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本來就安靜，此時更是安靜的異常，只有窗邊窗簾被風撩起來又落下的沙沙布料摩擦的聲音。

天氣已經漸漸開始熱了起來，窗戶外面是大盛的陽光，年輕的女孩們已經開始穿起來漂亮的連衣裙了，臉上的笑容像是花兒一樣，和朋友一起蹦蹦跳跳的。方爾記得，自己離開公寓的時候還是春天，時間易逝啊……

去年這個時候，她遇見林森了嗎？方爾用力的想了想，卻有些絕望的發現她想不起來了，不知不覺得，那些共同的記憶不少都被她自己刪除了，大概是大腦早就知道了會有今天這一切的發生？

方爾的視線落在電視柜的邊角上面，林森看著方爾那張過分沉靜的臉，心里有情緒翻涌著。連同額角的太陽穴都在突突跳動著，什么時候走？這是在趕他走？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終于，林森捏了捏拳頭又松開，臉上露出來一個鮮少開心的笑容。他長手一伸，大掌拿起了放在床頭的保溫桶，若無其事的道：“餓了吧，這是我在‘仙人醉’給你買的湯，滋補身子的。”

方爾有些晃神，眼神在林森身上轉了一圈，那被盛好的湯就端在了她的面前，林森一只手捏著湯匙舀了一勺吹了下，又送到方爾嘴邊來。方爾眼神不定的看了林森兩眼，張口喝了下去。

一碗湯喝完，方爾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林森一個人時不時的說一些最近發生的趣事，有時候講到有趣的地方方爾沒有笑，他自己倒是笑了起來。

“還要嗎？”

方爾搖了搖頭，林森又幫她把床搖高了些讓她躺起來更加舒服。方爾視線落在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林森說話她也不應，臉上沒什么表情。

就在林森以閑聊的態度說最近公司運轉已經基本沒什么問題的時候，方爾突然出聲，聲音極輕的，像是一片羽毛落在了他的心上，卻又像是千根藤蔓緊緊纏繞，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林森說話的聲音頓了一瞬，又繼續接著自己的話題繼續往下面說：“現在公司的價值上升，股市價格也一直都在漲……”

“林森，”方爾打斷他的喋喋不休，他的故意繞開話題，眼神輕輕的落在了他的聲音，方爾想嘆氣，可忍了下去，“我們分手吧。”

林森坐直了些身子，臉上還是帶著笑容：“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方爾看了林森下巴一眼，視線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又用一種完全不在乎的語氣問道，“你和宋思喬什么時候結婚啊？”

林森的眼神緊了下，笑容漸漸淡去：“宋思喬已經結過婚了。”

方爾無所謂的點了點頭，無所謂的說道：“結了婚還可以離嘛，你要是不愿意說也無所謂，你要是忙就先走，我這里不需要人的。”

“方爾。”林森皺了下眉，眼神隱忍，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方爾抬眼和他對視，看他這幅模樣忽的就笑出來了，不過眼底并沒有多少笑意。最后方爾斂了笑意，開玩笑般的說道：“我都不介意了，你還介意什么？走吧走吧。”

窗外的風大了些，掀起的窗簾角不知道打到了什么地方，發出來‘嘭’的一聲，可兩人都沒有轉開視線。林森抿了抿唇，眼神一瞬不瞬的盯著方爾：“我和宋思喬沒什么。”

“哦。”

林森臉上終于出現了絲類似于不耐的神情，他放在膝蓋上面的手收緊又放松。“我和她之間真的沒有什么！宋思喬之前找你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他還要再解釋什么，方爾轉開了頭，看著窗戶外，留給林森一個側臉：“嗯，我知道了。”

“那你說分手做什么？！”

林森沒有很快的得到回答，因為方爾聽到這個問題之后整個人似乎都靜止了下來，連呼吸都停滯了一般。

醫院住院部的樓層并不高，可醫院這一片周圍也沒修什么比較高的建筑物，所以方爾放眼望出去的時候能看見的除了高高低低的樓層，還有那一片藍的透亮的天空和白的沒有雜質的云。

不知道過了多久，方爾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像是將心里郁積的那些情緒都抒發了出來一般。她回過頭看著林森，聲音輕輕的。

“因為我知道愛不下去了啊。”

這個理由落在林森的耳朵里有些莫名的滑稽，同時繃緊的神經也放松了些，因為從他的角度來看，無論是怎么來看，都讓人覺得方爾不過是在鬧脾氣。所以也給了他一個暗示，哄哄就好了。

“爾爾，你先好好休息，這個問題……等你身體養好了我們在談。”

最開始一直喋喋不休的人是林森，最后希望結束話題的人也是林森，可方爾卻是不依的，她輕笑了一聲：“今日事今日畢。”

方爾抬眼看著斑駁的天花板，還有墻角的蜘蛛網，聲音輕的像是刮過臉頰的風一樣。

“我流產了。”

林森說：“我們還可以再有一個孩子。”

再有一個孩子？方爾搖了搖頭，“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累了，是真的累了。一段感情堅持到了現在，是兩人之間的毅力和愛意，可到了現在，他們似乎都忘了愛情最初始的味道，是甜蜜的。

方爾抬眼：“你看著我，心里有什么感覺？”

“爾爾……”林森蹙眉，眼神里有著顯而易見的擔憂。方爾笑了笑，“我是真的累了。”她的聲音輕的跟沒有力氣說話似的。

林森忽的就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過往一幕幕在他眼前劃過，他想要大聲告訴方爾一切都有他在，可是他不能，因為在過去，他已經無數次的打破了這個誓言，這句話的可信度……還有嗎？

可笑的是，到了現在他拼命想挽留的時候，剩下的居然只有無奈，對這個世界的無奈，對自己的無奈，以及還有許多許多的無奈。

面對林森，方爾沒有像在金元茹面前的時候說的那么詳細，因為兩人朝夕相處，經歷的事情都是一起的，所以她知道林森的心里肯定也是明白自己說的。

因為他們這么久都一直在一起，經歷過苦難經歷過一切她在發生之前從未設想過的事，所以她以為自己和林森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耗，但是并不是。

一輩子那么長，要和有趣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和她這樣一個只會帶來麻煩的人在一起。兩個人在一起如果有了負擔，喜歡的感覺并不純粹，那就分開吧，反正……世界少了誰我們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林森在椅子上面坐了良久，他目光一直都垂直的看著方爾：“我們不能分手，你的理由太滑稽了。”

方爾忽的笑出聲來，“你的話才滑稽，”笑著笑著她忽然就不笑了，認真的看著林森，“你不能勉強我。”

室內又陷入了寂靜，可即使林森不說話，方爾也知道他還沒有真正的放過自己。方爾嘆了一生氣，不知道是在哀嘆林森的不懂放手，還是在哀嘆自己和林森之間的哀怨情仇。

“你知道的，如果感情像是一杯茶，最開始的時候濃烈清香撲鼻，可是現在到了我們這里，我們消耗的太厲害了你知道嗎？我們的那杯茶已經寡淡無味了，你就是強迫自己喝下去，也不是最初想要的那個味道，最后得到的……只能是更多的失落和失望。”

可憐的是她花了這么久的時間明白了這件事，卻還有人走不出來這個怪圈。

方爾看了林森一眼：“我們的感情再也不會讓我的內心起波瀾了。”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只是永遠都不會想要在一起了。”

人與人太熟，就知道刀往哪里捅最痛，方爾有些哭笑不得的想。人這種東西總是矛盾的，得不到的時候全世界都沒有那一個人好，得到了卻又會拋棄他轉而選擇全世界，方爾不知道自己和林森之間的感情是不是能等同于這個說法，但是她真的累了，她也給不起林森想要的幸福了。

他們這一段感情的初始，好像……只是初遇就花光了所有的運氣，所以后面才會來的這么艱難，好像全世界都將惡意留給了他們。有緣無分……有緣無分……她和林森大抵就是有了相戀的緣，卻沒有相守的分。

林森一直都沒有說話，挺直的腰也慢慢彎了下去，像是不堪方爾給的重任，終于他慢慢站了起來，看了方爾一眼，轉身往外走，走了幾步他頓住腳步，聲音低啞，連聲音都充滿了沉重感：“方爾，你知道我這些年來聽過最讓我感到喪氣的是什么，就是你笑著對我說，要不然我們算了吧。”

方爾眼神有些混沌的看著林森緊繃的背，眼角有什么開始往下面滑落，溫熱的像是滴在了她的心尖。方爾記得，她最開始說“要不然我們算了吧”的時候，林森講話的聲音頓了一下，然后繼續說道，她沒有注意到，他之后說話的語氣里都透著一股子無力感。

可是那又怎樣呢？但凡故事的開頭總有一個結局，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結局，他們之間這個講了快五年的故事……畫上了句號。雖然不圓滿，甚至更多的是兩敗俱傷，可那又怎樣，至少……他們彼此看起來都完好無損。

林森一句話說完，他腳下再也沒有停留，快步拉開病房門走了出去，稍微彎著的背脊像是一座再也撐不起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