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元龍向她看了一眼，不知為什么，陸元龍的激動情緒總會因小鰈在身邊而得到暫時的平撫。

他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我當時心里又驚又悲又怒，跌跌撞撞跑到海邊搶了一艘漁船，出海去尋找那個無名礁島。大海茫茫我又不知道方位，全kao遇上了一伙漁民的指點，我又回到了死亡礁上。

我也不想走，就傻呆呆地坐在礁石上，渴了就捧一把海水喝。海水不能解渴，喝多了還會讓人發瘋，但那個時候我哪里還記得這些。也許是海水喝得太多，再加上我的腦傷嚴重又受了極大的刺激，最后我精神失常了。

整整幾年間，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渾渾噩噩地活過來，等我再次恢復神智的時候，一切都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被**打敗退到了臺灣，而我自己居然被當作特務關押進了青海的勞改營。

那時我依舊心喪欲死，可是死我也要死在高美身邊，于是一次次的越獄又一次次被抓回來，直到后來被釋放。我回到了龍王港，第一時間就趕去死亡礁，三十多年過去了，那里一點沒變，可是我心中的悲傷卻更甚當年，我把臉貼在礁石上拼命的摩擦，直到鮮血淋漓。

這個時候我突然有了一個.強烈的愿望，我要找到陳猛章與黎嫚君，為高美報仇！

陳猛章與黎嫚君做了那樣的事.之后，當然不敢再回軍隊。他倆都是北方人，我猜他們還會選擇北方定居，所以之后的十幾年里，我幾乎跑遍了黃河以北的大小城鎮。

天不負我，終于在今年讓我找到了！”

陸元龍將雙臂張開伸向天空喊道。

這幾十年的恨意積攢起來，不.問可知將是多么可怕的爆發，我張了幾次嘴硬是沒敢開口問他與黎嫚君見面之后的事情。

陸元龍抬眼向我望來，聲音中有說不出的寂廖：“你.在火災現場看到了我，當然以為是我下的手嘍？”

我沒說話既是默認，心里想：“這還問什么，不是你還.會有誰，當我是傻瓜啊。不過你放心，我肯定不報警就是了。”

誰知陸元龍一開口就是否認：“我沒殺她。我一敲.門，然后報出自己的名字，門后的黎嫚君從喉間發出一陣古怪的聲音。我隔著門說，你知道我既然來了，你就一定躲不了。

她打開門后表.情呆若木雞，除了我的樣子之外，她實在是沒想到我會在這么多年之后找到她。

幾十年過去了，直到看到黎嫚君的那一刻，我才清楚地意識到大家都老了，連陳猛章也已經在幾年前去世了。

我坐下來，只是很平靜地問她一句‘為什么？’。

黎嫚君哆嗦著嘴唇半點沒說話，只是把眼一閉吐出一句，‘陸隊長，你來了我就不用整天擔驚受怕了，你可以動手為你的妻子報仇了。’

我冷笑道，‘這仇怎么報，殺了你然后吃你的肉？’

就是這一句話讓黎嫚君崩潰了，她一下癱坐在地上，語無倫次地對我說了一堆話，有些事是我已經知道的，有些事則讓我也聽得目瞪口呆。”

原來當年高美執意要爬上礁山呼救，就在快到山頂的時候失手摔了下來，當場就死了。黎嫚君首先想到要利用尸體充饑，陳猛章一開始不同意，后來實在耐不住饑餓，也就將錯就錯了。

拋下我逃走也是黎嫚君的主意，喂我那塊肉則是陳猛章堅持的，他認為那也許會救我一命，而高美的尸體丟到海里我就永遠不會發現真相。”

聽到這里，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沒過多久陸元龍就嘗到了他這輩子從沒吃過的“海鷗肉”，從而發現了事情的真相，這難道說是天意不成。

陸元龍接著道：“他們兩個人果然像我想的那樣，不敢回軍隊，只是匿跡潛形躲了起來，后來還成了夫妻。就這么在北方隱居了幾十年，平日里深居簡出，看到鳥就以為是高美回來報仇，看到一個背影與我相近的人也會嚇得心驚肉跳，真的是幾十年沒過安生日子。”說著聲音漸漸低沉。

我想起一事，蹙眉問道：“當日失火后，消防隊從黎宅的地下室找出了很多殘缺不全的尸體，這又是什么回事？”

陸元龍搖頭嘆息，眉目中已不再有恨色：“我正要說到這件事。想不到黎嫚君自從海上逃生之后便添了一個毛病——嗜食人肉！那些尸體就是陳猛章為了滿足妻子而誘殺的無辜，你們提到當日黎嫚君想要下迷藥，那就是她癮頭發作無法控制自己的結果，她想要吃你們！”

“天啊！”誰能想到會是這樣，我和中島美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不寒而栗，心里直念“阿彌陀佛”。全賴中島美雪觀察入微，反應迅速，否則現在我們大概已經被消化得差不多了。

“嘿！”陸元龍捶一捶腿：“黎嫚君也不想這樣，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每次吃完人肉都悔恨難當。她對我說，‘陸隊長，我和猛章是遭了天罰，這些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呀。’

我看著她那副樣子不由得起了憐憫之心，再怎么說也是出生入死的戰友，最重要的是高美并非死于她手，我的恨意就消了一大半。只是說從今往后你不必再擔驚受怕了，我不會再來找你，恩怨就此一筆勾銷，說著起身就走。

黎嫚君依舊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說，沒什么往后了。

我聽了也沒理會，誰知出門后，還沒等我走過街角，黎嫚君家里的沖天大火已經燒了起來。火起得極快，我猜她早就在地下室里準備了汽油之類的引火物。

她這樣做自然是早萌死志，至于是畏罪還是厭生，一死之后也就無人能知了。我回到礁島上，想起過往種種，真是生無可戀。”

“所以您便要舉刀自裁。”中島美雪接道。

陸元龍漠然著點點頭。

我聽了陸元龍的一番講述，心中的很多疑團都已解開，連帶著對陸元龍產生了十二分的同情。

“英雄末路”，我腦子里瞬間閃過這個詞，剛想開口解勸，陸元龍反沖我擺了擺手：“小伙子，不必說什么了，人各有志，不是每個人都必須活下去的，死，有時候是一種解拖而不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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