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洋樓的門是用相當厚實的棗木制成,敲上去聲音輕脆而不刺耳。我敲了沒幾下,門內(nèi)便傳出一個蒼老的女性聲音:“你找錯了。”?
我和中島美雪一聽之下不禁錯愕,還沒開口便被人拒之門外,難道里面住的是個神仙不成??
我當然不會就此罷休,便又敲門,門里的聲音不耐煩起來:“說你找錯了,怎么還敲!”?
豈有此理!我氣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大聲道:“我們是來找一艘船,當年沉沒的天照號!”?
一說出“天照號”這三個字,門里突然靜了下來。我和中島美雪心里都是怦怦直跳,不知這一寶是否壓對,要知道這是唯一的線索,倘若斷了,那可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幸好門里不久就有了反應,門上的窺窗“啪”地打開,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在門里不停地掃視著我和中島美雪,然后緩緩問道:“你們要找天照號?”?
中島美雪向內(nèi)一躬身,很恭敬地道:“是,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才來打攪您,可以讓我們進去談嗎?”?
她這種禮貌的態(tài)度很能取得他人好感,那雙眼睛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門打開了。?
門開處,一個枯瘦的老婦人站在玄關處,年紀大概有八十歲上下。我們還沒開口,她便已迅速地盯著我們看起來,看到中島美雪時,輕輕贊了一聲:“好漂亮的人兒。”?
當她的視線移到我身上時,怪事出現(xiàn)了,老婦人的眼睛一下子恐怖地睜大,向后退了一步,身子一栽險些摔倒。?
中島美雪急上前兩步扶住了她。我心中大奇,也不由得向自己身上看去,這身衣服是在火車站旁邊的外貿(mào)小店買來,深藍色的恤衫,胸前繡著一只展翅的海鷗,這衣服很普通啊。?
我還在奇怪,老婦人卻已經(jīng)恢復了常態(tài),臉上平靜得像沒發(fā)生任何事。中島美雪現(xiàn)在實際上已經(jīng)進到了屋內(nèi),我便也順水推舟地走了進去。?
一進到客廳里,我便有一種回到二、三十年代的感覺,這里的家具如果不是真的極舊,那就是特意仿制的舊款,紅木方幾上放的是民國的潛陶刻菊瓢壺,旁邊的亮格柜里居然放著一架德國祿萊弗萊克斯產(chǎn)的FLEX-A型像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是這個老牌大廠為德皇威廉二世及其皇族生產(chǎn)的限量版像機。?
中島美雪將老婦人扶到客廳的長椅上,我還在四處打量,她已經(jīng)又向老人鞠了一躬,報上姓名:“您好,我叫中島美雪,他叫秦非,請問怎么稱呼您呢?”?
“中島美雪……”老婦人沒有回答問題,反倒仔細著回味中島美雪的姓名。我見她坐著時背脊挺直,雙目有神,可見得身體很好。只聽她問道:“姑娘,你是日本人?”?
“是的,我這一趟是專程為了尋找天照號而來。”中島美雪并不隱瞞。?
“哦,好、好,坐吧。”老婦人突然無緣無故地笑了兩聲,然后讓我們坐下。隨后輕輕嘆了口氣:“你問怎么稱呼我,我的姓名上次被人問起都不知是什么時候了。人老了,名字又有什么用,我叫黎嫚君。”?
“黎奶奶。”中島美雪腦子快,立時換了一個比較親切的稱呼。?
黎嫚君輕輕答應一聲,抬頭問道:“你們這兩個小孩子來找天照號,那時你們可都沒有出生啊。”?
她居然一口就承認了知道天照號,我心頭狂喜,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目擊天照號沉沒的居然是個女人。中島美雪神色激動,不待黎嫚君追問,便將自己三年來找尋天照號的事情說了出來。?
黎嫚君靜靜地聽完,淡然一笑:“那么你會找到我,也是因為你的祖父嘍,中島弘太艦長可真是有本事啊。”?
中島弘太艦長?那是什么意思!我吃驚地轉頭,目光復雜地看向中島美雪,她卻也是一臉的茫然不解,搖頭分辯道:“我能找到您,完全是因為機緣巧合,您說我的祖父是艦長,莫非……”?
“哼!”黎嫚君冷哼一聲,“中島弘太的嘴巴夠緊,這么多年來都不對親人提及自己曾是天照號的艦長!”?
真是一語驚煞人!中島美雪臉色立時煞白,身子也搖晃了一下,囁嚅道:“您說的是真的嗎,祖父從沒提過他曾經(jīng)參加過二戰(zhàn),戰(zhàn)時他是在國內(nèi)的工廠里工作,我還見過當年的老照片。”?
“哈哈,那種照片即使在五十年前也有技術可以偽造,更何況你看見的時候頂多不過是是十幾年前吧,想要造假太容易了。”看來黎嫚君年紀雖然大,心思卻十分清明。?
黎嫚君瞥了一眼中島美雪的臉,又冷笑道:“看來你真的是不知道,那我問你,你怎么會找到這里來?”?
我見中島美雪猶自驚怔得說不出話,便代替她簡短地將左丘知秋的那一段往事說了出來。?
黎嫚君聽后怒道:“原來你們是那個小偷的朋友。”?
我聽她語氣不善,慌忙撇清道:“朋友倒是談不上,只是機緣巧合,從他那里聽到了這件事,其實我們不是很熟。”?
黎嫚君不快道:“看你們兩個的樣子也不像是賊骨頭。那小偷真是可惡,拿走了一條我最喜歡的項鏈。”?
我心里苦笑,那位左丘盜圣還以為自己手下留情了呢,沒想到卻誤打誤撞拿了人家的心愛之物。?
這時候中島美雪已經(jīng)回過神來,站到黎嫚君的身邊,躬身懇求道:“黎奶奶,請您一定將天照號的事情告訴我,拜托了,這對我很重要。”?
黎嫚君慢慢抬起滿是斑點的枯手撫摸著中島美雪的臉,仔細地端詳著,嘴里喃喃自語:“多年輕啊,想當年我也是這般的青春活力,可是……”她的手離開中島美雪的臉蛋,雞爪一樣的手指緩慢地向天揮舞著,仿佛要在虛空中抓到什么東西。?
“可是誰能告訴我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天照號,該死的天照號!”黎嫚君忽然聲嘶力竭地呼喊起來,隨著一陣劇烈地咳嗽,她無力地kao在椅背上喘息起來。?