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容聽著聽著,也沉重起來。夏如瓔的語氣中頗有責備之意,可蕭容知道,夏如瓔是爲她急。
“那一刀若是要了你的命,可叫我如何是好?穎香已經去了,你若是也出什麼意外,留我孤零零一個在這大帥府中,即便是報了仇又能如何?我還不如干脆拿一把大刀衝進去那玉脂閣,要麼我將她亂刀砍死,要麼她將我亂刀砍死,從此一了百了!”夏如瓔越說越激動,眼中都溢出淚水來。
“夏姐姐,快別說那樣的話了。”蕭容也急了,連忙伸出手爲夏如瓔擦眼淚,夏如瓔鮮少這般模樣,這讓蕭容更加愧疚。
夏如瓔強行忍住了淚,正色道:“那你就給我多長幾個心眼兒,別再讓她們得逞。你遇刺不是第一次,想來恐怕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這次能死裡逃生,下次呢?”
蕭容緊咬住牙,腦海中浮現出魏荷語的模樣來。她自知鬥不過魏荷語,也撼動不了她夫人的地位。可是她也不願這樣一次次地做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尤其是在她和穆卿已經有了三年之約的前提下。
蕭容斂了斂眸,最終低聲應道:“夏姐姐,我明白。”
一聲細弱的嘆息響起,屋內的幔帳孤寂地垂落在地上。
北國進入了一年中最嚴寒的季節,一到夜裡就刮寒風,連窗子都不敢留縫兒。不過關上了門就溫暖得多,因爲屋內燒了兩個大火爐子。
可蕭容還是不適應這樣的嚴寒,夜裡總是會被冷醒,巧如只得再添置一個湯婆子爲她暖暖。
療傷的湯藥都服用得差不多了,蕭容也沒再覺得心口再發痛。可藥膏卻沒敢停用,雖然蕭容很不情願在這樣冷的天兒脫下衣裳來上藥。
“青嫵姑娘說,這藥膏效果可好了,保證到最後心口處連一個疤痕都不會留下。”巧如一邊爲她擦著,一邊勸說。
蕭容一聽,猛然頓悟,索性將上衣都褪下來,背過身去。“既然這效果這麼好,不如也在後肩上塗一下。”
巧如卻愣住了,她頓了頓,指著蕭容後肩上的牙印,支吾著問:“蕭媵侍,這……這是?”
蕭容也不做解釋。催促道:“別問了,幫我塗上就是。”
蕭容背對著巧如,沒有發現巧如此刻驚愕而陰寒的神情。
等了好一陣。都沒等來藥膏涼涼的感覺,蕭容有些氣惱地開口道:“巧如,趕緊呢?再磨蹭我就得受涼了。”
可蕭容依舊沒等來藥膏,反而等來了巧如的驚問:“蕭媵侍,最近你都沒有侍夜,這牙印……從何而來?”
蕭容心中一個激靈,暗中忖度著,巧如是否可信她尚且不明,這牙印本就不是件好事,還是瞞住她比較好。
“誰……誰說我沒有侍夜啊?昨日大帥不是召我去了一趟永華閣嗎……”蕭容支支吾吾地說著。突然又轉念一想,她有沒有侍夜。似乎還輪不到巧如這丫鬟來過問吧?
“你這小丫頭片子,問這麼多幹什麼?還不趕快上藥?”蕭容佯裝發怒地說了兩句,終於如願以償地等來了藥膏涼涼的感覺。
可她沒有看到,巧如的臉色已經黑得煞人。
終於上完了藥,蕭容欣喜地整理著衣衫,暗想著如果那牙印能從此消掉就萬事大吉了。
夏如瓔說得對。她是該長點心眼兒了。否則沒被這羣女人給算計死,反而被穆卿誤會死了,那多吃虧呢?他們之間還有三年之約,怎麼能讓這討厭的牙印陪著她一輩子呢?
正在這時,一陣冷風灌進來,將蕭容美好的思緒都掐斷了,她不由得全身一抖。
正欲招呼巧如趕緊將門關上,卻見巧如呈上來一碗湯藥。
“這是什麼?”蕭容沉下眉,戒備地看了看那碗湯藥。
巧如柔柔一笑,解釋道:“蕭媵侍,這是最後一劑了,趁熱喝了吧。”
蕭容卻並不接,“我今日不是已經喝過了嗎?那不就是最後一劑嗎?”
蕭容說著,直直地看著巧如,想從她的神情中看出些許蛛絲馬跡,可最終卻宣告失敗。
巧如的神色恭謙而溫順,看不出一絲不對勁。
她說:“這最後一劑量太多,因此還剩了這麼一小碗,奴才尋思著之前那麼多碗藥都喝過來了,蕭媵侍就咬咬牙將這最後一點兒喝完,以免出什麼差池。”
蕭容沉沉地舒了一口氣,這才伸出手接過來。可剛嚐到一點兒,便皺起了眉,“巧如,這藥的味道不對啊,怎麼這麼苦?”
巧如支吾了一下,隨即笑了笑,“這最後一劑,奴才熬得比較濃,蕭媵侍忍一忍,畢竟良藥苦口嘛。奴才帶了幾顆陳皮和蜜餞,蕭媵侍喝下之後立刻將這些嚼在嘴裡,就不覺得苦了。”
說著,她連忙打開包好的陳皮和蜜餞來。
蕭容這才苦著臉一口氣將藥喝下去。這回的藥還著實是苦,蕭容將那些蜜餞全都塞進了嘴裡都依然覺得澀口。
巧如安心地笑著,然後端起陳放著空碗碟的木托盤,準備退下。可剛走出兩步,便聽得身後一聲低呼。巧如身形一震,迅速地回過身來,卻見蕭容低垂著頭,她手捂著肩頭處,口中發出低沉的喘息聲,似乎在忍受著某種劇痛。
巧如連忙迎上來,卻又不敢放下手中的托盤。直到蕭容吃力地對她喊:“疼!後肩好疼!”
巧如看到蕭容的臉上都滲出了細汗,她也急了起來,正想要繼續相問,卻瞧見蕭容的後肩處滲出一片暗紅。
隔著那厚實的兔毛雪絨襖子,暗紅的血不斷地溢出來,如同暗夜裡的魔鬼張開了血盆大口。
巧如嚇傻了,手抖了兩下,碗碟都險些被摔落在地。她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托盤,上前去扶住蕭容,“蕭媵侍,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蕭容雙眼緊閉,貝齒狠狠地咬著下脣,臉上的血色悉數褪去,只餘蒼白和冷汗。
巧如見她已經疼得無法開口說話,便橫了橫心,伸出手脫下了她的雪絨襖子。
巧如再次震驚。
蕭容的血是從後肩的牙印處流出來的,一大片一大片,竟是微微泛黑的血。
“溼毛巾……幫我洗掉,洗掉……”蕭容氣若游絲地吩咐著,她已經感覺出癥結所在了,定是方纔塗了那藥膏。沒想到非但無法將牙印消除,反而還起了這樣的反效果。
隨著巧如仔仔細細地擦去了牙印周圍的血跡和藥膏,痛意終於減輕了。
蕭容低低地喘著氣,然後問道:“巧如,現在那牙印怎樣了?”
巧如怯怯地看了看那傷口,答道:“擦乾了血跡以後,就和之前一樣了。”
蕭容無力地閉眼,她差點忘記了,公子勝陰狠狡詐,他執意留下的東西又怎會那麼輕易被消除?
帶著不甘和怨憤,蕭容狠狠地將染血的襖子脫下來,“把這個拿去燒了,此事千萬保密,不得告訴任何人。”
巧如擔憂地接過雪絨襖子,卻並不急著拿去處理,而是急急地去找來另一件狐毛襖子爲蕭容穿上。
“蕭媵侍放心,奴才絕不會說出去的。”說罷,一手抱著染血的襖子,一手端著托盤急匆匆地退下了。
蕭容緩了緩氣,輕輕地平躺下,腦海裡突然響起公子勝的那句話:“他每次碰你的時候,都會看到這牙印。這牙印會一直提醒著他,他的女人是被別人碰過的!”
蕭容驚得坐起身來,卻不料動作太大,扯痛了刀傷口。她微皺著眉捂著心口,心裡卻在思量著公子勝的事。
穆卿要她等上三年,蕭容雖沒有與穆卿討價還價,但也覺得三年未免有些久。穆卿說他要後顧無憂,那他這三年的計劃中,是否也包括了對付公子勝呢?
一想到公子勝那算計狡黠的神色,蕭容心裡就又恨又怒,如若她能幫到穆卿就好了,那樣說不準不必等上整整三年。
可是穆卿卻直言警告過她,不許再與公子勝有任何牽扯,甚至連提都不能提。即便公子勝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最好也閉上眼裝作看不見。
如此一來,她是別想能爲穆卿出什麼主意了。雖然面對著公子勝的時候,她也的確沒什麼好主意。就好比是這個牙印。
蕭容無奈地嘆嘆氣,再次躺下。
巧如沒有違背蕭容,很快便將她那染血的兔毛雪絨襖子扔進大火爐子裡燒掉了。她拾起一旁的火鉗搗騰了一番,以確保將整個襖子都燒成灰燼。
看著那團暗紅色的血,腦海中又浮現出蕭容後背上的牙印。她越來越疑惑了,不明白蕭容和大帥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那次蕭容被大帥抱回來,滿身吻痕。可是到了後來,被褥上又出現了一片殷紅。
正想著,突覺身後有人,她驚忙立起身來,手中的火鉗鏜地一聲落了地。
“你又在幹什麼?”
這聲音低沉而慍怒,巧如本還打算著露出一個驚慌失措的神情,可她定睛一看,反而釋然了。因爲來的人是孟逍。
孟逍手中拿著那隻空碗,咬牙切齒地瞪著她,似乎下一刻就會猛地將那碗向她砸過來一般。
面對著孟逍,巧如顯得很從容,森冷地笑了笑,低聲道:“孟少將,現在蕭媵侍正在房中休息,你這樣貿然現身,就不怕驚動了蕭媵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