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訕笑道：“皇后娘娘這是說的什么話，陛下正值壯年，哪里來的……”
“他不是。”莊后眼中的果決一閃而過，“連逸不是。”
我張了張嘴，覺得說什么都不太妥當。
“無妨。”莊后像是明白我的想法，勾唇笑了笑道，“我知道世人對我的猜測有很多，想必你也很好奇。”
我想搖搖頭說我哪里會好奇嘛，我可同情你了，可是心里的八卦之情揪揪著我，愣是沒說出否定的話來。
“將這根簪子托給蔣小姐，原本就給你添了許多麻煩，”莊后笑了笑，“蔣小姐要是能將這簪子送進連頌的陵墓中，神不知鬼不覺的拿了紅云斛自然也是能做得到的，這樣看起來，其實蔣小姐這筆交易是虧了。”
我搖搖頭，將她手里的妝奩盒子接過來，心想我自己拿紅云斛是不難。可我這不是想聽聽你的八卦么，初初我以為她都跪下了，要我幫忙的肯定是個很麻煩很麻煩的事，比如說把連逸殺了或者把連頌復活之類的，可我沒想到只是送個妝奩這么簡單。
以穆子卿的本事，應該很容易辦得到吧。
能得知她的八卦，還能拿到紅云斛，代價不過是跑個腿，這買賣簡直不能再合算。土討嗎才。
“這個忙我幫。”我將盒子蓋上，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然后看著莊后，“只是畫未有一事不明。還請皇后娘娘告知一二。”
莊后抬起好看的眼睛，可能是我答應了她的緣故，她眼中綻放著一抹晶亮的神采，那神采閃爍著希望：“蔣姑娘大恩大德，秋詩感激不盡。蔣姑娘有話但說無妨，秋詩定當知無不盡。”
我斟酌了一下：“既然皇后這般的在乎這根簪子，為何不自己親手將簪子送過去呢？”
莊后晶亮的眸子暗了下去，苦笑了一下道：“我又何嘗不想。只是你們眼里的我風光無限，權勢滔天，可有一點，我被連逸壓得死死的，他在我夫君的陵墓里埋了大量的火石，那個陵墓我不被允許靠近，一旦靠近。他便會命手下點燃火石，我夫君便會……尸骨無存。”
說罷，又嘆息道：“但凡我有一點把握，我也不會將這個簪子交給旁人帶給他的。”
然后她伸出手，十個手指頭全是斑駁的傷口，有的地方已經潰爛了：“你看，我親手做的簪子，我用了三年，將這個簪子做好。他活著的時候我總是任性，他好多次跟我抱怨，說我沒有送過他東西。如今我總算學會了愛他，我親手做了這根簪子給他，就是想告訴他，我還愛著他呢，哪怕我現在是連逸的皇后，我也愛著他呢。等到，等到我有了足夠的權勢，我就能把連逸殺了，我就能去找他，當著他的面告訴他，我愛他。”
莊后的情緒有些激動，我聽得不是滋味，當一份愛天人永隔，再愛下去，那便只能是傷害，我想如果連頌活著的話，應該也不會愿意他死了她繼續愛他。
莊后的神色悲戚，可臉上卻沒有一滴淚，那是劇痛之后才能有的平靜。
“你說的夫君，是連頌嗎？”我問，“是連逸殺了他奪了位？”
“是啊，”莊后神色悲戚，嘴角卻揚起一抹笑，“連逸殺了他，在我面前，殺了他。”
她的臉上仍舊沒有一滴淚珠，可聲音卻愈加的悲切：“那天我剛知道我懷孕了，我多開心啊，我去御書房里找連頌，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可是卻看到連逸拿著劍架在連頌的脖子上，看到我進去，連逸不光沒有罷手，反而……”
“我什么也不能做，我眼睜睜的看著我的夫君，死在我面前，而我現在，卻還要給殺了我夫君的人做皇后。”
有一絲悲涼，我能想象得到那個場面，那般的無助。
“你說可笑不可笑，”莊后突然笑起來，“那個時候連頌讓我進宮，明明有回轉的余地的，連頌不過是試探試探他，問他如果賜給他一塊新的封地，他愿不愿意解除和我的婚約，他卻為了封地放棄了我，明明是他自己放棄的啊。我進了宮，成了連頌的女人，我一點點的看到連頌的真心，也看到連逸的自私，我心甘情愿的愛上他。”
“當初既已將我放棄，時隔三年又為了我殺君奪位？別說我不信，便是這天底下的任何一個人聽了，恐怕都不會信的吧。”莊后看著我，“蔣姑娘，連逸說愛我，可你說我怎么可能再愛他？我的夫君，永遠都是連頌啊，為了我解散六宮，為了我在朝堂之上同老臣爭得面紅耳赤，為了我學著自己動手更衣洗漱，那些都是連頌給我的啊。”
“他說只要我老老實實的，便是這江山給了我也情愿，那好，我夫君的江山，我便替他拿回來，可是連逸不是真心的，他防著我，我的這些苦心經營，其實都在他的算計之下，”莊后笑了笑，“一個人的愛能夠自私到這個程度，我覺得這世上也就只有這么一個連逸了。蔣姑娘，我現在身不由己，可總有一日，我是要同我的夫君長眠在一起的，在那之前，我可以允許我做任何事，只要能達成我的目的。”
莊后這最后一句話，讓人聽得膽戰心驚，不知道為何，我竟從這決心中，聽出了絕決的味道。
我毫不懷疑這樣的一個女子為了愛情瘋狂起來的決心，只是我作為一個局外人，連個朋友都算不上，勸她倒顯得逾越了。
罷了，世人難得糊涂，尤其在愛情里更是如此，有隱忍蟄伏如莊后，有理智感性參半如我，眾生百態，百態的人生的愛情觀念，誰又能說誰更值得或者不值得呢。
我同穆子卿說起這段話來的時候已經坐上了去東胡的馬車，依舊是軒楊趕車，我仰在馬車里叼了根狗尾巴草，翹著二郎腿感嘆：“穆子卿你說活著是不是挺難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這路或坎坷或曲折，卻沒有一條路是真的康莊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