的一個場面中。
那少年忽然就那麼笑了。清朗的笑聲,像一陣和煦的風,緩緩的吹過那條山路,在嫣然的心中,柔柔的觸動了一小方區域。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我,我不過是一時起了色心。還什麼也。。。”那個無歡,突然跪地求饒。再仔細一看,他身下的那片石階,此時卻已經出現一灘不知從哪裡來的水跡。
“饒你的狗命當然是可以。拿點銀子出來。因爲你,這位小姐已經無法下山,今晚必須要在寒山寺中借宿。至少,作爲罪首的你,也該拿出點銀兩佈施一下。向那些被你連累的和尚們謝個罪。另外,那幾名轎伕,隨從都在哪裡?若有其中一個人少了一根頭髮,你這張看起來還過的去的小白臉上,就要添上小子的佳作了。”“不敢不敢。小生其實也是蘇州城某名家子弟。只是想略施小計,博得美人兒歡心而已,並不敢犯下傷人之罪。大俠只管放心。這會兒,那些下人們應該已經被帶到山下,自己回家去了。”無歡的那張原本算的上英俊的臉,這會兒已經委瑣不堪。
嫣然不由的心中一寒。若不是夏香巧遇這位少年,此時想必自己已經上了那無歡的當。
“少俠不要輕易饒他。剛纔他還告訴我,自己是什麼羅生門的殺手——無色不歡。你一定不能放了他。這人如此滑頭,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應當把他拿下,押解到官府問罪。”“什麼?”那少年的語氣中,竟是添了一絲戲謔。“你就是那個吃飽了閒的沒事幹,淨顯擺自己聖賢的無色不歡?”“不敢不敢。小生,小生不過是借這位大俠的名號用一用,用一用而已。”“無歡”更是點頭哈腰,搖尾乞憐。
“哼!走吧。以後別讓我碰到你。還有一件事,以後若是再自稱自己是什麼無色不歡,一定要記得把自己罵個狗血淋頭,祖宗十八代也拉出來遛遛。不要給那個畜生掙什麼面子。”黑少年手中的藥鋤不知怎麼著,閃過一道耀眼的寒光,又跑回腰間去呆著。穩穩當當的懸在那裡,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至於他的人,也一個眨眼的功夫,又回到夏香的身後,扶起那可憐的被嚇得呆若木雞的小丫環。
“等等。”嫣然怎麼肯依。轉身對上少年的雙眼。那是一雙真正清澈如星空的眼睛,一時間,嫣然便有些忘我。“你,你真的就這麼容易的放他走?而且,你,你竟然罵無色不歡是個畜生。他又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憑什麼這樣毀壞他人聲譽?”“憑什麼?”他臉上掠過一絲痛苦的笑容。“這位小姐,那是我和他的個人恩怨,沒有理由一一說給你聽吧?至於這個笨蛋白癡二流騙子,放了他就放了他。也是我自己的事,你管的著嗎?”“你,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不講道理?”“講道理?哼哼,現在的世道誰和誰還會講道理?就拿你愛慕的那個無色不歡來說,他殺人的時候什麼時候和那些被他一劍殺死的人講過道理?什麼人該殺?什麼人不該殺?不也只是他一個人說的嗎?哪裡有過道理可言?”“誰,誰說我愛慕他。況且,況且,無歡所殺的人,哪個不是無惡不作,喪盡天良?你又沒有親眼見過?沒有親自遇到過,你憑什麼說他殺的人不該殺?”嫣然的臉,已經緋紅緋紅。
“小姐,大俠,我,我是不是可以走了?”那個笨笨的二世主此刻突然插話。
“閉嘴!”“滾開!”少年和嫣然兩個人,竟同時開口。
嚇的那無賴公子再也不敢多呆,連滾帶爬,順著石階咕嚕咕嚕的下去了。
夏香也不是笨蛋,知道此刻那兩個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哪裡會開口,乖乖的在兩人之間站著,被那股子熱氣衝的頭暈腦漲。咬緊了牙不說話。
寫到這裡,伊蘇妹妹你一定會奇怪了。這個膚色黑黑的採藥少年究竟是哪裡冒出來的不起眼人物。我已經講了這麼久,爲什麼你的無色還是不曾出現過?
妹妹,不要著急。姐姐醞釀了很久,終於有機會可以把這個故事說出來。其中的所有事情也絕對不是添油加醋,自己憑空捏造的。我只是儘自己的最大努力,把事實一件件,一樁樁給你描畫出來,希望你可以最近距離的看清出,姬無色這個人,和季嫣然這個人。我們兩個已經迷失了太久。很久很久沒有發掘過自己的本心。難得可以再見一次當年的自己,和當年的他。請你不要焦躁,慢慢的看下去。我和他的故事是那麼的長,跨越了整整十年的時間。所以,很多事,都必須清清楚楚的告訴你。你纔可以跨過這時間的長河,看到我們本人。
我忍不住笑了。不愧是季嫣然,這麼一段往事經由她的筆寫出來,竟可以變成如此香豔動人的美麗才子佳人傳說。又不忘添上這麼一筆兩筆的,使我不敢隨便罵她。笑著笑著,眼淚就自己掉了出來。
原來,無色和嫣然,是有著這麼一段美好的過去的。看這樣美好的故事,像是看著一面屏風。再美麗的風景,我卻不可能參與,只能坐在一邊,爲他們的悲歡離合落盡傷心淚。這樣的感受,又是多麼的寂寞,多麼的無助,多麼的無可奈何。
適緣看我臉色不對,搶過來就要抓我手中的信稿。我眼明手快的躲過。堅決的對他搖頭。
於是,這故事,在我的手心裡,慢慢的發展下去。
那晚,當我們終於意識到天色已經很晚的時候。那個黝黑的採藥少年,已經和嫣然爭吵到盈月高掛,淒涼的夜風,冷冷的穿梭著。
他們兩個人終於停下來。相互之間還是誰也沒有說服對方。只好扶起夏香,三個人一起沿著山道,疾步向上,生怕寺院裡的和尚們已經熟睡,敲不開那道山門,他們就只有風餐露宿了。
走了約兩個時辰,他們終於可以望見那道紅漆木門。可惜,木門已經不留任何情面的緊閉著。沒有什麼希望了。山頂上的夜風,比剛剛半山腰上的那些更加猛烈。嫣然再也顧不得什麼端莊姿態,和夏香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少年咬咬牙。走上前去,用手猛力的拍打著,悶頓的木門敲擊生像夜晚的暮鍾,震響了整座寒山。過了很久,終於有人來應門。
“誰呀?怎麼晚了,恕本寺無意留客。施主若是有急事,大可報上名來。若是無事,還是早些下山吧。啊。。啊迷陀佛!”最後一句佛號,明顯是呵欠打出來,臉拉不下來,所以借佛祖的面子掩飾掩飾的。一聽就知道一定是寒山寺唯一的酒肉和尚——空明大師。
“大師,我是無色啊。姬無色!早上剛剛下山去採摘藥草的姬無色。因爲回來的路上遇到些事情,耽擱些時辰,所以這會兒纔回來。”“無色少爺啊!”空明高興的叫了一聲,門吱呀呀,很快就打開了。
探出一張浮腫的老臉。“無色少爺,你到哪裡去了?這麼久不回來,方丈還以爲你已經雲遊去了呢?啊?你從哪裡弄得這麼一身漆黑的,不是遇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吧?”大大的光頭腦袋在無色後面快速的晃了一下。注意到身後凍得發抖的嫣然兩人。
“咦?怎麼還有兩位女施主?怎麼晚了。。。”“我是在回來的路上遇到她們的。她們運氣不好,半路遇到山賊,轎子,錢財都被搶了去了。孤苦伶仃的兩個弱女子,可憐見的。我沒有辦法,只好把她們也一同帶了回來。”“怎麼不早說?遇到山賊?這運道可是不好。明天該去找我那空見師兄,求幾道靈符護著。保準管用。你們快點進來吧。這麼冷的天,可憐見的。”說著說著,已經把他們三人讓進門。插好門閂。
引著這幾人向寺內走去。
嫣然看那和尚心善,不忍心騙他。剛要叫住和尚說明,自己主僕二人並不是遇到山賊。無色已經把她攔了下來。
“姑娘,天色已經這麼晚了。那些故事,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明白。不如等明天一早,大家都睡好吃好之後,在慢慢述來也無不可。”黑暗中,嫣然默默點頭。不知因爲什麼緣故,心跳的非常厲害。撲騰撲騰的心兒,像是要自己跳出來一般。
再回頭去看那個姬無色姬公子,此刻因了黑暗的遮掩,反而淘去了他黑黢黢的膚色。現出一張俊俏非凡的臉來。先不說那張芙蓉般的臉型,杏花樣的雙眸,也不說那若懸膽的俏鼻,柳葉一般的雙眉,單是那口櫻桃小嘴,就已經可以說,長在任何一個面貌尋常的女子臉上,都可以成爲絕色的一點。
這樣的一張臉,若不是親眼所見,嫣然怎麼也不會相信竟是長在一個男子身上。無意中,嫣然竟是對著那張美貌無匹的臉,看的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